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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伯坚知道师父一向对人不为已甚,尤其晚年退休以后,人更宽厚,但能放过,定必委曲求全,这等作法尚是初次,心方惊奇。待要寻去询问,何四突在身后出现,见面便埋怨道:“你在我门下多年,素来谨慎,今日为何这等冒失?我因事出仓促,敌势太强,才将七煞神灯点上,本意缺一帮手,想本门中人经过,发现信号,前往寻我,哪知你一面未见便自出手,也不想想敌人如是寻常,怎会将这多年未用的神灯信号点将出来,又将七煞神香点燃六枝?稍微细心一点的人看见,便应知道形势利害,你竟妄用我埋伏的法物,差点没误大事。”随说:“妖道师徒横行川湘诸省,无恶不作,正经木排商人受害的甚多,久已有意为行旅商船除此大害,准备已非一日,只为对方乃南疆黑门中高手,自己多年盛名,休说败在他手,便是略占上风,被他逃走,也是未来隐患,还不免于丢人。为此慎重,不敢轻举。近一月来正在盘算,准备中秋前后召集几个得力门人和昔年两位老友联合下手,不料妖道竟受仇人之聘,先行发难。事起匆促,对方邪法甚高,本来非糟不可,幸而近日为除妖道,应用法物多已准备,一接警号,立时赶回,就这样,还短少两个助手。本来黑门中人和我们是世仇,况又加上强仇之子暗中主持。对方不是不知我师徒难惹,竟敢明张旗鼓沿江示威,可知来势不善。此时已成强存弱亡之局,所设埋伏因你误用已被觉察,更要多费心力,还未必能保必胜。惟防恶徒闹鬼,故用黑煞丝将他绑住,使其稍有动作,我便惊觉,一半报复妖道昨日猖狂,扫他的脸,经此一来,仇怨越深。妖道来历我虽知道多半,终未尽得虚实,帮手又少。幸我平日善良,上人多愿为我所用,要占不少便宜。你可代我在此坐镇,不听号令,一任敌人来势多凶,在我禁法防御之下只可忍耐,不宜出手。但盼机缘巧合,能物色到一个好帮手,事情便有多半胜望。”并说:“所物色的人不须要是行家和道术之士,只要禀赋胜过常人,胆大聪明,便是上选。”这两土人也是何四所差,去往下游妖道来路代设埋伏。说完前事,又说何四师徒为人如何好法,所寻帮手如在午前后不能寻到,邪法厉害。”胜算难操,妖道从此便成川江一霸,不知有多少人受他的害,言下甚是愤慨。

  余式、燕玉不知何四由法光中看出来人是他救星,今早行法查看,又看出妖道途遇二人,对燕玉生了淫心,才教了土人一套话,令其故意迎来,就便接引。二人对于妖道本就愤恨,起了恶感,土人未了又故意说起妖道淫恶,好色如命,今早曾听一船上人说起妖道昨日踏波飞驰,在江船上发现一个美女,只等斗法一完,便要将那女子用邪法擒去,收为姬妾。二人闻言,想起昨日途遇妖道情景,越发痛恨,不由起了同仇之念。余式更被激怒,因觉自己与何四所寻帮手相合,怒极之下,性又好奇,竟欲寻往相助,顿把昨日异人留书忘了一个干净。燕玉先颇激愤,及至想起昨日异人留书,原令背道而行,如何反寻了去:想要阻拦,余式话已出口,土人本是故意引其上套,闻言大喜,乘机拿话连激将带恭维,说妖道如何淫恶可恨,何四大公法力虽高,可惜少一帮手,相公身带宝剑,必会武艺,如肯仗义相助,除此大害,再好没有。余式话己出口,不便反悔,只得随同前往。燕玉心想:“反正躲不掉,常听师父说起,这类排教中人斗法,主坛人无须动手,只把那盏本命神灯守住,便可无事。”想了想也就不再拦阻。

  初意以为事出偶然,及随土人前行,往山凹中一转,忽见一白须老人对面迎来,见面把手一拱,笑问:“尊兄侠义之士,可肯相助一臂么?”余式见那老人生得慈眉善目,满脸和气,一问姓名,正是何四,彼此一见投机,何四随请去往所设法坛小坐。余式夫妇因对方人甚和善,对于妖道先前又生恶感,由不得更起同仇之想。同到法坛一看,地在乱山之中一座孤峰腰上,距离江岸颇远,居高临下,正当江峡出口。江中往来舟船和儿童玩具也似,看得逼真,形胜天然,前面尚有疏林掩蔽,敌人如由江中遥望峰上法坛却看不见,端的极好应敌之所。何四门人遍布西南诸省,又是作水上生涯的居多,本意帮手太少,只想随便找上一人相助,不料七煞神灯刚一挂上,便被张伯坚发现,一时轻敌,未与师父见面,先自动手,于是风声传出,纷纷赶来,便那行船多年的老船夫和领江因念何四平日好处,得信也都赶来,打算相助奔走,做点杂事。就这多半日工夫,已来了不少。不知何四法力甚高,信号挂出以后,觉着此举关系毕生成败,重又行法查看,得知未来另有深意,见他把新赶来有法力的门人俱都不用,却请两个外人坐坛,执礼又是那么恭敬,俱都奇怪。

  余式夫妇见法坛上除香案外,另设了一大盆水和儿盆盐茶米豆、刀剪针叉等寻常日用之物,还有好些大小木片,三只雄鸡,看去全不起眼,但有专人在旁照看,各以全神贯注其上,惟恐有人冲撞神气,来时因听爱妻途中耳语,得知这类米豆木片、雄鸡水盆之类均是关系重要的镇物,暗笑旁门法术毕竟有限,这类寻常日用之物难道还有多少神妙?但见对方看得十分慎重,忍不住笑问道:“老先生令学生坐坛相助除害,义不容辞,但愚夫妇实是外行,如有什事还望见教。”何四笑答道:“只凭贤梁孟福庇,无须出手。敌人来犯,自有老朽抵御。此中有几句话难干预告,还望原谅。总之,贤梁孟是老朽的福星,吉人天相,决可无害。”随领二人登坛,低声指点如何主持。燕玉深知这类江湖排教多是旁门,行法人如是男的,所设法坛最忌妇女冲撞。何四想是看出自己不是庸俗女流,夫妻情厚,不得不请在一起。旁立门人和那许多老船家俱都躲向一旁,交头接耳,意似暗怪何四老糊涂,不知何故犯此大忌,放着有法力的门人不用,请一外人主坛,已觉奇怪,如何又请一不需要的妇女上坛主持,但不敢问。后来何四看出众人心意,向一亲信门人耳语了几句,听那口气,似说所请两人尚是童贞,再好没有,二人又是形影不离的患难夫妻,必须一起。众人似想少年夫妻一路同来,如何还是童贞,不时蜇将过来,朝自己脸偷觑,暗中查看是否处女,不禁羞愤,又不便与之计较。既一想此事关系主人师徒安危,如何能够怪他?再者,自和丈夫同在坛上,也有许多弊害,万一这类江湖左道真忌妇女,发生危害,岂不连带吃苦?想了想,便对何四道:“我知寻常法坛均忌女子,老先生不必客气,我作旁观如何?”

  何四方言:“贤梁孟均我福星,决无妨害,只管登坛,不须多虑。”燕玉仍是不肯,何四略一沉吟,笑答:“其实二位福泽深厚,人又极好,固然此去前途不免险阻艰难,终于逢凶化吉。老朽今当危难,更非贤梁孟不能解兔,庸人无知,不去说他;可笑小徒们均随老朽多年,也是不知轻重。照着本教旧列,果然最忌妇女,但是壮年童贞,元气充沛,只有更好,可惜这类少年男女最是难得,并且还要福厚。照二位来路那等光景,休说今人,古人也是难得。就此正气已能压邪,何况本身之外还有别的福星照命呢。既是这等说法,悉听尊便。老朽今日决不忌讳,只请到了对敌之时不离开法坛五十步外,以免照顾不到,多受虚惊,心更难安罢了。”余式因事非寻常,初次经历,惟恐有失,不愿爱妻离开,暗告燕玉仍要一起,燕玉乘人不觉,答以:“规例如此,犯者无幸。主人只是客气,我如在旁,或者到时还可相助,听主人的口气,我们决可无事,勉强同在坛上,反而有害。”余式只得罢了。

  主人早在坛旁松林之内备有一席酒筵,甚是丰盛,上设四份杯筷。谈完便请人席。余式夫妇见空着一个座位,以为还要等人,意欲稍待,主人说:“时已不早,吃完老朽便要登坛行法,防备来敌。这里地势幽静,又可望江,不为敌人所见。老朽如去,贤梁盂可在此多饮两杯,只等雄鸡三次叫过,再请余兄照我所说,去往坛上坐镇,但也无事可做,只把那面法牌守住便了。”余式夫妇知是实情,眼看大敌将临,也就不再客套。何四等上完三道菜,便道:“少陪,余兄梁孟留意鸡声,至少叫过两次才可上坛,全仗福庇,事完再行拜谢。”说罢往前面坛上走去。二人见那松林偏在法坛右侧危崖之上,崖势前突,比坛略高,因有松林俺蔽,外观不易发现,前临大江,遥望江中风帆点点,境地甚是幽胜,席设松林之内,主人一去,便空出两个空位,菜肴甚多,连番而至,也不知由何处送来,晃眼摆满。侧顾法坛之上,何四披发赤足立在坛前,口中念咒,正在上香,手挽诀印,频频向外发放,门人全都分立坛下,何四身后点着一盏七个灯头的神灯,下面并无托架,虚悬坛上。灯后设有一个座位,旁边放着一个木斗,中插三枝竹箭、两柄钢刀,灯前一个大水瓮。时当申西之交,云白天青,由法坛起直到江中甚是安静。余式见那法坛设在峰腰平石之上,石地正方,甚是清洁,铺着一层毡席,上面染有不少血污,想是用过多年,已然陈;日不堪,笑问燕玉:“那地方当中高起丈许方圆正好是个天然法坛,干干净净的铺这破席做什?”燕玉低声悄答:“此是排教中的法物,休看那些破旧之物无一起眼,遇敌时应用起来各有妙处,颇具威力。那席如此污秽陈旧,伤人不知多少。我们一则无法辞谢,再者妖道如胜,越放我们不过,除了帮着主人与之一拼更无善策。闻说排教中有名人物均擅水遁,能以盆水行舟,顷刻千里。我看主人甚是和善至诚,所说的话料无虚假,也许助人助己,借他之力,事后出险,只要避开前途强敌,一到峨眉,我们便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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