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 > 还珠楼主 > 翼人影无双 >  上一页    下一页
一九


  “这两个狗班头平日口甜心苦,我父子全家受欺吃苦已有多年,不过老父人太忠厚,无论费了多少心血,全被搜刮了去,只是自怨命苦,还不许我怀恨,以防闯祸。每次眼见全家辛苦勤俭所得,算计当年可有一点积蓄,都被赵三元这老狗娘养的先吓后哄,全数取走,还要向人卖好,实在生气,想不到他们也有今日,这等大快人心,就是为此吃上两月官司也是值得,何况照恩人那样说法,他决不敢。济南府的穷人都和恩人通气,他捉得了那许多不成?凭本领也办不到,怕他作什!”心中寻思,一面又将影无双的话偷偷告知家人,令其留意,一面互相谈说,假装心痛那两只肥鸡平白耗费,二位班头并未吃到,过日再来拿什么待承人家的话。方想听恩人口气,这三个狗娘养的许还要回来生事,我们关着门说假话,他就在街门外面偷听也听不出一句,这是什么缘故?猛瞥见纸窗外面廊柱后似有人影一闪,街门已然关紧,二捕回来必要叩门,少年心性,还当是影无双回转,忽然想起方才嘱咐的话,心中一动,便未起立,暗骂:“兔蛋还会翻墙过来不成?”

  忽听三甲“噫”了一声道:“火盆旁边怎会多了一副风镜,记得二位班头进来未戴风镜,这是哪里来的?”丁虎回忆前情,猛触灵机,当时醒悟,故意将背朝外,先把嘴往门外一咧,使一眼色接口答道:“毕老班头那位内侄少爷看去人真精明,进门时手上拿着风帽,神情慌张,走前曾见他在此烘手,一定是他烤火时忘记在此。这两只肥鸡爹爹专为养来请这二位班头,没有请上,少时吃了爹也是难过,要念叨好几天,听了实在心烦。那位周济我们的怪人无名无姓,来去无踪,也不知他住处,又不肯和人多说话,转眼便自飞走,更不肯吃我们的东西,否则转请他吃一顿也算回他一个小人情,偏是寻他不到。要和今年夏天一样做成熏鸡也好携带,娘把它切碎,炖了一大锅,汤汤水水的无法与人送去。再说人家正在心烦,不知我们和他一样,虽得到两次周济,见过两次,什么也不晓得,未一次没有穿那黑衣,不是临走看出,还当是另一个人。就这样,他那相貌打扮也和众人所见无一相同,叫我父子怎么说法?像这样高矮胖瘦随意变化,还能分身化形的怪人,如何能与为敌!方才见爹爹为好谈说了几句实话,二位班头也许还多了心,说我们帮着人家,他全不想我们本乡本土,公门中的老爷谁敢得罪?这位怪人英雄无故周济,又有那高本领,谁也感激佩服,无奈他就多待我们好,迟早不免一走,谁还没有一点防后的心思,怎敢欺骗官人找苦头吃?便是这位影大爷也说,他不令我们百姓知他来踪去迹,也是为恐我们受他连累之故,他如怕人也不会那样做法,谁一打算寻他,他就抢先寻上门去,给他颜色看了。照方才来人所说,我真替二位班头担心,再不放手恐怕还讨厌呢。”

  丁虎说着说着,假装有些惊觉,把头一偏,刚问:“外面是谁?”一条人影业已推门走进,正是陈武去而复转,丁氏父子连忙赔笑起迎,张罗茶水,三甲并问丁虎:“大门怎未关好?”陈武笑道:“我见天气太冷,想要回取风镜,恐你父子出进费事,恰巧道旁人家竹篱有一大缺口,又没有人,我听姑父说过这里地势,人家前面是土房,后面都是一些空地菜园和柴草堆,极容易走,特地绕将过来。谁知风大路滑,几乎绊倒了两次,你们不必客套,改日再见吧。”说罢拿起风镜要走。刚一转身,猛觉眼前寒光一闪。

  陈武从小便随这位填房的姑母学了一身本领,甚是自负,又倚仗毕贵班头的势力横行乡里,凶暴非常。毕贵因三元常时警告,屡次管教,均因后妻泼悍,爱这两个前房的内侄,非但袒护,并将陈武和乃兄陈文留居在家传授武艺,代管产业。因自身中年无子,曾有过继之念,这两弟兄又颇能干,手底来得,乃妻再一纵容越发胆大。当早依了毕妻马翠风,本想敌人厉害,不是对手,后经密计,虽只命他暗中报信,并还嘱咐不要张扬,陈武却是心粗气壮,觉着二捕名震山东,决不吃这一套,飞贼欺人太甚,这等胆大妄为从来所无,越想越恨,哪知什么利害轻重,抱着一身勇气冒失寻来。因二捕不曾述说经过,虽听毕妻警告,见人以后心胆立壮,仍不知道利害,人又好狡,走前看出主人全家听说自己失盗若无其事,再一想起白泉居余富所说的一点劝告和二捕走前口气,心想,他们出来访案,怎会来到丁家,知道二捕心思不会白用,当时卖弄鬼聪明,借装烤火,暗将风镜留下,打算去而复转,借题窥探,故意逞能,照平日所闻访案之法着一闲棋,并拿不准。

  到了路上,四顾无人,朝二捕悄悄一说,不料正合心意,毕贵更是迁怒丁氏父子,恨不能由他身上寻出线索,赵三元更因失财心痛,见毕贵也遭损失,同病相怜,有点沉不住气,又觉陈武无名小卒,丢人无妨,万一因此一来窥破隐秘,岂非快事?何况客还未到,主人先就杀鸡备酒,开门迎出,说话神情全都可疑,对头多一半和主人串通,隐在暗处,此举出其不意,就被说破也有理说,对方这高本领,决不致与一无名后生为难,越想越对心思。暗中留意,街上冷清清的,只有三个土人拱肩缩背,带着一身寒相,头也不抬,往回急赶,业已回到各人家里,无论如何不会被人听去,忙低声指示机宜,故意贴着南墙急走,却令陈武由人家竹篱内纵进,绕往丁家房后窥探。

  陈武年轻好胜,开头十分得意,又知人都畏寒,守在屋内,房后一带都是积雪铺满的荒地和盖着芦帘的白菜地,连过三四家人的后园均未见人,心想赵老头真个心多,硬说这里穷人都是贼党,最好不要被人看破。如其遇人还要照他所说回答,这前后二十多家园地都被冰雪布满,哪有丝毫人影?正在边想边照赵三元所说贴着沿途草堆猪圈轻悄悄掩将过去,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偏头侧顾,乃是一个老婆子,背朝自己正在骂猪骂狗,并未被其看见,相隔也远,心正好笑,猛觉脚底一绊,一个立足不稳,连冲扑出去一两丈,再一收不住势就此滑跌了一跤。起身一看,骂猪的老婆子业已回屋,相隔六七家还有一个老汉出取柴草,也刚走回。细一察看,原来所过之处是片斜坡,脚底一根粗树枝半段冻埋冰雪之中,半段露在外面,方才闻声回顾,分了心神,走得太急了些,脚底又滑,绊了一下,连那树枝也被踢飞,洒了一地于雪,不是身强力壮,学会武功,人非受伤不可,就这样,一只皮手套也被擦破。

  陈武方在暗骂:“这老乞婆该死,好端端骂什猪狗,害小爷跌了一跤。不是赵老头再三嘱咐,不揍你一顿才怪,真他奶奶的叫人生气!”哪知念头还未转完,脚底又绊了一下,总算看出冰雪太滑,没有跌倒,一看又是一根树枝,身旁恰是一座草堆,心中生疑,和捉迷藏一般两面张望了两次,哪有人影,断定自不小心,这一来加了仔细,前途只剩五六家便是丁家后屋,隔壁也有一人刚刚转身,这三起人均未发现自己,一路留心,转眼赶到,总算不曾再跌,侧身贴着廊柱,隔着纸窗朝里偷听,一面轻轻整理衣服,方觉室中笑语谈论毫无可疑,所说也近情理,白来一趟,还跌了两跤,心中失望,不知怎的被主人看破,只得就势推门走进。

  没想到刚要走出,敌人便显颜色,休说陈武,便是久经大敌的二捕骤出不意也避不开,刚“嗳”的一声惊呼,蒲刺一响,头上皮风帽已被敌人暗器打中,同时觉着面前痒苏苏有一条白影飘动,当时吓得往后倒退,取下一看,乃是一把小尖刀,刀柄上附着三指来宽一张纸条,侧顾丁虎口角间好似带有一丝笑容,表面却在假装惊惶。自觉丢人,惊魂乍定,怒火重又上撞,一声大喝。回手拔出身边暗藏的铁尺便往外追,耳听丁氏父子连声急呼:“这是影无双,快些请回,不要惹他!”丁三甲更郎得颤声哀告:“请侠客爷怜念,不要累他受害!”话还不曾听清,目光到处,门外冰雪地上空荡荡的,哪有敌人影子?方想此刀迎面飞来,敌人必在对面,忽听呼的一声,眼前一暗,一股急风带着一片墨云由方才立处房顶上突然飞起,掠顶而过,上下相去不满一丈,过时并有大篷碎雪残冰当头打下,所戴皮风帽已连刀掼落,吃那碎冰打得头脸生疼,残雪洒在头颈里面见热化水,顺背脊骨流下,再吃冷风一吹,里外冰凉,骤出不意,又吓了一大跳,那片墨云业朝前面暗云之中斜飞上去,这才看出那是从未见过的雕形怪鸟,丁氏全家老少又在后面同声急喊,料知厉害,不是玩的。

  少年好胜,又不知鸟便是敌人变化,还想怒骂,后经丁氏父于抢出劝说,问明对头能变大乌飞腾,越发心惊,忍着气愤回到屋中,取过纸条一看,上面都是警告之言,并有与二捕前途相见的话,帽子齐头顶穿破一洞,头发刺断了一大络,稍差一点休想活命,刀之锋利和敌人手法之准简直少见。因纸条上附有“此刀好好保存,还要亲自取回”之言,又惊又急,料知前途有事发生,越想心越寒,惟恐落单,苦吃更大。冬日天短,黄昏已近,自己孤身一人,赵老头那样自负的人听他口气那么胆怯,可知不是易与,还是赶紧追上他两个,人多壮胆,免得受人暗算,丢了人还无处伸冤,便向丁氏父子恐吓说:“此是要犯,方才的事不许声张!”

  丁虎见他刚尝到滋味又在狐假虎威,倚势欺人,不禁有气,正想开口,忽听门外哈哈笑骂:“小狗不要脸!”陈武到底年轻,当着外人面子挂不住,二次怒吼开门纵出,手中铁尺刚刚一扬,还未发话,仿佛瞥见一条小黑影由头上往身后房顶飞过,未及回顾,又是一股急风自空飞坠,来势更猛,目光到处,刚瞥见一团黑影带着两团金星星丸飞泻当头射到,暗道不好,心中一慌。说时迟,那时快,就这转眼之间,那东西业已到了头上,相去数尺,想要闪避早已无及,就这眼前一黑,手中微震,头上好似被什东西叼了一下,那股疾风已从头上飘过,随同黑影盘空直上,不由惊魂皆颤,刚吓得喊了一声“饶命”,待往门内逃进,丁氏父子业已惊呼赶出,向空跪拜求饶,这才看出正是那只金眼大黑雕去而复转,连铁尺和皮帽全被抓走,呆了一呆,自觉无趣,只得把脚一顿,咬牙切齿,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因觉先两次滑跌可疑,不敢再走后面,匆匆出门朝前赶去。丁氏父子见他狼狈奔驰,想起方才可恨情形,自在背后互相笑骂不提。


123456网文网(123456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