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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回 妒火中烧


  陶红英道:“你若是丝毫武功也不会,人家也不会轻易就杀你。你既有武功,对方防你反击,一出手就不容情,岂不是反而糟糕?”韦小宝道:“倘若遇上开黑店、打闷棍的小贼呢?”陶红英一呆,一时答不上来,过了一会,说道:“那也说得是,江湖之上,小贼大概比武功极高的人多。”

  她有些心神不定,指着右前面一株大树,道:“我们去歇一歇再走,让骡子吃些草。”赶车来到树下,两人跳下车来,并肩坐在树根之上。陶红英又出了一会神,忽然问道:“有没有说话 ?他有没有说话?”韦小宝不知她问的是谁,仰起了头瞧着她,难以回答。两人互相瞪视,一个待对方回答,一个不知对方其意何指。过了片刻,陶红英又问:“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话?有没有见到他嘴唇在动?”韦小宝见了她这副神气,隐隐有些害怕:“姑姑是中了邪,还是见了鬼?”问道:“姑姑,你见到谁了?”陶红英道:“谁 ?那个………那个男扮女装的假宫女?”韦小宝更加怕了,颤声问道:“你见到了那个假宫女,在………在那裏?”陶红英恍如从梦中醒觉一般,微笑道:“我问你那晚在太后房中,当我跟那假宫女打斗之时,你有没有见到他开口说话?”韦小宝吁了一口气,道:“咦,你问的是那晚的事。他说了话吗?我没听见。”陶红英又沉思片刻,摇头道:“我跟他武功相差太远,他也用不到念咒。”韦小宝全然摸不着头脑,劝道:“姑姑,不用想他了,这人早给咱们杀了,活不转啦。”

  陶红英道:“这人给咱们杀了,活不转啦。”这句话原是自行宽慰之言,但她说话的神情却显得内心十分惊惧。韦小宝心想:“你武功虽好,却是怕鬼,只杀了一个人,便这样心神不定,何况这个假宫女是我杀的,并不是你杀的。你去杀太后,却又杀不死。”陶红英道:“他已死了,自然不要紧了,是不是?”韦小宝道:“是啊,就是变了鬼,也不用怕他。”陶红英道:“甚么鬼不鬼的。我担心他是神龙教教主座下的弟子,那就………那就………嗯,太后叫他作师兄,不会的,决计不会。瞧他的武功,也全然不像,是不是?你真的没见到他动手之时嘴唇在动,是吗?”

  她自言自语,声音发颤,似乎只盼韦小宝能证实她的猜测无误。韦小宝那分辨得出这假宫女的武功家数,却大声道:“不用担心,你说得很对,那假宫女的武功不像,他动手之时,一句话也不说。姑姑,神龙教教主是甚麽家伙?”

  陶红英忙道:“神龙教洪大教主神通广大,武功深不可测,你怎么称他家伙什麽的?孩子,就算是在背後,言语中也不可得罪了他。洪大教主徒子徒孙甚众,消息灵通之极,你只要说得一句半句不敬的话,传入了他的耳裏,你……你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她一面说话,一面东张西望,似乎唯恐身边便有神龙教主的部属。

  韦小宝道:“神龙教主这样厉害?难道他此皇帝的权力还大?”陶红英道:“他权力倒未必比皇帝更大,但你得罪了皇帝,逃去躲藏了起来,皇帝不一定捉得到你,得罪了神龙教教主,却是天涯海角,再无容身之地。”韦小宝道:“这样说来,神龙教此我们天地会还要人多势众?”陶红英摇头道:“不同的,不同的。你们天地会反清复明,行事光明正大,江湖好汉,人人敬重,神龙教却大不相同。”韦小宝道:“你说江湖好汉人人对神龙教甚是害怕?”陶红英想了一会,道:“江湖上的事情,我懂得很少很少,只是曾听师父说起过一些。我太师父如此武功,就是死在神龙教弟子手下的。”

  韦小宝破口骂道:“他妈的,如此说来,龙神教是咱们的大仇人,咱们何必怕他?”陶红英摇摇头,缓缓的道:“我师父说,神龙教所传的武功千变万化,固是厉害之极,更加难当的是他们教裏有许多咒语,临敌之时念将起来,能令对手心惊胆战,他们自己却是越战越勇。太师父在镶蓝旗旗主府中盗经,和一个神龙教弟子激战,明明已占上风,那人口中念念有辞,太师父击出去的拳风掌力便越来越弱,终於小腹中掌而死,我师父当时在旁,亲眼得见。她说她奋勇要上前相助,但听了咒语之後,全身酸软,只想跪下来投降,竟是全无斗志,事後想起,又是羞渐,又是害怕,所以一再叮嘱我,天下最最凶险的事,莫过於和神龙教教下之人动手。”韦小宝心想:“你师父是女流之辈,一见对方了得,便吓得只想投降。”说道:“姑姑,那人念些甚麽咒,你可听见过麽?”

  陶红英道:“我………我没听见过。我担心那假宫女是神龙教的弟子,所以一直问你,有没听到他在动手时说话,有没见到他嘴唇在动。”韦小宝道:“啊,原来如此!”他回想当时在床底的所见所闻,道:“完全没有,你可有听见?”陶红英道:“这假宫女武功比我高出很多?我全力虑战,对周遭一切,全无所闻,只是我有好几招杀手,使到一半之时,心中忽然害怕起来,觉得对方武功厉害,我不该和他相斗,应当跪下投降才是,这样一想,出手便缓了,这几招杀手全无用处,事後想起,很是奇怪,莫非这假宫女在施展什么邪法?但又想这人武功比我高强得多,不用邪法,也能胜我。”韦小宝问道:“姑姑,你学武以来,跟几个人动过手,杀过多少人?”陶红英摇头道:“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一个人也没杀过。”韦小宝说道:“这就是了。以後你多杀得几个人,再跟人动手就不会害怕了。”陶红英道:“或许你说得是。不过我不想跟人动手,更加不想杀人,只要能太太平平的找到那八部四十二章经,破了满清鞑子的龙脉,那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暗暗好笑:“你倒说得轻松平常。为了这几部经书,早已有不少人送了性命,那有太太平平就能让你将八部经书尽数得到?”

  陶红英脸上已加化装,见不到她脸色如何,但从眼神之中,仍可见到她内心的恐惧,韦小宝道:“姑姑,你加入我们的天地会可好?”他心中想:“我天地会人多势众,不怕神龙教的厉害。”陶红英一怔,道:“你为什么要我入天地会 ?”韦小宝道:“天地会的宗旨是反清复明,跟你太师父,师父原是一般心思。”陶红英道:“那本来也很好,这件事将来再说吧,我要回到皇宫中去,你去那裹?”

  韦小宝奇道:“你又回到皇宫去?不怕太后吗?”陶红英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想来想去,只有在皇宫裏过日子,才不害怕,外面世界的事,我甚麽也不懂,皇宫地方很大,我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太后找不到我的。”韦小宝道:“好,你回皇宫,将来我一定来看你。师父有事差我去办。”陶红英心想天地会的事,不便多问,说道:“将来你回宫之後,怎地和我相见?”韦小宝道:“我回到皇宫,在火塲上堆一堆乱石,在石堆上扫一根木条,木条上画只雀儿,你便知道我回来了。当天晚上,我们便在火塲上会面。”陶红英点头道:“很好,就是这样办。好孩子,江湖上风波险恶,你可得一切小心在意。”韦小宝点头道:“是,姑姑,你自己也得小心,太后这老婊子心地很毒,你千万别上她当。”

  两人驱车来到镇上,韦小宝另雇一车,分向东西而别。韦小宝见陶红英赶车向东,不住回头相望,心想:“她虽不是我真姑姑,待我倒好。”他在车中合眼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忽听得马蹄声响,有一乘马自後疾驰而来,奔到近处,一个男人大声喝道:“赶车的,车中坐的可是个小孩?”韦小宝一听之下,认得是刘一舟的声音,不待车夫回答,便从车中探头出来,笑道:“刘大哥,你是找我吗?”只见刘一舟满头大汗,脸上都是尘土。他一见韦小宝,叫道:“好,我终於赶到你啦!”纵马绕到车前,喝道:“给我滚,下来吧!“韦小宝见他神色不善,吃了一惊,问道:“刘大哥,小弟什么事得罪了你,惹你生气 ?”刘一舟手中马鞭拍的一声,向大车前的驴子头上用力抽了下去。那驴子吃痛,呜呜大叫,人立起来,大车後仰,车夫险险摔将下来。那车夫喝道:“青天白日的,见了鬼麽?干麽发横?”刘一舟喝道:“老子便是要发横!”又是一鞭,已卷住了那车夫的脖子,一拉之下,将他拉得摔在地下,跟着挥鞭抽击,抽一鞭,駡一声:“老子就是要发横!老子就是要发横!”

  那车夫虽然挣扎着爬不起来,骨头却硬,不住口爷爷奶奶的乱叫乱骂。刘一舟的鞭子越打越重,眼见那车夫遍身都是鲜血,一鞭下去,鲜血就溅了开来。韦小宝惊得呆了,心想:“这车夹跟他无寃无仇,他如此用力抽打,那自是冲着我来了。老子年纪还小,武功不是他对手,待会他打完了车夫,多半也会这样打我,那可大事不妙。”从靴桶中拔出匕首,在驴子屁股上轻轻戮了一刀。

  驴子大吃一惊,发足狂奔,拉着大车沿大路急奔。刘一舟见大车行动,当印舍了车夫,拍马赶来,叫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走!”韦小宝从车中探头出来,叫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追来!”

  刘一舟大怒,用力鞭马,急驰赶来。那驴子奔得虽然也是极快,毕竟拖了一辆大车,奔得一阵,刘一舟越追越近。韦小宝无计可施,想将匕首向刘一舟掷去,但想他是方怡的心上人,若是一刀飞去,将他杀了,未免对不起方怡,这一刀倘然投掷不中,失了这柄宝刀未免可惜。他口中么喝,急催驴子快奔,突然间耳边劲风过去,右脸上熟辣辣的一痛,已给打了一鞭。他急忙缩头入车,从车帐缝裏见到刘一舟坐骑的马头已挨到大车之旁,只消再奔得几步,刘一舟便能一跃上车,情急智生,探手入怀,摸出一锭七八两重的银子,用力掷出,正中那马的左眼。

  那马左眼鲜血进流,眼珠碎裂,登时瞎了,斜刺裏便向山坡上奔去。刘一舟急忙勒缰,那马眼上痛得厉害,几个虎跳,将刘一舟颠下马背,总算他武功不弱,一个打滚,随即站起,那马已穿入林中,嘶叫连连,奔得远了。韦小宝哈哈大笑,叫道:“刘大哥,你不会骑马,我劝你去捉只乌龟来骑骑!”刘一舟大怒,提气急奔,向大车追来。  

  韦小宝吓了一跳,急催驴子快奔。回头瞧刘一舟时,见他虽与大车相距已有二三十丈,但迈开大步,不停的追来,要抛脱他倒也不易,当下匕首探出,在骡子臂上又是轻轻一戮,那知道这一次却不灵了。骡子跳了几跳,忽然转过头来,同刘一舟奔去。韦小宝大叫:“不对,不对!”用力拉缰,但骡子发了性,却那裏拉得住?韦小宝见情势不佳,从车中一跃而出,奔入道旁林中。

  这时刘一舟和他相距已近,一个箭步窜上,左手前探,已抓住韦小宝的後领。韦小宝右手匕首向後刺出。但刘一舟是“铁背苍龙”柳大洪的亲传弟子,沐王府刘白方苏四大家将之首的刘门传人,武功此之韦小宝可高得多了,右手顺着他手臂向下一勒,一招“行云流水”,已抓住了他手腕,随即将他手臂拗了转来,匕首之尖已对住他咽喉,喝道:“小贼,你还敢倔强麽?”韦小宝手上奇痛,喉头凉飕飕的,知道自己这柄匕首削铁如泥,割喉咙简直如刺豆腐,忙嘻皮笑脸的道:“刘大哥,有话好说,大家是自己人,为什麽动粗?”

  刘一舟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说道:“呸,谁认你是自己人?你……你……你这小贼,竟敢在皇宫之中,花言巧语的骗我方师妹,又…又跟她睡在一床,这……这……我……我非杀了你不可……”说到这裏,额头青筋凸起,眼中如要喷出火来。韦小宝这才明白,他如此发火,原来是为了方怡之故,只不知他怎生得知?眼前局面千钧一发,他火气稍大,手上多使半分劲,自己咽喉上便得穿一个窟窿,当即笑道:“刘大哥,方姑娘是你心上人,我如何敢对她无礼?方姑娘心中,可就只有你一个人。她从早到晚,只是想你。”刘一舟火气立降,问道:“你怎麽知道?”韦小宝道:“只因为她求我救你,我才送你出宫,她一得知你脱险,可不知道有多喜欢。”刘一舟忽又发怒,咬牙说道:“你这小狗蛋,老子可不领你的情!你救我也好,不救也好,为甚麽骗得我方师妹答应嫁……嫁你做老婆?”韦小宝道:“咦,那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方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只有嫁你这样又英俊又了得的英雄才配哪!”

  刘一舟听他说自己“又英俊又英雄”,只有自己才和和方师妹相配,火气又降了三分。说道:“你还想赖?方师妹答应嫁你做老婆,是不是 ?”韦小宝哈哈大笑。刘一舟道:“有什么好笑 ?”韦小宝笑道:“刘大哥,我问你,做太监的人能不能讨老婆?”

  刘一舟凭着一股怒气,急赶而来,一直没去想韦小宝是个太监,而太监决计不能娶妻,这一言提醒,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却不放开韦小宝的手,问道:“那你为什麽骗方师妹,要她嫁你做老婆?”韦小宝道:“这句话你从那裏听来的?”刘一舟道:“我亲耳听到方师昧跟小郡主说的,难道有假?”韦小宝道:“是她你二人自己说呢,还是跟你说?”刘一舟微一迟疑,道:“是她二人说的。”原来徐天川伴同方怡,沐剑屏二人前赴石家庄,行出不远,便和吴立身,刘一舟,敖彪三人相遇,吴立身等三人在清宫中身受酷刑,虽未伤到筋骨,但全身给打得皮破肉绽,坐了大车,也要到石家庄去养伤,道上相逢,自有一番欢喜。但方怡对待刘一舟的神情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除了见面时叫一声“刘师哥”,此後便是十分冷淡,对他再也不揪不睬。刘一舟几次三番要拉地到一旁,说几句真心话儿,方怡总是陪着沐剑屏不肯离开。刘一舟又急又恼,逼得紧了,方怡道:“刘师哥,从今以後,咱二人只是师兄妹的情份,除此之外,甚麽也不用提,也不用想。”刘一舟大吃一惊,问道:“那……那为甚麽?”方怡冷冷的道:“不为甚麽。”刘一舟拉住她手,道:“师妹,你……”方怡用力一甩,挣扎了他的手,道:“请尊重些!”刘一舟讨了个老大没趣,这一晚在客店之中,翻来覆去的难以安枕,心情激荡,悄悄爬起,来到方怡和沐剑屏所住店房的窗下,果然听得二人在低声说话:

  沐剑屏道:“你这样待他,那不是让他好生伤心?”方怡道:“那有甚麽法子?他早些伤心,早些忘了我,就早些不伤心了。”

  沐剑屏道:“你真的决意要嫁……嫁给韦小宝这小孩子?他这么小,你做他老婆?”方怡道:“你自己想嫁给这小猴儿,所以劝我对方师哥好,是不是?”沐剑屏急道:“不,不是的!那么你去嫁给那只小猴儿好了。”方怡叹了口气,道:“我发过誓,赌过咒的,难道你忘记了。那天我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桂公公若能相救刘一舟平安脱险,小女子方怡便嫁桂公公为妻,一生对丈夫忠贞不贰,若有二心,教我万刦不得超生。’我又说过:‘小郡主便是见证。’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记。”沐剑屏道:“这话当然是说过的,不过我看那小猴儿只是闹着玩的,并不当真。”方怡道:“他当真也好,当假也好。可是咱们做女子的,既然亲口将终身许了给他,那便决无反悔,自须从一而终。何况……何况……”沐剑屏道:“何况什麽?”方怡道:“我仔仔细细想过了,就算说过的话可以抵赖,可是他…他曾跟我们二人同床而卧,同被而眠………”沐剑屏咭的一声笑道:“这小猴子真是顽皮得紧,他还说‘英烈传’上有这样一回书的,叫什麽‘沐王爷三箭定云南,桂公公双手抱佳人’,师姊,他可真抱了你哪。”方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刘一舟在窗外只觉五内如焚,天旋地转,立足不定。

  只听得方怡又道:“其实,他年纪虽小,说话油腔油调,待咱们二人倒也当真不坏。这次分手之後,不知什麽时候能再相会。”沐剑屏又是咭的一声笑,低声道:“师姊,你在想念他啦!”方怡道:“想他便想他,又怎么了?”沐剑屏道:“是啊,我也想着他。我几次邀他,要他跟咱们同去石家庄,他总是说身有要事。师姊,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方怡道:“在饭馆中打尖之时,我曾听得他跟车夫闲谈,问起到山西的路程。看来他是去西山。”沐剑屏道:“他年纪这样小,一个人到西山,路上若是遇到坏人,那可怎麽办?”方怡叹了口气:“我本想跟徐老爷子说,不用护送我们,还是护送他的好,可是徐老爷子一定不会肯的。”沐屏剑道:“师姊。”方怡道:“怎么?”沐剑屏道:“没有什么。”方怡道:“可惜咱二人身上都是有伤,否则便陪他一起去山西。现下跟吴师叔,刘师哥他们遇上了,咱们更不能去找他了。”

  刘一舟听到这裏,头脑中一阵晕眩,砰的-声,额头撞上了窗格。方怡和沐剑屏齐声惊问:“什么?”

  刘一舟这一撞,额头虽然不痛,妬火中烧,便如发狂了一般,心中只是想:“我去杀了这小子,我去杀了这小子!”抢到前院,牵了一匹马,打开客店大门,便向外疾奔了出去。他想韦小宝既去山西,便向西奔驰。奔到天明,问明了去山西的路程,沿大道追将下来,每见到有单行的大车,便问:“车裏坐的是不是个小孩?”

  韦小宝听他说此中情由,是他听得小郡主跟方怡二人说话而知,料想他是偷听得来,所知必定有限,当即笑道:“刘大哥,你可上了你师妹的一个大当啦。”刘一舟道:“上了甚麽当?”韦小宝道:“方姑娘在皇宫之时,曾跟我说,她尽心竭力的救你,可是你半点也不将她放在心上。”刘一舟道:“那……那有此事?我怎么不将她放在心上?”韦小宝道:“你送过她一枝银钗,是不是?银钗头上有一朶梅花的。”刘一舟道:“是,是,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她在宫中混战之时,将银钗掉了,急得甚麽似的,说道这是她心上人给她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掉了,就是拚了性命不要,也要去找回来。”刘一舟呆了一呆,道:“她…她待我这样好?”韦小宝这:“当然啦,那难道还有假的?”刘一舟问:“後来怎样?”

  韦小宝道:“你这样扭住了,我痛得要命,怎么说话?”刘一舟道:“好吧!”他听说方怡对待自己如此深情,怒火已消了大半,又想反正这孩子逃不掉自己手掌心,他松开了手,又问:“後来怎样?”·

  韦小宝给他握得一条胳臂又痛又麻,慢慢将匕首插入靴桶,见手腕上红红的肿起了一圈手指印,说道:“沐王府的人就爱抓人手腕,你是这样,白寒枫也是这样,沐家拳中这一招‘龟抓手’倒是了得。”他将“龟抓手”这个“龟”字说得甚是含糊,刘一舟没明白,也不加理会,又问:“方师妹失了我给她的那枝银钗,後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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