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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回 迫问真象


  韦小宝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所见过惨事甚多,亲手杀过的人也不算少,但眼前这般惨状,却是从所未见,心情激动之下,不由得放声大哭。他和杨溢之本来并无多大交情,只不过言谈投机,但既会结为金兰兄弟,便存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之心,别瞧他平日信口开河,师父皇帝,人人都骗,可是对待朋友却是极不含糊,这时见到杨溢之四肢俱斩的模样,不禁悲愤难当,一伸手拔出匕首,叫道:“我去把吴应熊的手脚也都斩了。”

  风际中一把拉住他手臂,道:“从长计议。”此人说话不多,但言必有中,韦小宝向来对他忌悍三分,当即定了定神,道:“风大哥之言有理。”这时徐天川已将毡毯盖上,说道:“原来此事果然跟咱们有关。吴三桂怪这位杨大哥跟韦香主结交,说他背叛旧主,投靠朝廷,所以整治得他死不死,活不活,好让他手下的将领,没一人敢起反叛之心。”

  韦小宝垂泪道:“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死乌龟,杨大哥跟我交朋友,又没背叛他。这大汉奸自己存心不良,瞎起疑心。杨大哥这等模样,便是这大汉奸造反的证据。就算杨大哥真的投靠朝廷,又有甚麽不对了?”钱老本道:“正是。韦香主把杨大哥带去北京,向小皇帝告上一状。”韦小宝问徐天川道:“吴三桂下这毒手,是为了怪杨大哥跟我结交,徐大哥怎麽得知?”徐天川转身出外,提进一个人来,重重往地下一掷。这人身穿七品官的服色,白白胖胖,爬在地下,一动不动。徐天川道:“韦香主,这家伙你是久闻大名,却从来没见过,他便是杨一峯。”韦小宝道:“啊哈,原来是杨老兄,你在北京城裏大胆放肆,後来给吴应熊打断了狗腿,怎麽又在这裏了 ?”徐天川道:“当真是寃家路狭,这家伙原来是黑坎子大监的典狱官。他便是变了灰,老子也认他得出。我们扮了吴三桂的亲随去监狱提人,这家伙神气活现,又说要公事,又说要平西王的手谕。他妈的,他自己这条狗命便是平西王的手谕。”韦小宝点头道:“那倒巧得很,遇上这家伙,救人便容易得很了。”料想群雄将刀子架在他头颈裏,兵不血刃,便提了人出来,“八臂猿猴”反正手臂多,顺手牵羊,将他也抓了来。徐天川道:“杨大哥得罪吴三桂的事,就是他老兄向我告的密。”杨一峯听到“告密”二字,忙道:“是………是你老人家………老人家逼我说的,我………我可万万不敢泄漏平西亲王的机密。”

  韦小宝一脚踢去,登时踢下了他三颗门牙,说道:“我去稳住吴应熊,防他起疑,各位仔细盘问这家伙,他若是不说,也把他两只手、两只脚割下来便是。”杨一峯满口鲜血,忙道:“我说,我说。”他知这夥人行事无法无天,想起杨溢之的惨状,险些便欲晕去。韦小宝走到杨溢之身前,又叫:“杨大哥!”

  杨溢之听到叫声,突然想要坐起,上身一抬,终於又向后摔倒。群雄见到他的惨状,都感愤慨。此人为汉奸作走狗,本来也不值得如何可惜,然而吴三桂父子对於忠心部属竟也下此毒手,则心肠之险恶,可想而知。

  韦小宝拭乾了眼泪,定了定神,哈哈大笑,走到厅上,说道:“当真有趣。”只见席前的戏子站着呆呆的不动,一见韦小宝到来,锣鼓响起,扮演“锺馗嫁妹”的众戏子又都演了起来。原来他一进内,吴应熊就吩咐停演,直等他回出,这才接继下去,好让他中间不致漏看一段。韦小宝向吴应熊致欢,说道公主听说额驸在此饮酒,叫了他进去,细问额驸的面貌性情,又打听额驸平日爱穿甚麽衣服,爱吃甚麽食物,问了许久,累得他在厅上久候。吴应熊大喜,连说不妨。

  吴应熊辞去後,韦小宝回到厢房中,不见天地会群雄,一问之下,原来又都出去了,心下奇怪,不知他们又去干甚么,直等到深夜,群雄才归,却又捉了一个人来。原来徐天川等逼问杨一峯的口供,得知吴三桂所以如此折磨杨溢之,一来固是疑心他和韦小宝结交,有背叛吴藩之意,二来却还和蒙古王子葛尔丹有关。这葛尔丹和吴三桂近年来交往甚是亲热,不断来来去去的互送礼物,最近他又派了使者,携带礼物到昆明来。这使者名叫罕帖摩,跟吴三桂长谈了数日,不知如何,竟给杨溢之得悉了内情,似乎向吴三桂进言,致触其怒。杨一峯官小职卑,不知其详,只是从吴三桂卫士的口中听得了几句,在天地会群雄拷打之下,不敢隐瞒,尽其所知的都说了出来。

  群雄一商议,一不做,二不休,素性假扮吴三桂的亲随到底,又去将那蒙古使者罕帖摩捉了来。韦小宝在少林寺中曾见过葛尔丹,这人骄傲横蛮,曾令部属向他施发金镖,若不是有宝衣护身,早巳命丧镖下,心想他的使者也决非好人,眼见那罕帖摩约摸五十来岁年纪,生着一部淡黄胡子,目光闪烁不定,显然颇为狡狯。

  韦小宝道:“领他去瞧瞧杨大哥。”马彦超答应了,推着他去隣房,只听得罕帖摩一声大叫,语音中充满了恐惧,自是见到杨溢之的模样後吓得魂不附体。马彦超带了他回来,但见他脸上已全无血色,身子不断的发抖。韦小宝道:“刚才那个人你见到了?”罕帖摩点点头。韦小宝道:“我有话问那个人,他回答时不尽不实,说了几句谎话。我向来有个规矩的,有谁跟我说一句谎,我割了他一条腿,说两句谎,割两条腿,这个人说了几句谎啊?”马彦超道:“说了七句。”韦小宝摇头道:“唉,这人说谎太多,只好将他两只手、两颗眼珠子,一条舌头,一古脑儿都报销啦。”拔了匕首出来,俯身轻轻一划,已将一条木櫈腿儿割了下来,拿在手中玩弄,笑道:“我这把刀割人手脚,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你要不要试一试?”

  罕帖摩道:“大………大人有甚么话请问,小人………小人………小人不敢有半句隐………隐瞒。”韦小宝道:“很好。平西亲王要我问你,你跟王爷说的话,到底是真为伪,有何虚言?”罕帖摩道:“大人明鉴,小人………小人怎敢瞒骗王爷?的的确确并无虚言。”韦小宝摇头道:“王爷可不相信,他说你们蒙古人狡猾得很,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最爱赖帐。”

  罕帖摩脸上登时现出又骄傲又愤怒的神色,说道:“我们是成吉斯汗的子孙,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韦小宝点头道:“不错,说三是三,说四是四。”罕帖摩一惊,他汉话虽说得十分流利,但各种土话成语,却所知有限,不知韦小宝这两句话乃是贫嘴贫舌的取笑,只道另有所指,一时无从回答。韦小宝脸一沉,说道:“你可知道我是甚麽人?”罕帖摩道:“不知。”韦小宝道:“你猜猜看。”

  罕帖摩见这安阜园建构宏丽,韦小宝年纪虽轻,但身穿一品武官服色,黄马褂,头戴红宝石顶子双眼孔雀翎,乃是朝中的显贵大宫。要知骁骑营副都统虽是二品武官,但他已封为子爵,服色和一品武官相同,赐穿黄马褂,更是特异的尊荣。这罕帖摩心思甚是灵活,寻思:“你小小年纪,做到这样的大官,自是靠了父亲的福荫。昆明城中,除了平西亲王之外,谁能有这般声势?平西王属下的亲随又对你如此恭谨,是了,定是如此。”当下恭恭敬敬的道:“小人有跟无珠,原来大人是平西王的小公子。”

  此言一出,韦小宝登时一愕,駡道:“他妈的,你说甚麽?”心道:“你说我是大汉奸老乌龟的儿子,老子不成了小汉奸小乌龟?”随即哈哈一笑,道:“你果然聪明无比,难怪葛尔丹王子派你来干这等大事。你们王子,跟我交情也是很不错的。”说了葛尔丹的相貌服饰,毫无错误,又道:“那日我和你家王子讲论武功,他使的这几下招式,当真了得。”於是便将葛尔丹在少林寺中所使的招式,比划了几下。罕帖摩大喜,当即请了个安,道:“小王爷跟我家王子是至交好友,大家原来是一家人。”韦小宝道:“你家王子安好?他近来可和西藏的昌齐喇嘛在一起吗 ?“罕帖摩道:“昌齐喇嘛刻下正在我们王府裏作客。”韦小宝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有一位爱穿藏色衫子的汉人姑娘,名叫阿琪,也在你们王府吗?”罕帖摩睁大了眼睛,满脸又惊又喜之色,道:“原………原来小王爷连这………这件事也知道了,果然………果然了………了不起。”韦小宝随口一猜,居然猜中,十分得意,哈哈大笑,道:“你家王子甚麽也不瞒我,阿琪姑娘是你家王子的相好,他的师妹阿珂姑娘,就是我的相好。咱们还不算是一家人吗?哈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更无隔阂。  

  韦小宝道:“父王派我来好好问你,到底你跟父王所说的那番话,是否当真诚心诚意,别无其他阴谋?”罕帖摩道:“小王爷,你跟我家王子有这等交情,怎么还会有疑心?”韦小宝道:“父王言道,一个人若是说谎,第一次说的眼第二次再说,总有一些不同。这件事实在牵涉重大,一个不小心,大家全搅得灰头土脸,狼狈之至,所以要你从头至尾再跟我说一遍,且看两番言语之中,有甚么不接笋的地方。罕帖摩老兄,不是我信不过你家王子,不过跟你却是初次相识,不明白你的为人,所以非得仔细盘问不可,得罪莫怪。”罕帖摩道:“那也是应当的。这件事若是泄漏了风声,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平西王做事把细,在理之至。请小王爷回禀平爷,咱们四家结盟之後,一起出兵,四分天下,中原江山,准定由王爷一人独得,其余三家决不眼红,另生变卦。”

  韦小宝听他说四家起兵,共分天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却不知是那四家?若是问他,显得我一无所知,不免泄了底。”笑吟吟的道:“这件事我跟你家王子也商量过几次。只是事成之後,这天下如何分法,谈来谈去总是说不拢。这一次你家王子又怎么说?”罕帖摩道:“我家王子言道,他决不是有心多占便宜,不过联络罗刹国出兵,却是他………”

  韦小宝一听到“罗刹国出兵”五字,心心一凛,只听罕帖摩续道:“……是我家王子费了千辛万苦,才说成的。罗刹国火器厉害无比,枪炮轰了出来,清兵万难抵挡。所以罗刹国一答应出兵,那是大事定矣。平西王做了中国大皇帝,小王爷就是亲王贝勒了。”

  原来罗刹国就是俄罗斯,该国国人黄发碧眼,形貌特异,中国人视之若鬼,“罗刹”是佛经中恶鬼之意,所以当时称之罗刹国。顺治年间,罗刹国的哥萨克骑兵曾和清兵数度交锋,虽都被清兵击退,清兵却也损伤甚重。韦小宝不懂国家大事,然在皇宫之中,却也听人说过罗刹国兵将残暴凶悍,火器凌厉难当,这时听罕帖摩说罗刹国也要出兵,心想:“乖乖不得了,吴三桂卖国成性,又要去勾结罗刹国了,可得赶紧奏知小皇帝,想法子抵挡罗刹国的枪炮火器。”

  罕帖摩见他沉吟不语,脸有不愉之色,道:“不知小王爷有何指教?”韦小宝站起身来,说道:“他妈的,我有甚麽指教?父王做了皇帝,将来我哥哥承继皇位,我做个亲王贝勒,又有甚麽好了?”罕帖摩恍然大悟,走近他身边,低声道:“我家王子既和小王爷交好,小人回去跟王子说明小王爷这番意思,成了大事之後,我们蒙古和罗刹国,再加上西藏的活佛,三家力保小王爷。那么………那么………小王爷又何必担心?”韦小宝心道:“原来四家起兵的四家,是蒙古、西藏、罗刹国,再加上吴三桂。”当下脸现喜容,道:“倘若你们三家真的出力,我大权在手,自然重重报答,决计忘不了你老兄的好处。”随手从身边抽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交了给他,道:“这个你先拿去零花吧。”罕帖摩见他出手如此豪阔,大喜过望,当即拜谢,心中本来就有一分半分怀疑的,此刻也是清除得乾乾净净了,料定这位小王爷是要跟他哥哥吴应熊争皇帝做,正好从中上下其手,大捞一笔。

  韦小宝道:“你家王子说事成之後,天下如何分法?”罕帖摩道:“,中原的花花江山,自然都是你吴家的。西川和清海归西藏活佛。天山南北路和内蒙东四盟、西二盟、察哈尔、热河、绥远城都归我们蒙古。”韦小宝道:“这地面可大得很哪!”他本不知这些地方的大小,但听罕帖摩说了许多地名,料想决计不小。罕帖摩微微一笑,道:“我们蒙古为王爷出的力气,可也大得紧哪。”韦小宝点点头,道:“罗刹国呢?”罕帖摩道:“罗刹国大皇帝说,罗刹国和王爷的辖地,以山海关为界,他们决不踏进关内一步。山海关之外,本来都是满洲鞑子的地界,罗刹国只占满洲人的,决不占中国的一寸土地。”

  韦小宝道:“如此说来,倒也算公平。你家王子预定几时起事?”罕帖摩道:“这件大事王爷是主,其余三家只是呼应夹攻,自然一切全凭王爷的主意。”

  韦小宝道:“父王要的的确确知道,我们一起出兵,你们三家如何呼应?”罕帖摩道:“这一节请王爷不必担心。王爷大军一出云贵,我们蒙古精兵就从西而东、罗刹国的哥萨克精骑和火枪队自北而南,两路夹攻北京,西藏活佛的藏兵立刻攻掠川边,而神龙教的奇兵………”韦小宝“啊”的一声,双手一拍大腿道:“神龙教的事,你………你们也知道了?洪教主他………他怎么说?”他听到神龙教竟然也和这项大阴谋有关,心下震荡,说话声音也发颤了。

  罕帖摩见他神色有异,问道:“神龙教的事,王爷跟小王爷说过吗?”韦小宝哈哈一笑,道:“怎麽没说过?我跟洪教主、洪夫人长谈过两次,教中的五龙使我也都见到了。我只道你们王子不知这件事。”罕帖摩微微一笑,道:“神龙教洪教主既受罗刹国大皇帝的敕封,罗刹国一出兵,神龙教自然非响应不可。将来中国所有沿海岛屿,包括台湾和海南岛,那都是神龙教的辖地了。再加上福建耿精忠、广东尚可喜、广西孔四贞,大家都会响应的。只须王爷登高一呼,东南西北一齐动手,这满清的天下还不是王爷的吗?”

  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心中却在暗叫:“糟糕,糟糕!”他毕境年纪幼小,平常事情撒几句谎,半点不露破绽,一遇上这国家大事,不禁为小皇帝暗暗担忧,这“妙极,妙极”四个字,说来殊无欢愉之意。罕帖摩甚是精明,瞧出他另有心事,说道:“小王爷跟我家王子交情大非寻常,对小人又是这样厚待,小人实是粉身难报。小王爷有何为难之处,不妨明言,小人若有得能效劳之处,万死不辞。”韦小宝道:“我是在想,大家东分一块,西分一块。将来我如做成了皇帝,所管的土地未免七零八落,那可差劲之至了。”

  罕帖摩心想:“原来你担心这个,倒也有理。”低声道:“小王爷明鉴,大事一成之後,耿精忠、尚可喜、孔四贞他们一夥人,一个个除掉就是。那时候如要我们蒙古出兵相助,自然也义不容辞。”韦小宝喜道:“多谢,多谢。这一句话。可得给我带到你们王子耳中,你是葛尔丹殿下的心腹亲信,你答应过的话,就跟他王子殿下亲口答应一般无异。”罕帖摩微感为难,但想那是将来之事,眼前不妨胡乱答应,於是一拍胸膛,说道:“小人定为小王爷尽心竭力,决不有负。”

  韦小宝又再盘问良久,实在问不出甚麽了,便道:“你在这裏休息,我去回报父王。”低声道:“咱们说话,你若是泄漏了半句,我哥哥非下毒手害死我不可,连父王也救我不得。”蒙古部旅中兄弟争位、自相残杀之事罕帖摩见得多了,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屈膝跪倒,指天立誓。

  韦小宝走出房来,吩咐风际中和徐天川严密看守,决不能让这人走了,然後去看望杨溢之,一推开房门,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他的半截身子滚在地下。忙抢上前去,见他圆睁双眼,一动不动,已然死去,床上的白被单上写着几个大血字。韦小宝只识得一个“三”字,一个“桂”字,转头问道:“是甚麽字?”马彦超道:“是‘吴三桂造反卖国’七字。”韦小宝叹了口气,道:“杨大哥临死时用断臂写的。”马彦超黯然道:“正是。”

  韦小宝当下召集天地会群雄,将罕帖摩的言语说了。群雄无不愤慨,痛骂吴三桂做了一次汉奸之後,又想做第二次。玄贞道人咬牙切齿,突然解开衣襟,说道:“各位请看!”只见他胸口有个面盆大的疤痕,皮皱骨凸,极是可怖,左肩上又有一道一尺多长的刀伤。众人和他相交日久,均不知他曾负此重伤,一见之下,无不骇然。玄贞道人道:“这便是罗刹国鬼子的炮火所伤。”韦小宝道:“道长和罗刹人交过手?”

  玄贞道人神色惨然,说道:“我父亲、伯叔、兄长九人,尽数死於罗刹人之手,贫道出家,也是为此。”当下略述经过。原来他家祖传做皮货的意,在张家口开设“福昌皮货行,是家百年老店。这一年他伯父和父亲带同兄弟子侄,同往塞外收购银狐、紫貂等贵重皮货,途中遇上了罗刹人,觊觎他们的金银货物,出手抢刦。他家皮货行本雇有三名镳师随同保护,但罗刹人火器厉害,开枪轰击,三名镳师登时殒命,父兄伯叔也均死於马刀之下,玄贞肩头中刀,胸口被火药炸伤,晕倒在血泊之中,罗刹人以为他已死,抢了金银货物便去,玄贞醒转後在山林杠挣扎了几个月,这才伤愈。经此一塲大祸,家业荡然,皮货行也即倒闭,他心灰意懒之下,出家做了道人。国变後入了天地会,但想起罗刹人火器的凌厉,虽然事隔二十余年,半夜裏仍是时时突发噩梦,大呼惊醒。

  马彦超道:“罗刹人最历害的是火器,只要能想法子破了,便不怕他们。”玄贞摇头道:“火器一发,当真如雷轰电闪一般,任你武功再高,那也是闪避不及,抵挡不了。”徐天川道:“罗刹人要和吴三桂联手,抢夺鞑子的江山,咱们正好袖手旁观,让他们打个天翻地覆。咱们渔翁得利,乘机便可规复大明的江山。”玄贞道:“就怕前门拒虎,後阿进狼,罗刹人比之满洲鞑子还要凶狠十倍,他们打垮了满清之後,决不能以山海关为界,定要进关来占我天下。”徐天川道:“难道咱们反去帮满洲鞑子?”

  群雄议论纷纷,韦小宝自然决意相助康熙,却也不敢公然说出口来,说道:“这件事现下不忙决定。咱们刦了杨大哥,捉了罕帖摩和杨一峰,转眼便会给吴三桂知道,那便如何对付?”众人沉吟筹思,有的说立刻跟他翻脸动手,有的说不如连夜逃去。韦小宝道:“这老乌龟手下兵马众多,打是打不过的,云贵地方这样大,十天半月之间,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嗯,这样吧,各位把杨一峯这狗官,连同杨大哥的尸体,立刻送回黑坎子大狱去。”群雄一怔,都道:“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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