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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蠡想:她说最爱坐了船在江里湖里慢慢的顺水漂流,等我将她夺回来之后,我大夫也不做了,便是整天和她坐了船,在江里湖里漂流,这么漂游一辈子。

  突然之间,颏下微微一痛,阿青已拔下了他一根胡子,只听得她在咯咯娇笑,蓦地里笑声中断,听得她喝道:“你又来了!”

  绿影闪动,阿青已激射而出,只见一团绿影、一团白影已迅捷无伦的缠斗在一起。

  范蠡大喜:“白公公到了!”眼见两人斗得一会,身法渐渐欢乐下来,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和阿青相斗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头白猿。

  这白猿也拿着一根竹棒,和阿青手中竹棒纵横挥舞的对打。这白猿出棒招数巧妙,劲道凌厉,竹棒刺出时带着呼呼风声,但每一棒刺来,总是给阿青拆解开去,随即以巧妙之极的招数还击过去。

  数日前阿青与吴国剑士在长街相斗,一棒便戳瞎一名吴国剑士的眼睛,每次出棒都一式一样,直到此刻,范蠡方见到阿青剑术之精。他于剑术虽然所学不多,但常去临观越国剑士练剑,剑法优劣一眼便能分别。当日吴越剑士相斗,他已看得挤舌不下,此时见到阿青和白猿斗剑,手中所持虽然均是竹棒,但招法之精奇,吴越剑士相形之下,直如儿戏一般。

  白猿的竹棒越使越快,阿青却时时凝立不动,偶尔一棒刺出,便如电光急闪,逼得白猿接连倒退。

  阿青将白猿逼退三步,随即收棒而立。那白猿双手持棒,身子飞起,挟着一股劲风,向阿青急刺过来。范蠡见到这般猛恶的情势,不由得大惊,叫道:“小心!”却见阿青横棒挥出,拍拍两声轻响,白猿的竹棒已掉在地下。

  白猿一声长啸,跃上树梢,接连几个纵跃,已窜出数十丈外,但听得啸声凄厉,渐渐远去,山谷间猿啸回声,良久不绝。

  阿青回过身来,叹了口气,道:“白公公断了两条手臂,再也不肯来跟我玩了。”范蠡道:“你打断了它两条手臂?”阿青点头道:“今天白公公凶得很,一连三次,要扑过来刺死你。”范蠡惊道:“它……它要刺死我?为什么?”阿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范蠡暗暗心惊:“若不是阿青挡住了它,这白猿要刺死我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第二天早晨,在越王的剑室之中,阿青手持一根竹棒,面对着越国二十名第一流剑手。范蠡知道阿青不会教人如何使剑,只有让越国剑士模仿她的剑法。

  但没一个越国剑士能当到她的三招。

  阿清竹棒一动,对手若不是手腕被戳,长剑脱手,便是要害中棒,委顿在地。

  第二天,三十名剑士败在她的棒下。第三天,又是三十名剑士在她一根短竹棒下腕折臂断,狼狈败退。

  到第四天上,范蠡再要找她去会斗越国剑士时,阿青已失了踪影,寻到她的家里,只余下一间空屋,十几头山羊。范蠡派遣数百名部署在会稽城内城外,荒山野岭中去找寻,在也觅不到这个小姑娘的踪迹。

  八十名越国剑士没学到阿青的一招剑法,但他们已亲眼见到了神剑的影子。每个人都知道了,世间确有这样神奇的剑法。八十个人将一丝一忽勉强捉摸到的剑法影子传授给了旁人,单是这一丝一忽的神剑影子,越国吴士的剑法便已无敌于天下。

  范蠡命薛烛督率良工,铸成了千千万万口利剑。

  三年之后,勾践兴兵伐吴,战于五湖之畔。越军五千人持长剑面前,吴兵逆击。两军交锋,越兵长剑闪烁,吴兵当者披靡,吴师大败。

  吴王夫差退到余杭山。越兵追击,二次大战,吴病始终挡不住越兵的快剑。夫差兵败自杀。越军攻入吴国的都城姑苏。

  范蠡亲领长剑手一千,直冲到吴王的馆娃宫。那是西施所住的地方。他带了几名卫士,奔进宫去,叫道:“夷光,夷光!”

  他奔过一道长廊,脚步成发出清朗的回声,长廊下面是空的。西施脚步轻盈,每一步都像是弹琴鼓瑟那样,有美妙的音乐节拍。夫差建了这道长廊,好听她奏着音乐般的脚步声。

  在长廊彼端,音乐般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像欢乐的锦瑟,像清和的瑶琴,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说:“少伯,真的是你么?”

  范蠡胸口热血上涌,说道:“是我,是我!我来接你了。”他听得自己的声音嘶嘎,好像是别人在说话,好像是很远很远的声音。他踉踉跄跄的奔过去。

  长廊上乐声繁音促节,一个柔软的身子扑入了他怀里。

  春夜溶溶。花香从园中透过帘子,飘进馆娃宫。范蠡和西施在倾诉着别来得相思。

  忽然间寂静之中传来了几声咩咩的羊叫。

  范蠡微笑道:“你还是忘不了故乡的风光,在宫室之中也养了山羊吗?”

  西施笑着摇了摇头,她有些奇怪,怎么会有羊叫?然而在心爱之人的面前,除了温柔的爱念,任何其他的念头都不会在心中停留长久。她慢慢伸手出去,握住了范蠡的左手。炽热的血同时在两人脉管中迅速流动。

  突然间,一个女子声音在静夜中响起:“范蠡!你叫你的西施出来,我要杀了她!”

  范蠡陡地站起身来。西施感到他的手掌忽然间变得冰冷。范蠡认得这是阿青的声音。她的呼声越过馆娃宫的高墙,飘了进来。

  “范蠡,范蠡,我要杀你的西施,她逃不了的。我一定要杀你的西施。”

  范蠡又是惊恐,又是迷惑:“她为甚么要杀夷光?夷光可从来没得罪过她!”蓦地立心中一亮,霎时之间都明白了:“她并不真是个不懂事的乡下姑娘,她一直在喜欢我。”

  迷惘已去,惊恐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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