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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回 剑闯名山红颜觅知己 霞辉幽谷白发换青丝(5)


  原来在玉罗刹削断黄叶、红云的剑,几乎杀了白石之时,耿绍南在卓一航耳边大喝道:“掌门师兄,你还不快救师叔?用暗青子呀!快,快!”把弹弓塞到卓一航手中,卓一航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精神哪容得如此摧残,被他一喝,如受催眠,糊糊涂涂的拉起弹弓,嗖嗖嗖连发三弹,这三弹被满场交荡的剑风震得粉碎,当然打不到玉罗刹身上,可是却打伤了玉罗刹的心!

  白石道人方逃险难,又起杀机,乘势一跃而起,剑把一翻,旋风急刺,青蓑道人也趁势一剑,直挂胸膛,斜刺腰胁。就在此际,石台那边传来了卓一航惊叫之声,玉罗刹依稀听得他叫道:“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呀?”接着是咕咚一声,似乎已是跌倒地上。

  白石、青蓑双剑齐到,玉罗刹宝剑横胸,似乎忘了出招,二人大喜,都想刺她的穴道将她生擒,然后再由同门公决发落,两人抱着同一心思,认穴敛劲,势道略缓。双剑堪堪刺到,看看沾衣之际,玉罗刹手腕倏翻,把剑一挥,其疾如电,这一招,拿捏时候,妙到毫颠,在玉罗刹这方是蓄劲突发,有如洪波骤起,溃围而出;在白石青蓑这方是强弩之未,忽遭反击,劲力反为对方所借。一挥一接,金铁交呜,白石青蓑的剑都飞上半空。黄叶道人叫道:“不好!”一掠丈余,运掌急攻,黄叶已快,但玉罗刹更快,只听得白石青蓑同时惨叫,就在这瞬息之间,两人手臂关节,都给玉罗刹剑尖刺了。黄叶一掌扑空,玉罗刹挥剑狂笑,旋风般直卷出去!

  武当四个长老,两人的剑被削断,两人受了重伤,第二代的四大弟子哪敢拦截,玉罗刹剑风所指,挡者辟易。迅即冲出重围,跳下石台,武当派的门人弟子虽然近百,都被她的神威杀气所慑,纷纷闪避,黄叶道人颓然长叹,眼睁睁的看着玉罗刹在大闹武当山之后,狂笑而去。

  白石、青蓑二人被玉罗刹的独门刺穴之法,伤了关节穴道,黄叶道人也无法可解,只能替他们推血过宫,减轻痛苦,叫四大弟子将他们抬入云房,让他们静养,要过了十二个时辰,穴道方能自解。

  黄叶道人吩咐已毕,双眼横扫,只见门下弟子,个个垂头丧气,不禁又是一声长叹,将缺了锋刃的长剑抛下山谷。缓缓走近卓一航身边,卓一航晕在地上,怀中犹自紧抱弹弓。

  黄叶道:“在紧急关头,你发弹助战,尚是我武当弟子。”伸手在他“伏兔穴”一拍,催动血脉流通,卓一航忽然大叫一声,腾身跳起,曳开弹弓,嗖嗖嗖连发数弹,四面乱肘,大叫道:“打呀,打呀,谁敢上武当山者,打!谁敢拦阻我者,打!多管闲事者,打!哈,哈,你胆大包天,触犯了我的祖师爷了,打!”黄叶喝道:“你疯了吗?”卓一航瞪目跳跃,大叫大嚷,黄叶纵身一掌,将他弹弓劈断,耿绍南跳上来将卓一航一抱,卓一航突然反手一掌,拍的一声,打在耿绍南面上,这一掌劲力奇大,耿绍南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堆鲜血、两只门牙。黄叶急忙伸指一点,点了他的晕眩穴,道:“绍南,你的掌门师兄疯了。你有没有给他打伤?”耿绍南捧着红肿的面,道:“还好,是外伤。”黄叶道:“你抬他回去,将他锁在后面房,好好看守。”闹了半天,天色已近黄昏,紫阳道人的五周年祭,也因此一闹,没法举行了。

  再说玉罗刹跳出山谷,伤心、愤怒,爱恨交织,口中焦喝,腹内饥饿,俯身一看,鲜血染红了外衣。玉罗刹恨恨说道:“待我休息一宵,再来与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大打一架。我要抓着他问:你到底愿不愿跟我走?你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恳切,难道都是假的?哈,哈,你还用弹弓打我,打我!哈,好在我还没有死哩。”愤恨之极。忽而转念一想:“若不是他那一声叫喊,我也没力气再打下去。一航呀,你助我死里逃生,你又要置我于死地,你想的是什么?你当我是亲人还是当我是仇敌?”爱之极,恨之极,根之极也是爱之极!玉罗刹脑子一片昏乱,脚步虚浮,她恶战了半天,连中两剑,疲累不堪,迷茫茫的进入一处山谷,掏山泉洗涤了伤口,敷上了金创圣药,幸喜没有伤着要害,止了血后,吃了一点干粮,眼皮一阖,再也禁不住疲倦的侵袭,颓然倒卧。双足浸到山涧之中,她也毫不知觉。

  朦朦胧胧中,忽见卓一航含笑走来,玉罗刹伸出指头在他的额上一戳,卓一航道:“不是我要伤你的呀,是他们迫的!”玉罗刹道:“你是大人还是小孩,你自己没主意吗?”卓一航道:“我是一只绵羊。”玉罗刹道:“好,你是绵羊,我就是牧人,我要拿皮鞭打你!”突然间,手上忽然有了一条皮鞭,玉罗刹迎风挥动,鞭声唰唰。忽然前面的卓一航不见了,玉罗刹脚下匐伏着一只羔羊,身躯赤红,露出求饶的目光。玉罗刹一鞭打出,急又缩回,伸手去摸那小羔羊的角,那羔羊忽然大吼一声,不是羔羊,而是一只猛虎了,那猛虎张牙舞爪,只一扑就把玉罗刹扑翻地上,张开大口,锯齿巉巉,咬她的咽喉。玉罗刹本有降龙伏虎之能,此时不知怎的,气力完全消失,那老虎白的牙齿已啮着她的喉咙,玉罗刹大叫一声,挣扎跳起,绵羊、老虎、卓一航全都不见了!

  玉罗刹张眼一瞧,但觉霞光耀目,原来已睡了一个长夜,刚才所发的乃是一场恶梦。玉罗刹又觉颈项沁凉,伸手一摸,原来是山涧水涨,沁到了她的颈项,而她在熟睡转侧之间,后枕枕着一块尖石,咽喉也碰着石头,所以梦中生了被老虎所啮的幻象。

  玉罗刹翻身坐起,湿淋淋的头发披散肩头,极不舒服,水中照影,只见山涧里现出了一个陌生的白发女人,玉罗刹惊叫一声,这景象比梦中所见的老虎还要可怕万分!

  玉罗刹道:“难道我还在梦中未醒?”把手指送入口中,用力一咬,皮破血流,疼到心里。这绝不是噩梦了。玉罗刹急忙将长发拢到手中,仔细一看,那还有半条乌黑的青丝?已全斑白了!

  玉罗刹跳起来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水中人影摇晃,水波荡石发声,似乎是那人影在说:“我就是你,我就是你!”

  要知玉罗刹生就绝世容颜,对自己的美貌最为爱惜,哪知一夜之间,竟然从少女变成了白发盈头、形容枯槁的老妇。这一份难受,简直无可形容。玉罗刹颓然倒在地上,脑子空空洞洞的什么也不敢想。但见明月浮云飘过头顶,晓日透过云海,照射下来,丽彩霞辉,耀眼生撷。野花送香,林鸟争鸣,松风生啸,满山都是生机蓬勃,独玉罗刹的这颗心已僵硬了。浮云幻成各种形象,玉罗刹又恍惚似见卓一航在云端里含笑向她凝视。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练姐姐,你的容颜应该像开不败的花朵。”“痴人说梦,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长驻之人?……下次你见到我时,只恐怕我已是白发满头的老婆婆了!”“到你生出白发,我就去求灵丹妙药,让你恢复青春!”这是玉罗刹与卓一航在明月峡吐露真情之时的对话。而今却是昔日戏言之事,今朝都到眼前!云影变幻,“卓一航”又不见了。玉罗刹苦笑道:“天下哪有灵丹妙药,今生我是再也不见你了。”

  玉罗刹本来准备在精力恢复之后,再去大闹武当,向卓一航问个明白,想不到一夜之间,突生变化,此时此际,玉罗刹的心情难过之极,就算卓一航走近前来,恐怕她也要避开了。

  玉罗刹躺了半天,衣裳已干,山风中又送来了道观的钟声。玉罗刹一声凄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决定,迎风说道:“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玉罗刹了,我要到我该去的地方。”头也不回,下山疾跑。

  再说经此一战,武当派损伤惨重,白石青蓑二人过了十二个时辰,穴道虽解,关节筋骨已被挑断,不能使剑,要用柳枝接骨之法,经过半年培养,才能复原。黄叶道人极怕玉罗刹再来,提心吊胆数日,幸喜无事。而卓一航的疯疾也似有好转之兆。不再大叫大嚷了。

  可是,卓一航虽然不再疯狂胡闹,却是目光呆滞,犹如白痴。黄叶道人十分伤心,严禁门徒,不准在他面前提起玉罗刹的名字,悉心替他治疗,如是者过了三月,卓一航说话有时也如好人,可是却不大肯开口,对师叔对同门都似落落难合。黄叶道人日夜派人守在他的房外,看管甚严。黄叶还怕他会自寻短见,常常夜间在窗隙偷窥,每天都见他闭目练功,并无异状。黄叶道人放下了心,想道:“他还肯用心练功,那是绝不会自杀的了。”门人中也有人提过废立之事,黄叶总不答允。武当第二代实在找不出可以继承的人才,而卓一航内功进境之速,又是有目共睹之事。

  一日,武当山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乃是慕容冲。慕容冲伤好之后,离开北京。心中思念铁飞龙与玉罗刹的恩义,漫游过武当山时,想起卓一航和玉罗刹乃是至交,他也知道白石道人阻挠婚姻之事。心想:武当派与玉罗刹的结冤,我也有一些责任。想当年我和白石道人联合,破了玉罗刹的明月峡山寨,两家结冤极深。而今我与玉罗刹化敌为友,此事也该我来调解。于是来到武当山上,请见白石道人。

  白石道人伤势未愈,尚在云房静养,不便见客。慕容冲又请见掌门弟子卓一航。黄叶道人见了拜帖,想起慕容冲和武当派有过一段渊源,便代白石道人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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