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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奇闻贵妃洗儿钱 喜结英豪磨剑客(3)


  段珪璋所传授的剑诀甚为深奥,铁摩勒确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此时此地,他哪还有心思思索,问得出来?

  段珪璋道:“好,我这个做师父的要考一考你,你背一遍给我听!”铁摩勒忍住了眼泪,将段珪璋所传的剑诀,从头到尾地背出来,这剑诀本来是他早已念熟了的,但这时他心情紊乱,竟然背错了好几句,段珪璋给他一一校正,又讲解了一遍,说道:“你能记住便好,将来遇到明师,可以向他请教。”

  这时已是二更时分,段珪璋换上了夜行衣,说道:“明天天亮的时候,我若然还不回来,你就要立刻离开这儿,到南大侠那里去。你们先到睢阳,待见过了磨镜老人之后,你代我请求磨镜老人助你义父一臂之力,这是我答应了你的三叔的,我自己恐怕不能再助他了。磨镜老人和你的义父交情不错,想来他会答应。”

  铁摩勒本来极想跟段珪璋同去,但他知道段珪璋定然不允,说也无用,只好连声应诺,依从他的吩咐,但心中却早已另有主意。

  段珪璋换上了夜行衣,来到骊山脚下,已是将近三更时分。这晚没有月亮,在黯淡的星光之下,段珪璋观察形势,只见两旁乃是峭壁巉岩,只有一道斜坡,辟成小径,可以通向安禄山的府邸,有两个卫士把守隘口。府邸的后面,便是皇帝离宫的禁区,守卫森严,那更是不消说了。

  段珪璋心里想道:“我若是硬闯过去,纵使能杀了这两个鹰爪孙,也势必要惊动山上的护卫,这却如何是好?”

  忽听得呼呼风响,原来有一头大鸟,从树林中飞起,段珪璋心生一计,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落在那两个卫士的背后,那两个卫士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察看,段珪璋趁此时机,倏的便从他们旁边掠过。他轻功卓绝,施展的是“登萍渡水”的功夫,无声无息,待到那两个卫士发觉背后无人,再回过头时,他已离开他们七八丈远,躲进了乱草丛中了。只听得那卫士和他的同伴商议道:“这声音有点跷蹊,似乎是夜行人的投石问路,我守着前面,你再到后面搜查一下,莫要给人混上山来。”这两个卫士武功平平,但却是江湖上的行家,段珪璋心里叫声:“苦也!”伏在草堆里不敢露出身形。

  幸在那个负责搜查的卫士并非向着他所藏匿的方向,段珪璋趁他背向自己的时候,正想飞身掠出,忽听得“啪”的一声,一颗石子落在他的身边,陡然间只见一条黑影,疾如飞矢,已到了他的身前。段珪璋猛地窜起,一掌拍出,那人一闪闪开,低声说道:“是段大侠么?赶快回去,否则性命难逃!”段珪璋哪里肯听,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他已窜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那卫士喝道:“是谁?啊,原来是聂将军,我还当是夜行人在投石问路呢!”那“聂将军”笑道:“今晚有钦使到来,我特地来巡查一下。试一试你们是否小心。你瞧,那就是你们所怀疑的夜行人了!”把手一抬,一枝甩手箭飞了出去,一只刚飞出林子的大鸟哀鸣一声,跌在地上。那“聂将军”笑道:“这是一只晚间出来觅食的猫头鹰,大约是它抓裂了树上的鸟巢,碎泥落下,给你们当作是投石问路了。不过,后来那一声,却的确是我发的石子,试试你们的。你们很够机伶,忠于职守,不错,不错!”

  那两个卫士眉开眼笑,齐声说道:“还望聂将军在薛指挥面前美言两句。”

  听他们的话语,这两个卫上乃是归薛嵩管辖,而这个“聂将军”的职位则似乎是在薛嵩之下而在他们之上,而且必定是薛嵩的亲信。段珪璋疑心大起,看来这个“聂将军”竟是有意为他遮掩,刚才劝他快快逃走的那几句话也似乎是出于善意。安禄山麾下的将军,薛嵩的亲信,既然明知他是主帅的仇人段珪璋,却反而暗中保护了他,这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时,那两个卫士和“聂将军”已到了前面隘口巡视,段珪璋心道:“即算是阎王殿上,我段珪璋今晚也要闯他一闯。”不顾那个“聂将军”的劝告,立即离开险地,直奔安禄山的府邸。

  府邸前面,当然也有守卫,段珪璋施展绝顶轻功,蛇行兔伏,借物障形,绕到后门,后门的卫士只有两名,大约因为后门对过便是迎銮坡,山坡上五步一守卫,十步一“卡子”(了望哨),不怕有敌人从山上下来,所以后门的守卫便远不及前门的防范森严。

  段珪璋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只听得那两个卫士正在谈论安禄山今日入宫会见杨贵妃的妙事。瘦的那个笑道:“我不相信,真有这样的事吗?听你那么说,皇帝老儿岂非成了睁眼的乌龟了?”胖的那个道:“你不相信?你可知道钦使还在里面坐着呢!他就是替皇帝和贵妃娘娘送‘洗儿钱’来的,咱们的节度使大人今天不但大饱眼福,还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呢!”

  他的同伴听得津津有味,笑道:“老魏,贵妃娘娘当真是亲手给咱们的大帅洗身么?这事情的经过如何?你原原本本他讲一遍好不好?”

  胖的那个道:“咱们的节度使大人入宫的时候,贵妃娘娘方在后宫坐兰汤洗浴,听说是他来了,披了一袭轻罗,未曾梳妆便出来了……”瘦的那个插口道:“那不冷坏了她吗?”胖的那个笑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后宫的四面夹壁内燃炭火,殿内四角的兽鼎烧着龙涎香,外边尽管大雪纷飞,宫中仍是温暖如春的。”那瘦的啧啧赞叹道:“不知几时才轮到我跟随大帅入宫,若有机会能够开开眼界,这一生也不算白过了。老魏,贵妃娘娘只披一袭轻罗出来,皇上不会怪责她失体吗?”

  那姓魏的卫士哈哈笑道:“皇上对贵妃娘娘宠爱之极。哪会怪责她?何况在满朝文武之中,皇上最相信的人,就是咱们的安节度使,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最相信的人和他所最宠爱的人会有私情!”那瘦的道:“我真不明白,咱们的大帅有什么本领,既巴结上贵妃娘娘,又能使皇上深信不疑。”那姓魏的笑道:“你是新来的,称哪里知道:咱们的大帅表面看来是个粗鲁的武人,其实他也是颇工心计的。有一天,他陪皇上在昭庆宫闲话,他是个大胖子,皇上便指着他的大肚皮和他戏谑,说道:‘此儿腹大如抱瓮,不知中藏何物?’咱们的大帅好不机伶,立即便拱手对道:‘此中并无他物,唯有赤心耳;臣愿尽此赤心,以事陛下。’皇上听了,欢喜之极,夸赞他是个大大的忠臣,堪为心腹之托!”

  那瘦的笑道:“咱们这一扯又扯远了,你还是回转话头,说说贵妃娘娘吧!”

  那姓魏的卫士道:“好,你听着,妙事来了。”咳了一声,学当时说书人的神气往下说:“话说杨贵妃新浴之后,身披轻罗,酥胸略袒,宝袖宽退,双乳微露,皇上见了,连道:‘妙哉!’还吟了一句诗道:‘软温好似鸡头肉’,咱们的大帅好不凑趣,居然也接上一句道:‘滑腻还如塞上酥!”瘦的那个卫士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捧腹笑道:“倒瞧不出,咱们的大帅居然也会胡诌一句歪诗。”

  那姓魏的卫士道:“皇上当时也像你这样的捧腹大笑,指着咱们的大帅说道:‘堪笑胡儿亦识酥!’哈哈,咱们的大帅怎会知道贵妃娘娘‘滑腻还如塞上酥’?皇上可是一点也没有想到。”

  两人笑了一会,那姓魏的卫士续道:“贵妃娘娘一出来,咱们的大帅便向她叩头道:‘臣儿愿母妃千岁。’皇上笑道:‘禄山,你的礼数差了,欲拜母先须拜父。’咱们的大帅叩头奏道:‘臣本胡人,胡俗先母后父。’皇上大为欢喜,说他戆直可爱。后来咱们的大帅谈起,说前三天是他的生日,贵妃娘娘便道:‘人家养了孩儿,三朝例当洗儿,你认我做母亲,我还没有给你举行这个仪式。今日恰是你生日的三朝,我当从洗儿之例。’于是乘着酒兴,叫内监和宫女们七手八脚的,硬把大帅脱去衣服,用锦绸浑身包裹,当作襁褓,登时结起彩舆,叫内监抬起大帅,宫女簇拥着绕宫游行。所到之处,喧笑声不已,皇上和贵妃也同乘小车,随在后面观看,共为笑乐呢。”

  段珪璋在旁偷听,不住摇头,心道:“当真是荒唐透顶!”只听得那胖的卫士笑道:“老张,你说这荒唐不荒唐?可是还有更荒唐的呢,皇上给咱们的大帅锦上添花,让他兼河东节度使,而且等不到明天,今晚便派钦使大人送了许多珍宝,当作给咱们大帅的‘洗儿钱’!现在那位钦使大人还在陪着咱们的大帅喝贺喜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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