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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故扇遗钿尘漠漠 残笺红豆意悠悠(3)


  华谷涵哈哈大笑,脱了重围,顾不得再和金超岳纠缠,便连忙去追赶蓬莱魔女。金超岳一败再败,剩下单身一人,也自不敢去阻拦华谷涵了。

  华谷涵冲出了七煞阵,蓬莱魔女却还未能摆脱柳元甲的追逐,论轻功两人是在伯仲之间,蓬莱魔女起步在先。还稍占一点便宜,但柳元甲气力悠长,双方的距离终于越拉越近,追到十里之外,相差已不过数步。

  蓬莱魔女知道跑不过他,一咬牙根,“唰”的便是反手一剑,心想:“如今只是这老贼一人,与其给他消耗气力,不如与他拼了。只要支持得到五十招开外,华谷涵也总可以赶到了。”

  “唰”的一剑刺空,柳元甲根本不接这招,“嗖”的便从她身边掠过。蓬莱魔女吃了一惊,怕他乘机反扑,剑式急换,一招“横云断峰”先护己身,再窥敌意。柳元甲却并不出手,使出“移形换位”的轻功身法,嗖的掠过,已是拦在她的前头。

  柳元甲喝道:“且慢动手,我只问你两句说话!”蓬莱魔女横剑护身,左手拂尘飞舞,眨眼之间,已使出天罡尘式的三招杀手,柳元甲一步不退,大袖连挥,将她的天罡尘式尽都破解。

  柳元甲偷空一掌拍出,把蓬莱魔女迫退一步,趁她未及换招,便即问道:“你是不是叫做柳清瑶?”蓬莱魔女记着华谷涵的那一句话:“不论这老贼说些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但心想:“我的真姓名对他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他又已知道了。好,且听他再说什么,我只给他个不理不睬,也就是了。”当下尘剑兼施,迫柳元甲也退了一步,蓬莱魔女这才傲然说到:“不错,我就是柳清瑶,你知道我的名字,又待如何?”

  柳元甲说道:“好,再问你一句,你的生辰八字,是否:甲午、丁卯、辛亥、庚辰?”此言一出,恰如在蓬莱魔女头上响了一个焦雷,蓬莱魔女不觉心头大震,心道:“我的生辰八字,他怎么知道?”要知蓬莱魔女是公孙隐收养的一个孤儿,她父亲只是留下一张字条,写下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依此推断,除了她的师父之外,知道她的生辰八字的,不是他的父亲,还有谁人?不错,华谷涵也是知道她的生辰八字的,在华谷涵送来的三件礼物中,其中有一纸残旧的黄笺,写的就是她的生辰八字,但以华谷涵的年纪,绝不能是她父亲,她也正是为了打破这个哑谜,才到江南来寻访华谷涵的。

  如今她的生辰八字,却突然从柳元甲口中说出来了,柳元甲和她又正是同姓,蓬莱魔女大惊之下,呆若木鸡,“莫非,莫非,他、他就是——”心中乱成一片,不敢再想下去。

  柳元甲蓦地一声长叹,说道:“清瑶,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天可怜见,咱们父女今日重逢了!”

  晴空霹雳,突如其来,蓬莱魔女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登时一片茫然,也不知是真是幻,是喜是悲?刚才还给她骂作“老贼”的人,竟是她的父亲,当真是难以想象,就在蓬莱魔女茫然无措的时候,柳元甲忽地以闪电般的手法,一指点了她的穴道。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长啸,随着是华谷涵的似哭似笑的狂吟之声:“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在?侠骨柔情总惹愁。”蓬莱魔女口不能言,心中明白,这是华谷涵追踪而来,以狂吟示意,想她发啸回应,好让他循声觅迹,赶来相助。

  柳元甲把蓬莱魔女一手提起,挟于胁下,躲入山拗,才过片刻,只见华谷涵白衣飘飘,在大路上展开“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几乎是脚不沾地,御风而行。一面跑一面叫道:“柳女侠,柳女侠!你听见我么?记住,别上这老贼的当!”

  柳元甲突然从山坳扑出,怒声喝道:“岂有此理,华谷涵你到我千柳庄胡闹也还罢了,为何离间我们骨肉!”声到人到,呼的一掌,已是向华谷涵凌空击下。

  蓬莱魔女给柳元甲所点的是“晕睡穴”,本来这穴道一被点中,立即便要不省人事。只因蓬莱魔女功力深湛,一时间却还未曾完全消失知觉,心中迷迷糊糊地想道:“华谷涵为何再三嘱咐,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迷糊中只听得“蓬”的一声,柳元甲与华谷涵已交了一掌,蓬莱魔女是被柳元甲挟在胁下的,受了这一震荡,真气散而不凝,柳元甲的点穴功力登时见效,蓬莱魔女终于精神涣散而沉沉人睡,在沉睡前的那一瞬间,隐隐约约似乎还听得华谷涵似是和柳元甲争吵,但却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些什么了。

  柳元甲以单掌之力对付华谷涵,本来是要大大吃亏,但他挟着一个蓬莱魔女,激战中华谷涵却怕误伤了她,不能不处处小心,招招顾忌。这么一来,本来是不利于柳元甲的因素却反过来,变成了不利于华谷涵了。

  柳元甲以大擒拿手法配合小天星掌力,连解了华谷涵七招,到了第八招,突然卖个破绽,华谷涵反手一勾,一掌劈去,这一掌攻击柳元甲的左胁空门,本是一招极为精妙狠辣的招数,哪知柳元甲一个“盘龙绕步”,脚跟一转,方向变换,他挟着的蓬莱魔女也转了过来,颈部恰好对着华谷涵的掌心,这一掌若然击下,岂不是要把蓬莱魔女的天灵盖打成粉碎?华谷涵大吃一惊,连忙收掌。正拟变招攻敌下盘,免得误伤蓬莱魔女。柳元甲已是“呼”的一掌,击中了他!

  高手决斗,哪容得有一丝犹豫,半点分神?华、柳二人,功力悉敌,只争毫厘,如今被柳元甲抢制先机,“呼”的一声,先击中了华谷涵,这一掌蕴积着柳元甲数十年的功力,饶是华谷涵也禁受不起,登时整个身子,抛了起来,飞出数丈开外。好个华谷涵,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居然并未跌倒,而是平平稳稳地落下地来,不过他虽然仗着护体神功,没有受到致命之伤,真气亦已损耗不少。

  柳元甲哈哈大笑,背起蓬莱魔女,已是疾走如飞,待得华谷涵站定身子,回头望时,柳元甲已是踪迹不见了。华谷涵大怒骂道:“让你这老贼暂且得意,终须有人向你算账。”柳元甲在一里之外,听得他的骂声,也不禁心中一凛,心道:“这笑傲乾坤果然名不虚传,受了我这一掌,居然只是略受轻伤,还有如此深湛的功力!”但他心中的惴惴不安,还不仅仅是因为华谷涵功力深厚的缘故,而是因为华谷涵所说的那一句话。柳元甲暗自寻思:“笑傲乾坤要找什么人来向我算账?他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难道他会知道当年那桩秘密?嗯,想必是他要求请他的师门前辈来向我寻仇吧,我可不必瞎猜疑了。”柳元甲已经俘获了蓬莱魔女,也就无心再去追杀华谷涵了,这一来是因为华谷涵仅受轻伤,虽然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柳元甲有把握可以克敌制胜,但也总得在百招开外,那时蓬莱魔女只怕也会醒来,难保不夜长梦多,变生意外?二来更值得柳元甲顾忌的是,与华谷涵同来的那一男一女,武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那个名叫“阿霞”的女子,即使比起柳元甲来,也差不了许多,柳元甲也需提防他们会闻声回来,与华谷涵合力斗他。柳元甲当下想道:“我意外得回了失去的清瑶,这笑傲乾坤,以后再慢慢设法对付也不迟。”

  蓬莱魔女就似做了一个恶梦似的,昏昏沉沉之中,有幢幢黑影到她的面前,似是华谷涵在捧着金盒向她微笑,忽地华谷涵身边又多了个人,是那个名叫“阿霞”的女子,与华谷涵肩并着肩,两颗头几乎靠在一起,也在向她发出得意的微笑。蓬莱魔女正自心酸,眼前两个人影,忽地合成了一个人,却是柳元甲在向她微笑了,蓬莱魔女想要叫嚷,想要问他:“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却是叫不出来。陡然间柳元甲的笑容变成了狞笑,手中似乎拿着一柄利剑,在向她刺来。蓬莱魔女大叫一声,“硼”地跳起,就在这时,只觉有一只大手将她扶着,是柳元甲的声音说道:“瑶儿,好了,你醒来了!”

  阳光耀目,幻影顿消,蓬莱魔女从恶梦中醒过来了,但眼前的景象却依稀还似梦中,是柳元甲站在她的面前,但手中拿的不是利剑,而是金盒,正是华谷涵送给她的那只金盒!

  蓬莱魔女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房间里只有柳元甲和她,看来是柳元甲早已把她带回了千柳庄,过了一个晚上了。蓬莱魔女试一运气,功力依然,并无异样。她坐了起来,心中一片茫然,呆呆地望着柳元甲,不知说些什么话好?眼前这个人是谁,当真就是自己的父亲吗?她没有勇气发问,“爹爹”二字,也还不敢冒昧就叫了出来。

  柳元甲徐徐地打开那个金盒,问道:“这是谁给你的?”蓬莱魔女道:“是华谷涵。”柳元甲身躯一颤,神情很是古怪,似是有几分诧异,更有几分惊恐,从盒子里拿出了那张八字,两道目光凝视着蓬莱魔女,冷冷道:“那么你对你自己的身世来历,是早已知道的了?”蓬莱魔女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自伤身世,眼角不禁沁出晶莹的泪珠。

  柳元甲吁了口气,冰冷锋利的目光一下变得十分慈祥,他举袖给蓬莱魔女抹去泪珠,柔声道:“华谷涵对你说了些什么?”蓬莱魔女道:“这盒子是他派人送来的,我还未有机会问他。”柳元甲放下那张八字,又拿起了那对红豆,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华谷涵送你这对红豆,是不是已经向你求婚了?”蓬莱魔女满面通红,说道:“没有,这对红豆是我小时候自己从树上采摘下来,当作玩物的。我也不知华谷涵是怎么得来的,更不知道他用意如何。”柳元甲似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微笑说道:“还好,你未曾上了华谷涵的当。”

  蓬莱魔女忍不住迟迟疑疑地问道:“柳,柳庄主,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柳元甲说道:“你叫我什么,哦,敢情你还不相信我是你的父亲?”他放下那对红豆,最后拿起了那片沾有几点血渍的破布,说道:“当年我将你抛弃路旁,是用一件破旧的长衫将你包起来的,这片破布,是我从长衫的背心撕下的一幅,准备留作他年相认的凭证。想不到这片破布竟给华谷涵偷了去。不过,依我推想,我那件长衫,你总还保留着吧?你将这片破布对过没有,是否刚刚和那件长衫可以凑合?瑶儿,你还不认你的爹爹么?”

  柳元甲说得证据确凿,蓬莱魔女已再也没有怀疑的余地,对父亲的多年孺慕之情,不禁突然爆发出来,声泪俱下,抱着柳元甲叫道:“爹爹,爹爹!”正是:

  破布残笺留在证,空遗红豆意悠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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