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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劫后剩余生女儿泪洒 门前伤永别公子情伤(5)


  也先的两个使者见酋长眼光闪烁,显是心思不定,又急又怒,生怕有变,这两人都是也先帐下的武官,刀法甚精,一时气起,不待思量,便双双拔刀来斩张丹枫。张丹枫做了一个鬼脸,把手一引,轻轻一闪,闪到酋长背后,两口刀收势不及,几乎砍到酋长身上。酋长勃然大怒,喝道:“拿下这两个凶徒!”也先的两个使者怒喝道:“谁敢拿我?”呼呼两刀将酋长卫士的兵刃打飞,就想闯出厅去,陡然间忽觉腿弯一麻,不由自己地屈膝跪倒在张丹枫面前,张丹枫笑道:“何故如此前倨而后恭?”酋长的卫士抢上前来,一下就把这两名使者踢翻,绑个结实。这两个使者糊里糊涂,被人擒了,还不知道这是张丹枫的暗算。

  酋长命令卫士将也先的两个使者带下,关禁起来,毅然说道:“好,我与你们的知院订盟。”他虽然畏惧也先,但事到如今,势成骑虎,也不由他不与阿剌联盟,以图自保了。

  张丹枫与酋长当下献血为盟,云蕾在旁边看得暗暗发笑,心道:“丹枫真是神妙莫测,古怪之极!他假冒阿剌的使者,居骗得酋长这么相信。”其实张丹枫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在托黑摩诃带信之时,已将计划写在羊皮之上,托他交给阿剌了,这盟约阿剌将来必然承认,所以他这个使者倒并不是纯属假冒。

  订盟之后,酋长就用酒席招待他们。云蕾心急如焚,想起母亲,酒难下咽,客套一番之后,急忙问道:“请问王爷,有没有这样一位饲马的老大娘?”将母亲形貌,凭自己的记忆,约略描述。酋长见贵客忽然问起一位饲马的大娘,十分惊诧,想了一想,说道:“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我也记不清楚了。待我问问管理马房的哈那。”

  片刻之后,管理马房的哈那已被酋长传来,云蕾又问了一遍,哈那搔首思索,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不错,是有这样的一位老大娘。”云蕾大喜,急道:“请那位老大娘出来,我们渴欲与她一见。”云蕾本想说明这老大娘就是她的母亲,但话到口边,却又忍着,想等到相认之后,再向酋氏说明原委,免得酋长难为情。

  那管马房的哈那又搔了搔头,半晌说道:“这位老大娘到府中饲马,那是七年前之事了,嗯,她现在——”云蕾心头一跳,叫道:“她现在怎么了?”哈那惊异之极,看了云蕾一眼,道:“她现在已不在这儿了。三年前她离开这儿,听说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嗯,她的境遇很是悲惨,不过嘛,现在听说倒好了点儿。”

  哈那絮絮不休地还待说那老大娘的事情,云蕾站起来道:“好啦,我们现在就想去见那位老大娘,王爷,咱们告辞了。”酋长和哈那都是惊诧之极,格于礼节,不便向贵宾盘问。酋长道:“要我派人给你带路吗?”云蕾道,“我自己认得。”匆匆一礼,便与张丹枫告辞出门。待他们去了之后,管马房的那位哈那才想起云蕾的面貌和那位老大娘甚为相似。

  云蕾和张丹枫取了马匹,觅路前往,一路上云蕾默不作声,神情兴奋之极,泪珠滴了下来,揩干了一次又滴一次。走了一阵,云蕾猛地勒住马缰,道:“转过这条小溪,前面那家黄土泥房就是我家了。呀,门前的梅花还是像旧时一样。山坡后的松树也还没有斩伐,小时候,妈妈常在松林里唱歌给我听。”张丹枫跳下马来,一笑说道:“苦尽甘来,伯母今天见到你,不知该多高兴呢!”

  云蕾望见家门,心中无限辛酸,倏时间,儿时情事,都一一涌上心头,不自觉地唱起小时候母亲教她的牧羊小调:

  我随着妈妈去牧羊,

  羊儿吃草吃得欢,

  山坡的花儿开得香,

  妈妈的歌儿唱得响,

  我的小心肝真欢畅。

  哎呀,天边盘旋着大兀鹰,

  它要抓去咱们的小绵羊,

  小绵羊躲躲闪闪真可怜。

  不要怕呀,我的小心肝,

  小绵羊靠在母亲身旁,

  你也靠着亲娘,

  哪一处地方都没有母亲的身边安全。

  兀鹰抓不去小绵羊,

  也没有谁能抢去我的小心肝。

  云蕾一边唱一边走近家门,张丹枫眼角也不觉润湿了。忽听呀的一声,那两扇破门忽地打开,一个包着头巾的蒙古大娘走了出来,颜容憔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衣裳虽然还算干净,但却钉上无数补钉。云蕾泪如泉涌,飞奔上前,抱着那个大娘。那老大娘泪下如雨,揽着云蕾,颤声道:“我等了十年了,真的是你吗?我的小心肝!”云蕾咽泪笑道:“娘,是我呀,你看不见我吗?”那老大娘道:“凑近一点,让我瞧,啊,果然是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可怜云蕾的母亲,当年因为她的丈夫和女儿突然失踪,哭得泪都几乎干了,视力模糊,虽尚未全盲,但在三尺之外,便只见一团黑影,她连女儿的面容都看不清楚了。

  张丹枫心中无限难过,想道:“将这位善良的老大娘累成这样子,呀,这都是我家的罪过。”他一路来时,所想好的千言万语,所想好的安慰她们母女的说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茫然地走上前去。可是云蕾和她的母亲正在抱头相哭,好像竟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张丹枫这个人。

  这一瞬间,张丹枫只觉得比云蕾还要加倍酸苦,忽听得那老大娘叫道:“阿蕾的爹,你听见了吗?”屋内又走出一个人来,云蕾抬头一看,不觉呆了。

  只见这人面上交叉着几道伤痕,一跷一拐走了出来,原来是跛了一足,头发稀疏,一半斑白,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神气极是骇人。云蕾骤眼之间,几乎认不出他是谁来,听得母亲喊他做“阿蕾的爹”,心头卜通一跳,这才从丑陋的颜容隐约看出她父亲当年的面貌。正是:

  艰难历劫余生在,父女重逢最断肠。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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