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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大闹寿筵(2)


  那老仆人发现侯昆面色有异,心里越发怀疑,笑道:“你不是不认识,是不肯告诉我吧。”

  就在此时,忽然有另一个仆人走来,说道:“七叔,主人请你过去。”

  老仆人一走,侯昆立即溜出人堆。

  归元龙正在陪那客人谈天,见仆人来到,便即问道:“少爷回来没有?”归元龙只有一个儿子,名唤洛英。客人可能是为了礼貌,正在向主人问起他的儿子。

  老仆人讷讷说道:“少爷,他、他还没回来。”

  归元龙皱眉道:“真是荒唐,你给我找他回来。”

  老仆应了个“是”字,赶忙退下。他虽然奉命唯谨,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暗骂少爷荒唐。

  原来归洛英一早由两个门客陪同,到洛阳城中去买他定制的烟花去了。洛阳城和归云庄不过十里路程,他是骑马去的,按说早就应该正午之前回来的,但现在日影偏西,他竟然还未回来。

  “唉,少爷也真是荒唐,敢情是在哪家秦楼楚馆狎妓、赌钱、玩昏了头,连回来给父亲拜寿都忘记了。却叫我到处找他。”

  他正在嘀咕,忽听得有人叫道:“不好,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有什么不好呢?老仆人觉得奇怪,定睛瞧时,他也不禁惊得呆了。

  果然真是“不好”,原来他的少爷是给放在绳床上,由那两个门客抬回来的。

  “黑牡丹开,不祥之兆,想不到老侯说的果然应验!更想不到的是并非应验在他身上,是应在少爷身上!啊呀,老侯呢?他又跑到哪里去了?”归元龙看见儿子给打得重伤回来,勃然大怒,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门客面面相觑,半晌说道:“少庄主是给人打伤的。恕我们无能,保护不了少庄主。但好在少庄主不是伤着要害,我们已经给他敷上金创药了。”

  归元龙气得顿足斥道:“你们真是胡涂,他当然是受了伤才要你们抬回来,何须多说?我要知道是谁将他打得伤成这样?”

  归洛英忽地发出呻吟,叫道:“爹爹!”

  归元龙见儿子能够说话,稍稍放心,把耳朵贴到儿子的嘴边去听,只听得归洛英断断续续的说道:“不关他们两人的事,都是孩儿学艺不精,以至有辱家门。待孩儿好了,慢慢禀告。”

  归元龙只道儿子要说出仇人名字的,不料他非但不说仇人的名字,连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也只字不提。这样的回答,实是他始料之所不及。而这样的回答,也不能不令他满腹的疑团了。

  知子莫若父。归洛英平日倚仗父亲的名头,横行霸道,旁人纵然不敢告诉他,他也是有所知闻的。儿子的性格,他是应该一回来就向父亲哭诉,求父亲替他报仇的。“难道是他做错了事,自知理亏?”归元龙心想。

  但再一想,却从未有过,或者更确切地说,即使他“自知理亏”,也从不会对人承认,包括他的父亲在内。甚至他有时做错了事,父亲查问起来,他还要把曲的说成直的呢?

  而且“学艺不精”这四个字,在他听来,也觉得颇为刺耳。

  归洛英赋性虽然佻挞,学武倒是颇为有点聪明的。今年虽然只有二十岁,却实实在在,已经说得是得了父亲的衣钵真传。除了功力不及两位师兄之外——他的功夫放在江湖上也算是第一流的了。

  莫说做儿子的不会这样谦虚,做父亲的即使在口头上会为儿子谦虚一番,心里也不会承认儿子是“学艺不精”的。

  他疑神疑鬼,想道:“莫非他是遇上了哪个大官的子弟,彼此不知对方来路,故而有这一场误打、误伤?又或者那人是从外地来的,就像这位哈大人留在城中的随从?”

  坐在归元龙身边那个神秘客人,对归洛英受伤似乎也很重视,他仔细看了归洛英的伤势,忽地说道:“我这次只是单身一个人来到洛阳,想不到就碰上这样奇怪的事。”他说的这两话毫无连带关系,旁人都听不懂,单身一人和“这样奇怪的事”有何相关。

  只有归元龙听懂一半。他说只是他单身一人来到洛阳,即是表明,打伤归洛英的人不是他的随从,也不可能是另一个身份和他相若的人。

  但“这样奇怪的事”又是指的什么呢?

  不错,威震一方的武林大家的儿子给人打得重伤,的确是可以算得“怪事”的了,但这句话是从这位神秘客人口中说出来的,归元龙心里明白,那就恐怕不仅是指事件本身这样简单的了。

  归元龙是知道这个客人的身份的,不敢多问。但他门下弟子却是不知此人身份的,二徒弟魏连魁忍不住立即问道:“奇怪什么?”

  那客人顿了一顿,缓缓说道:“打伤令师弟这人的武功奇怪得很,似乎不属于中原任何一个门派。”

  魏连魁官居参将,是个性情鲁莽的武夫,作威作福又是惯了的了,气呼呼的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他敢打伤我的师弟,师父你不追究,我也要追究!”

  魏连魁大发脾气追问那两个门客:“你们是在场的人,保护公子不周之罪我姑且不怪骂你们,那个纠胆打伤公子的人是谁?快讲!”他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打伤他的那个人是我!”

  只见一个黑衣女子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突然就出现他们面前。

  这女子穿着名贵的黑纱网,腰束红绫,发绾金钗,淡扫胭脂,眉长入鬓。清丽之中又带着几分“骄纵野性”的味道。

  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气质”,说她是大家闺秀当然不像,但也不像寻常的风尘女子。

  这女子一出现,就有一个门客对归元龙悄悄禀告:“这雌儿是前几天来的,在城中卖解的女子。不知道她的姓名来历,人家都叫她做黑牡丹。”

  那老仆人娄阿鼠暗暗嘀咕,心里想道:“黑牡丹开,不祥之兆。老侯说的果然不错。”归府的仆人属他地位最高,有些仆人想上去动手,见他激动,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娄阿鼠对他们道:“有这么多留宿的人在这里,用得着咱们动手吗?主人也自有主张,咱们若是一闯而上,反而坏了主人的名头了。”

  魏连魁正在气头,见识反而不及这个老仆。他也不想这个女子既然能够打伤归洛英,当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仗着官威,气呼呼的立即喝道:“一个卖解女子,胆敢如此猖狂,给我拿下!”他口里喝人给他拿下,自己却已先忍不住要抓那女子了。

  那女子挥袖一拂,说道:“官老爷要抓我去审问么?”

  她只是挥袖轻轻一拂,魏连魁已是禁不住踉踉跄跄退出了六七步,兀自不能稳住身形,要旁人扶他,方能回到原来座位。

  归元龙哼了一声,道:“好功夫!”心想:“这妖女用的似乎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怪不得英儿会给她打得重伤。”

  魏连魁一屁股坐下来,气呼呼的道:“反了,反了!”那女子冷笑道:“我若是害怕你们群殴,我也不会来了。不过,我听得归庄主素来以仁义自命,我倒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归元龙道:“你打伤了我的儿子,还想我以上宾之礼待你么?”

  那女子道:“不错,我是打伤了令郎。请问庄主,这件事情你是想让官府了断呢,还是按照江湖规矩办事?”归元龙道:“让官府了断又如何?”

  少女道:“那很简单,你有一千几百家丁门客,在座的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儿,你可以叫家丁门客一拥而上,将我送官究办。家丁门客拿不下我,还可以动用官兵。反正你这位官居参将的高足已经加给我一顶造反的帽子了,造反罪名不轻,动用官兵也不算小题大作。”

  归元龙是以武林领袖自居的人物,沽名钓誉的事情的确做了不少。另一方面,他有财有势,在官场中又是以大绅士的身份出现的。

  以他的身份,倘若当真按照少女所说的办法,借助官府之势陷害她的话,他在武林还如何能够立足?在官场上也将失尽体面。

  归元龙板着脸孔道:“你也把归某看得志小了。别人找上门来,归某应付不了,只好认裁,还用得着惊官动府吗?”

  那女子道:“好,我正是要你这一句话,那么,你是愿意按照江湖规矩办事了?”

  归元龙道:“按照江湖规矩办又如何?”

  那女子道:“按照江湖规矩,就得求个公道。谁的理亏,就得向对方磕头赔罪。”

  归元龙道:“道理有时也不是容易辨的,各执一辞,那又如何?”

  那女子道:“江湖规矩,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私仇私了,单打独斗,拳头上分出道理来!”

  归元龙道:“好,你是江湖中人,我现在虽然息隐田园,在江湖上也还叫得响字号。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办事好了。你说吧,我儿与你何冤何仇,你将他伤成这样?”他已打定主意,不管儿子是否理亏,他都要使这个女子有理变成无理。

  那女子道:“令郎行为甚是不端!”

  刚说得一句,归元龙立即板起面孔切断她的话头,说道:“小儿给你打成重伤,你怎么编派他的不是,他都不能和你分辩。各位请评评理,单凭片面之辞,是否就可定人以罪。”

  一个在衙门办文案的师爷似笑非笑的说道:“姑娘,你说归公子行为不端,大概是指他曾经调戏你吧?”

  那女子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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