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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伤心身世泪痕多(3)


  这一行人正自谈得高兴,猛听得一声喝道:“你这两个小子给我站住!”武定球抬头一看,陡然间见到金世遗拦在路中,这一惊非同小可,钟展比较镇定,急忙拔剑出鞘,沉声喝道:“这条路又不是你的,你为何不让我们过去?”金世遗笑道:“你这两个小子苦头还没有吃够么?在我面前居然还敢拿刀动剑?来,来,来!我问你们一桩事情,说清楚了就让你们过去。”

  武定球惊魂稍定,恃着人多,大怒骂道:“邙山之下,岂容得你横行霸道?你让不让开?”他郑重说出“邙山之下”这四个字,实是意欲挑起同行的公愤,那两个邙山派弟子果然大为不平,但他们不知金世遗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与武、钟之间有什么过节,姑且退过一旁,暂时忍住,听清楚了再说。

  金世遗大笑道:“邙山之下又待如何?我有事问你,你敢不说,我打断你的两条腿,叫你爬上邙山。”路民瞻的弟子林笙忍不住,说道:“阁下,你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有什么话要问,请说便是,何必如此凶横?”金世遗双眼一翻,道:“我的名字,你还是不知道为妙。我有事问他们,谁叫他们不说,便先骂我横行霸道?你先编派我的不是,我便真个霸道,看你又待如何?”金世遗说话之时,口沫横飞,酒气熏人,林笙退后一步,心道:“这厮敢情是喝醉了,前来胡闹。”便道:“钟大哥,你且听他要问什么?在这邙山脚下,小弟忝为地主,断不会袖手旁观,令你们有所麻烦便是。”

  钟展较为沉着,急忙用眼色止住武定球,上前问道:“金先生有何事见教?”他在唐晓澜门下受过多年的熏陶,而且念及在孟家庄恶战之时,金世遗曾暗助过他,故此说话很是客气。金世遗道:“好,你比这个姓武的小子懂事一些,我就问你,李沁梅呢?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与你们同来?”钟展道:“嗯,原来你是要问我师妹吗?她,她,……”金世遗道:“她怎么样?”钟展道:“我,我不知道。”金世遗道:“看你的样子还比较老实,却在我的面前装假!沁梅她在孟家庄脱险之后,不是到新安镇找你们吗?难道没有见着?”心想:“若不是钟展说假话,那就是厉胜男说假话了。”大闹孟家庄之后,厉胜男曾用李沁梅的名义,骗金世遗到太行山的金鸡峰顶相会,金世遗质问她时,她才说出李沁梅是她故意引开,指引她去与师兄相会的,故此金世遗一见钟展与武定球,忍不住要向他们追问。

  厉胜男倒没有说假话,李沁梅得到她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武、钟二人,钟展本来要将金世遗的消息告诉她的,是武定球恨金世遗不过,故意捏造消息,说是金世遗已被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所伤,看情形旦夕不保,只怕早已死了。武定球是想断绝了李沁梅的希望,想她回转天山,李沁梅信以为真,伤心之极,但她得不到确实的消息,却怎也不肯死心,反而立即离开了师兄,又去追查金世遗的下落,钟展劝她不转,追又追不上她,事后唯有将武定球埋怨一通。

  可是在金世遗的面前,钟展怎肯将实情说出,金世遗见他吞吞吐吐,越发起疑,喝道:“你这小子原来也是假老实,李沁梅在哪儿,你说不说?”武定球仗着有邙山派的人壮胆,冷笑道:“金世遗,李沁梅是你什么人?你要苦苦追问她的下落?”金世遗大怒,正要发作,只听得武定球又冷冷说道:“告诉你吧,李沁梅早已是我小师叔的未婚妻子,不用你关心了!”钟展臊得满面通红,可是在外人面前,却又不便骂武定球胡说。要知钟展心里也的确欢喜这个小师妹,而且唐晓澜为他向冯琳提亲,这事也是有的,不过李沁梅不肯答应罢了。

  金世遗呆了一呆,随即骂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脑袋里装的却尽是些龌龊的念头,沁梅与我,有如兄妹,我知道她在找我,我为什么不能找她?”武定球冷笑道:“什么兄妹,沁梅年幼无知,你分明是想骗她。你若要找她,为什么以前不上天山去找?现在她一人在江湖上行走,你却要找她了?”金世遗以前之不愿找李沁梅,实是有意要避开这场情孽,可是当他在客店里偷听了武、钟二人的谈话之后,知道沁梅矢誓非见他不肯嫁人,痴情之处,出乎他的想象之外,他这才想道,若一直避开,也不是办法。何况他又是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想到李沁梅的一片痴心,也不忍永远避而不见。故此他在得知厉胜男骗他之后,才会那样生气,在未上邙山之前,也曾费了好几天的工夫,在新安镇的周围,四处去寻找李沁梅。

  可是现在被武定球一说,倒好像他对李沁梅存有坏心,等她在江湖上单独行走,没有父母在旁之时才想法去勾引她了。金世遗听了这话,焉能不怒?

  与武、钟同行的那三个人,蓦然听得武定球叫出“金世遗”的名字,都吃了一惊,林笙问道:“武兄,这厮就是江湖上人称毒手疯丐的金世遗吗?”在他想来,金世遗那么大的名头,最少也当是个中年以上的人,想不到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武定球道:“正是毒手疯丐,所以才这样蛮不讲理。哼,哼!金世遗,在别的地方你可以撒野,在这邙山脚下,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别人的未婚妻,你少问两句吧!话已说清,你让不让路?”

  金世遗双眼一翻,醉意上涌,突然一声怪笑,瞪着武定球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你是不是还想尝臭泥糊口的滋味?”武定球倒退三步,恃着有人撑腰,大着胆子骂道:“你敢?”金世遗哈哈大笑,说道:“好,今日看在你是到邙山给吕四娘老前辈上坟的份上,不喂你烂泥巴,请你喝几口酒吧!”暗运内功,口一吐,肚内那几斤烈酒似喷泉一般射将出来。武定球刚刚口想骂,陡然见酒浪飞来,急忙闭口,眼耳口鼻,却都已有酒灌入,武定球又是个不会喝酒的人,但觉又辣又臭,再想到这是从金世遗口中喷出来的,登时胃脏倒翻,连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金世遗仰天大笑,武定球当着外人,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长剑出鞘,挽了一个剑花,向金世遗分心便刺,钟展也被酒浪溅了满头满面,不过不如武定球之甚,眼耳口鼻,未曾灌入,自怒气暗生,一招“鹰击长空”,与武定球几乎同时出手。

  钟展距离较近,剑招后发先至,金世遗知道他的天山剑法有几分火候,倒也不敢太过轻敌,当下将铁拐一挥,用了五成真力,将钟展的长剑震开,随手一挥,铁拐荡了一圈,武定球的青钢剑接着刺到,恰好插入圈中,被他的铁拐一圈一绞,“当啷”一声,登时脱手飞去。钟展急忙使了一招“大须弥剑式”,替武定球挡了一下,武定球飞身跃起,接了从半空中跌下来的青钢剑,气得哇哇叫道:“毒手疯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金世遗笑道:“凭你们这两个娃娃,焉能伤得我一根毫发?我可不想要你们的性命哩!”铁拐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杖头所指,都是人身大穴,却又故意不戳中它,迫得武、钟二人团团乱转。邙山派的弟子卢道璘见不是路,抱起铁琵琶,急忙上前助阵。

  这卢道璘乃是以前“江南七侠”中曹仁父的大弟子,与现在邙山派掌门人曹锦儿正是同属一宗的师姐师弟,他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武功也仅次于曹锦儿、翼仲牟而名列第三,本来以他的身份实不欲以多为胜,但现在眼见武、钟二人险象环生,他又不知道金世遗实只心存戏耍,并无意取武、钟二人的性命。在他眼中看来,但见金世遗那根铁拐夭矫如龙,杖头所指,尽是人身的命门要穴,焉能不惊?心中想道:“这二人乃是天山派的弟子,若然伤在金世遗拐下,叫我邙山派如何交待?金世遗在江湖上恶名远播,我今日与天山派的弟子联手歼魔。料想武林同道,断无非议。”

  金世遗见卢道璘手抱琵琶,加入战团,喝道:“不关你邙山派的事,快快退开!”卢道璘朗声道:“他们二人乃是到邙山给我们师祖上坟,焉能说与我无关?毒手疯丐,你横行霸道,在别的地方,我或者可以不管,在这邙山山脚,我却是非管不可!”金世遗大笑道:“好,你就管吧!”铁拐一挥,倏然间杖头就指到了卢道璘的胸口,卢道璘想不到他来得如此之快,百忙中使了个“铁板桥”的身法,腰向后弯,但听得“呼”的一声,杖风掠面面过,金世遗笑道:“好,在邙山派的弟子中,你也算得是不错的了,可是这一招你却不应用‘铁板桥’的身法,铁板桥的身法,下盘虽然牢固,转动却不灵便,我若中途变招,移上作下,只要拐尾轻轻一扫,你的脑袋岂不碎裂了么?”金世遗口讲指划,有如教训一个后辈一般,但手底却毫不放松,就在这说话的时间,钟展与武定球二人接连遇了好几次险招。

  卢道璘臊得满脸通红,手按琵琶,铮、铮、铮三声,三枚透骨钉突然飞出,他这铁琵琶腹内中空,内中藏有暗器,乃是曹仁父这一家的独门暗器,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曹锦儿因为做了掌门人之后,觉得用这种藏有暗器的铁琵琶,不合一派领袖的身份,加以她的内功也日渐精纯,自信不须借助暗器,故此将铁琵琶的绝技传给了师弟,卢道璘在这铁琵琶上苦练了十多年,已尽悉其中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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