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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在炼药桶之密室里。

  有床、有桌、也有豹、猴,冷冰冰躺在石板上,其下体一片污血,想必早已被阉。

  王振仍在药桶中浸着,这已是他最后希望,他找了老御医为他手术,企图利用药物以恢复生殖能力。他已感觉出小邪在骗他,但他却又不肯放弃这机会,更不肯相信这些事实,王山磔以前所说,世上根本没那回事,老御医也说不可能,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如若不能成功,那么一切美丽憧憬将付诸流水,没人会同情他,没人会安慰他,只有讥笑、讽刺!再大的权利,又怎能与此相比拟?

  他只想成功,浸在药水中之身躯不停地抖着,一半是因为温度较高,另一半则是心灵那股沉重压力,逼得他不能自制。

  他要求老御医尽量加热,因为小邪当真可以在沸水中煮着,而他却只能忍受到六十度,差那么多?难道这就是得不到“复原”的原因?

  白发苍苍,白须髯髯的老御医摇头直叹,他想不透天下又有何人能在沸水中煮?他也想不透那个奇异小孩,竟然把王振骗得如此痴狂?

  他不停瞄向豹、猴,心中想着,要是王振不幸痊愈,将来生的“种”又将是何种模样?一连五天引用新收太监去势的卵蛋手术,结果都是一入桶就熟了,难道豹子的就更有用?

  “再加火──”王振似已昏沉的吼着。

  御医不敢不遵,又将煤油倒入鼎中,火势更大。

  王振抖得牙关直打颤,头额三条黑蚯蚓般皱纹,现在已红通通,不停地掉扭蠕动,像要钻入脑子,吃尽脑髓般,狰狞可怖已极。

  药水汽泡冒得更快,冒向水面则化成白烟,又如瘴气,就快将王振给腐蚀溶化般,凝聚在他眉、发、眼、鼻、肌肤,无一处不渗透。王振仍咬牙硬撑。

  药水渐热,将抵七十度,老御医见着热水,身上都觉得一股热气直冒脑门,逼得他热汗涌冒,他实不敢想象浸在水中之王振,所受煎熬之痛苦?

  终于──

  “啊──”一声霹雳般吼叫,像要撕开肉体般令人耳际疼痛。

  王振已耐不住热水,急往桶外窜,不顾发红而烫伤之疼痛,猛往下体摸去。

  还有什么?又是一声失望、不甘、不信、恐惧的嘶吼。

  没了!一切都没了!白白欢喜三个月,到头来却一场空。本已习惯之事情,却被小邪给捣碎,美梦的破碎,希望的落空,被辱的悲愤,霎时山崩地裂,江河溃堤般,要砸碎、要辗烂、要剐裂、要戳破、狠猛无比地劈向他心肝。那股怨、那般恨、冲得他心神为之失常,如暴风中的雪花暴了开来。

  他捣毁了药桶,药水涌向地板,汪洋一片地渗冲四面八方,更冲倒了他的心。滋滋毒蛇般嘶吼声,向四肢百骸,毒液不停钻啃着细红的嫩肉。

  他抓裂了自身肌肤,捶肿了双拳,双足,还再打、再抓。

  一生唯一最大的希望,也是最重要的希望,就此幻灭。短短的三个月,小邪带给他最快乐的一段;也是最残酷的一段。愿以生命换取的赌注,就如同搁在炉上的薄翼纱,一升起热气,什么都将化为乌有。

  若非杨小邪的来到,他不会勾起沉失已久的愿望,若非小邪的言语,他不会沉迷到这种地步,以至于完全绝望,这些都是小邪的杰作。

  “杨小邪──我要宰了你──剁了你──把你五马分尸──我要凌迟一寸一寸剐你的肉……”

  王振也有眼泪?他也会哭?他的哭声竟然如此凄凉!眼泪竟也是白色的?

  御医默默立于一旁,纵使是平常厌恶他之无恶不作,现在也升起一丝日暮老人之凄然同情。

  人死了也罢,一了百了,但活着,却又受此煎熬,若换了他,也许他无法像王振那样只是疯狂的发泄,恐怕早已一头撞死。

  足足过了半小时,王振方渐渐平静,脸色已恢复习惯的深沉,抓伤的肌肤,受伤的双手,也许是浸过许久药水之关系,并未带给他太大伤害。

  长吸气,再慢慢呼出,他已走向架高木板垫上厚丝被的长床,拿起衣服已穿妥。

  望着豹,不禁冷冷笑起:“我竟会相信他的话!”

  他不愧是位老奸巨猾之人,方才还无法自制的发疯,现在已完好如初地谈笑风生。

  “李大夫,我早该相信你的话才是!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王振淡然一笑。

  李大夫拱手含笑:“公公既然已明白此事之不可能,小的总算也了却一椿心事了!”

  “这都是我自找的!”王振道:“刘旺他已说过没对一位像杨小邪那种模样的人去势,我却一直以为他弄错了,否则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李大夫拱手道:“听公公所言,那小孩相当奇异,能在沸水中煮烫而完好如初?”

  “若非如此,我岂会轻言相信?”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若非亲眼所见,李大夫恐怕永远不敢相信这是实情。

  王振笑道:“一切都已闹笑话,还好此事只有大夫知晓,还请您代为保密!”

  李大夫含笑道:“医有医德,公公请放心!”

  王振含笑走前,拍拍他肩头:“多谢大夫!我们出去吧!”

  “公公您先请!”李大夫作个“请”之动作。

  王振含笑已走往前面,方转身,那股笑容已霎时抹上一层冷森而阴狠寒霜,嘴角不由已獠牙般狞笑的翘起。

  他似乎已决定某种残酷的行动。

  “李大夫……”王振忽地转身,似有事要请教李大夫,含笑瞧着他。

  李大夫也露出恭敬笑意,走前拱手道:“公公有何指示?”

  “我想……”

  蓦然王振右手往李大夫胸口送去,疾速中可见寒光一闪即没。

  李大夫“呃”的嘶声迸出,双手抓往胸口,整个人已抖颤而倦缩,两眼暴出骇然而不信神色,嘴角已渗出鲜红红触目血丝。

  “公公你……”

  王振狞笑声起,一张脸似毒蛇缠绞猎物,不停在收缩:“李大夫,你不是答应替我保密吗?这样,你就可以永远保密了!哈哈……”

  李大夫本已知王振心狠手辣,但自己已风蚀残年,而且又只是个大夫,不争仕途,心中暗自认为王振该不会向自己下手才对,没想到他仍不放过自己,为的只是想掩饰丑事。

  “王振……你好狠毒……”

  王振扭动匕首,想搅碎他心肝似的,狰狞厉笑:“着只能怪你无能!活了一辈子,连这种病也治不好?不如死了算了!”

  “你……你……终会自食恶果……死无葬身……之地……”

  李大夫目咧牙,说完最后一句话,再吐红血,已然低头断了气。

  王振松开右手,左脚倒李大夫,瞧着他死不瞑目脸孔,不禁也泛起一阵兴奋,仰头狂笑:“哈哈……我王振的命,要你来诅咒?去跟阎王爷说吧!”

  他已飞奔地撞出密室,想逃开这梦魇般地狱,想将这恶梦从心中挖去。

  他更想到了报复。斩杀杨小邪,甚至所有与他有关的人。

  方出假山,他已直往统领府撞去。

  王山磔似早有准备在等他这位伯父之大驾光临。

  他坐在豪华厅堂之左侧舒服太师椅,脸色较为苍白,以表示仍有伤在身,举手投足之间,仍有一股病恹恹之气息。

  王振匆忙地撞进门,冷森道:“山磔,我要你办的事,你可有办妥?”

  王山磔费力地起身,想拱手迎接,王振已走向他面前,冷道:“身躯不舒服,不要勉强自己!坐下!”

  “谢公公!”王山磔依言坐下,道:“回公公话,杨小邪这小子太过狡猾,而且属下又有伤在身……”

  王振一屁股坐向椅子,深沉道:“你还没将他捉回来了”

  王山磔有气无力道:“属下让公公失望了!”

  王振责备道:“交代你那么久,你却一拖再拖!成何体统!”

  王山磔道:“属下实已尽了力。”他无奈,“若非公公要留活口,也许上次就可置他于死地。”

  他技巧的将逮不着小邪的原因推向王振,以便有更好之藉口来搪塞。

  王振何尝不知以前自己乃存有私心,不敢太鲁莽,否则要是出了差错,希望就要落空。但现在已完全绝望,闻及此事,更恨得满心吐血。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王振叫道:“以前你欲得杨小邪而后始甘心!现在你却在找藉口!”

  王山磔早就有应对之词:“公公太激动了!属下哪敢敷衍此事?何况杨小邪对我,还有伤儿毁屋之恨,属下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有伤在身,而且杨小邪又非常狡猾,实是不易对付!”

  “照你如此说,你是不想对付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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