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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引介入都是“煞相”雷定远。

  他们都是拿着雷定远的字条来堡,由钱易之依“例行公事”问过身世后列入堡中花名册。

  黄逸公逐一看过,道:“易之兄,敝师兄对此七人有无问过什么话,或注意过?”

  钱易之摇头道:“金堡主是个外刚内和的人,霹雳性子菩萨心肠,对付下人,一视同仁,只说过这七人怎么这样矮?还说过雷定远喜欢引进这些畸形的人,真亏他有这份兴趣。”

  金紫凤凄然道:“爹就是这样信任别人。”

  她眼红了。

  钱易之忙道:“逸公,且放过一边,我来讲维正老弟的事。”

  黄逸公知道他是避免在金紫凤面前谈起乃父及雷定远的往事,有意岔开话题,点头道:“凡事在末明事实真相前,不能轻下断语,我只想知道他们七人是怎样被发现有武功的?”

  钱易之想了一下,道:“他们七人先后在我面前,只表示粗知拳脚,当时我曾经叫他们各把最拿手的抖露一下,结果,他们有的对少林外家马步拳法有几分火候,北派谭腿与鹰爪力也有二三分功力。如果不是身材矮小,换了是彪形大汉的话,大可做一般人的护院,镖局趟子手式或跑扛湖要拳脚混饭吃的一流人才。”

  黄逸公道:“他们会不会兵刃?”

  钱易之摇头道:“我当时问过,都说不会,只有赖大会要一趟地堂刀,火候很差,败着时露,当时我曾指点了一下,以后直到现在,未见他们用过兵刃。”

  黄逸公道:“记得我由武功山回堡后他们七人已经列名本堡第一等堡丁了,是否系年资与功绩游升上来的?”

  钱易之点头道:“是的,他们在武功上虽没什么表现,对于交办的各种事务,却都能尽职做好,甚至不在吉冲老弟之下。三年前,金堡主特别在除夕夜吩咐我,说这七个侏儒办事能力不错,叫我提升。本来,他们的俸银是逐年增加的,自三年前起,正式与吉冲老弟等一样了,他们做事也特别卖力。”

  黄逸公道:“他们开始时做些什么事?以后到我未回堡前又做些什么事?”

  钱易之道:“初来时,当然是以家丁待遇,专做一些粗活;后来,由内面吩咐下来,叫赖大等到‘百珍园’去,由吉冲老弟主持;后来,郭七绝来了,金堡主叫回吉冲老弟,请郭老头去。当时,郭老头的底细,只有金堡主与我知道,讨这份差事,也是郭老头自己请求的。老头到了那边不久,就发酒疯,把赖大等打得头青颧肿。我曾问过郭老头,郭老头说这班矮子很讨厌,喜欢向他问这问那,问的尽是江湖间各门派的事……”

  黄逸公“唔”了一声:“原来如此,郭老头是嫌他们多嘴,恐尚不止此!”

  钱易之道:“我当时也觉得可疑,却以为郭老头因自己避祸来此,需要耳根清静,他又是一派掌门人身份。他既然不满意赖大等,经我向金堡主请示,金堡主只说了一句:叫他们回堡,另做其他的事就交待过去。现在想来,说不定郭老头对这七个侏儒已经有了什么疑心?却说不出口,就打马虎眼……”

  黄逸公叹了一口气,道:“郭老头是大好人,只是遭遇惨,个性也怪了一些……”

  金紫凤想起郭老头舍命救她于“三绝帮”地牢之内的往事,不禁泪涔涔道:“郭老,是好人,风儿想念他,不会忘记他……”

  黄逸公点头道:“凤儿,过去的事不必多想,只要你有这份心意就是,逢时过节,多给他烧几支香,奠几杯酒就是。”

  金紫凤拭泪道:“凤儿会做的……”

  黄逸公沉吟了一下,道:“这七个人,显然是与‘内面’有关,咳咳,不提也罢!”

  “内面”者,当然主持以前的“金汤堡”最得宠的金紫凤生母,黄氏淫妇是也。

  钱易之道:“自从七人由百珍园调回后,黄氏就常常借故‘整’郭老头。还好郭老头一个人能够把一座百果园弄得头头是道,黄氏每次派丫头去要这要那,都供应无缺,真难为他了!”

  黄逸公一递眼色,道:“且等志中回来后再说吧!维正怎样?你不是说他快回来了!”

  一旁的金紫风,因钱易之提到乃母,她就想到乃母不齿于人的往事,好不羞窘,她当然以有这样的母亲引为奇耻大辱。

  可是,母女天性,黄氏到底是她的生身之母,她心中说多难受就多难受,正尴尬得无地自容之时,想抽身又走不开之际,一听到黄逸公提到辛维正,忙道:“维正师哥,他怎样?”

  钱易之也自知失言,为了七十株儒的事,一再揭过去疮疤;如不说,又词不达意。黄逸公既已表示明白了,忙转口道:“几乎忘了维正老弟,我却为七个矮子伤脑筋呢……”

  黄逸公道:“这也是老弟惟一专长,负责尽心之处,微风起于萍末,大祸伏于无形,能处处小心,才无错误!我也是最近才彻悟此理。”

  钱易之窘然道:“如非逸老提起,我也会再‘痴’下去,十几年啦!真是处事不易!”

  金紫凤道:“好了,那七个矮子,再坏,也不过是矮子肚内疙瘩多罢了,作不了什么怪的,我只问维正师哥……”

  钱易之忙道:“我说,我说!”

  接着,他把派去暗中保护辛维正上官衙的堡丁不断报来的经过有条理地叙述着………

  在岳阳府的公堂上。

  岳阳知府端坐如仪,当衙役把“杀官重犯”辛维正解到时,如此大案,例必清场,不容百姓听讯。

  可是,也许因为辛维正来自“金汤堡”,与一般人不同,也可能是官方认为杀害朝廷命官乃“叛逆”大案,有意立威,大开公堂,只命衙役划地为界,摆出了“肃静”的铁牌,保持了公堂的一定范围,在界限之外,准百姓听讯。

  因此,公堂外廊,人头拥挤,有水泄不通、人满为患之势。

  却无人敢越铁牌界限一步。

  那个年头,官大如天,官威之下,老百姓只有俯首听命,惟惟诺诺的份儿,根本不敢稍有反抗或异议。

  大约因为“金汤堡”在岳阳人的心目中,充满了崇敬与神秘感觉;金鹏举在世时,又是地方巨富大户,善人土绅,身份特殊;现在,辛维正来自金汤堡,犯了“杀官”大案——在百姓心目中,真是“造反”了,轻则杀头,重则诛连九族的事,那还得了,都想看看这个“杀官”重犯的面目。

  难得知府大老爷如此恩典,准许百姓旁听侦讯,当然迅即哄动全城,当作天大的热闹了。

  岳阳在当时为江南大州府之一,三湘重镇,知府衙门也是气象万千,公堂大逾亩许,外廊也占地很大,却是人挤入,连转身也难。

  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于咳嗽,更说不到喧哗了。

  知府升座后,循例由当值师爷吩咐下去,两排衙役,喊过“堂威”,法杖拄地,一片肃杀气氛。

  当案孔目一声:“人犯带到!”

  带上刑具的辛维正被押上公案石阶之下。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抬起头来!”

  辛维正本是严守师命,作忍气忍辱的打算,有啼笑皆非之感,这时,他不得不屈膝,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闻声,他抬起了头。

  知府呆了一下,刚说了一句:“好大胆的……”

  他说不下去了。

  为何?

  凡是为父母官者,那个年头,问案讯刑之前,例必先问清人犯年龄、籍贯、姓氏等等,由师爷先一一记录,呈阅。

  当正式问案时,主问官就是知府或知县。他们有不成文的惯例,多少都读过“洗冤录”与“麻衣风鉴”之类,当要犯人抬起头来,就是先为犯人看相之意。

  辛维正是以本来面目上堂的。他的英俊,他的气概,都是风姿超群,挺秀得使人刮目的。

  如此端正容貌,英俊少年.会是杀人犯吗?

  知府大人第一眼的概念,就否定了这一点。

  因此,他那一句官腔“好大胆的凶徒……”也说不出口了。

  一则,依照知府大人的经验,像辛维正这种满面正气,眸子清亮,毫无浮光及斜视的人,绝对不会是“杀人凶徒”,何况是“杀官”大罪?

  二则,凡是做官的人,都深知“为政不得罪于巨室”的老规矩。

  “金汤堡”在岳阳,不论是那一任父母官的心目中,皆是既敬且畏。

  敬的是金汤堡的主人豪富而正派,俨然“人望所归”。

  畏的是金汤堡是武林中名人,也是地方上的巨室,论财富,可使知府大人咋舌不已。

  论权势,在法理上,当然有权管理,金汤堡也是士庶土著。

  可是,在官府的心目中,金汤堡不管官府,已是最客气了,官府那里敢惹金汤堡?还敢管它?

  金汤堡也等于是巨室中的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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