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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怪叟一把抓起司马玉龙肩胛,一个巧纵,晃悠悠地落向侧面暗巷,疾走了约三五条大街,将近城角,四望一片沉寂,怪叟这才放声大笑道:“你小子以为那丑婆子就是天山毒妇?哈……哈哈。”

  司马玉龙大惊道:“什么,她不是天山毒妇?”

  怪叟大笑不已。

  司马玉龙催促道:“那么她是谁?”

  怪叟向远处城垛上一指,笑道:“月华如水,四野无人,那边有个消夜好去处,咱们走。”

  在城垛上一角,老少两人倚壁向月坐定。

  司马玉龙继续追问道:“那个丑婆子既然不是天山毒烟,她的武功怎会那般高不可测,居然连三色老妖也奈何不了她?”

  怪叟道:“三色老妖,她正想找他的霉气哩。”

  司马玉龙讶道:“她有这等能耐?她是谁?”

  怪叟微笑道:“时间早得很哩,忙什么,你小子为什么不先将别后经过向我老头子报告一番?”

  司马玉龙将别后经过详述了一遍,怪叟听了不住地点头,司马玉龙最后不解地道:“那位身份不明,武功高不可测的丑婆子,她既然和黑水黄衣蓝面叟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当三色老妖向三老寻衅之际,她若挺身而出,岂不是大好良机?”

  怪叟笑道:“你小子怎敢毅然判断那个丑婆子没有这种企图?”

  司马玉龙又道:“那她为何始终未曾露面?”

  怪叟大笑道:“我不是说过她忌讳着一个在场的人么?”

  司马玉龙道:“天龙老人?”

  怪叟微笑着摇摇头。

  司马玉龙再说道:“一瓢大师。”

  怪叟仍然微笑着摇摇头。

  司马玉龙诧异道:“难道是家师上清道长?”

  怪叟笑道:“说你小子聪明,你小子实在聪明,若说你小子糊涂,也就真够糊涂。刚才老夫说过,当三色老妖向三老寻衅之际,那个丑婆子曾有蠢蠢欲动之意图,假如丑婆忌讳的人是三老中的一位,她曾有那种表示?”

  司马玉龙失笑道:“哦,我知道了,那人不是笑脸弥陀便是跛仙翁方斌。这两老现身她才……”

  怪叟大笑道:“总算给你猜中了第五名……哈哈……难得,难得。”

  司马玉龙脸色微微一红,忽然想到了一个为自己遮羞的理由,强辩道:“跛仙翁方斌因为一代宗师,但其武功亦只和当今各派掌门人在伯仲之间,丑婆子既有向三色老妖挑战的勇气,怎会反而伯了个跛仙翁呢?”

  怪叟正色道:“此即所谓理直者气壮,武功一道,为胆勇。气、力之合成。“力”在其次,勇、气为上,如功力相去无几,则气、勇便为制胜之主因了。丑婆子和昆仑二仙翁中的跛仙翁方斌另有过节在先,因为这段恩怨曲在丑婆子一方,丑婆子在心理上先有三分惧了跛仙翁,在平日,她都担心跛仙翁会找上门去,一旦相遇,那有不回避之理?”

  司马玉龙拍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那个丑婆子一定是苗疆桃面骚狐花千娘!”

  怪叟补充道:“也就是天地帮过去的银牌一舵,现在的内堂香主。”

  司马玉龙啊了一声,半晌没有说得出话来。

  最后,他喃喃地自语道:“这一来,关系岂不复杂极了?”

  怪叟笑道:“关系本来就不简单哩。”

  司马玉龙道:“桃面骚狐和三色老妖是段什么仇恨?跛仙翁和桃面骚狐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老前辈能不能说与晚辈得知?”

  怪叟微笑道:“还有天地帮王牌帮主是何出身是不是?”

  司马玉龙道:“噢,对了,晚辈几乎忘记了这一点。”

  怪叟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噜地喝了好半晌,这才嘘出一口大气,用衣袖抹抹嘴唇,开始说道:

  先说三色老妖和桃面骚狐的一段吧。远在四五十年前,桃面骚狐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姣好美女子,那时候,正是黑水黄衣蓝面叟横行中原,茶毒武林的顶峰时期。桃面骚狐花千娘的本性原不淫荡,直到现在,她到底是好是坏,还是无人敢下定评。

  那时候,桃面骚狐的译名叫“冷玫瑰”,她有个心上人,那人便是过去武林中大大有名,以一手歹毒暗器令武林中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玉面阎罗”,两人虽无夫妇之名,但已有夫妇之实,恩爱异常。

  有一次,两人在洛阳城中遇到了黑水黄衣蓝面叟,三色老妖本非好色之徒,不知怎地,那次一见冷玫瑰之面,竟然忘魂失魄起来,他垂涎冷玫瑰之色,又深知冷玫瑰和玉面阎罗的情感业已根深蒂固,无法插足分羹,于是,心狠手辣的老妖便借着二人分开的机会,将玉面阎罗诱至北邙山中无人之处,一场苦战玉面阎罗送了命,三色老妖见情敌已除,立即转过头来找冷玫瑰。

  冷玫瑰也是个玲珑透彻的女人,一看老妖来意,便已瞧出事件的大半,虽然心痛欲绝,但因双方功力悬殊,当场翻脸只有白饶性命一条,自己死了,夫仇何人去报?当下,她勉力装做尚不知情,虚与委蛇,伺机脱身,结果给她逃出老魔掌握,她知中原已难安身,便起程驰奔苗疆……

  司马玉龙插口道:“那么,她和跛仙翁方斌又在哪儿遇上了的呢?”

  任叟点点头,接下去说道:“在冷玫瑰走到湘黔交界的凤凰城,无意中碰到了跛仙翁方斌,跛仙翁那时候也不过三十左右年纪,为昆仑派当代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因为该派另一弟子数月前在长安城附近中了别人淬毒暗器,昆仑派中怀疑系玉面阎罗所为,派出门下弟子四路打听,方斌便是派出的弟子之一。

  “他因深知冷玫瑰和玉面阎罗的关系,便当头拦住冷玫瑰,追问玉面阎罗的下落,一方面由于方斌的措词不当,一方面冷玫瑰的心情欠佳,她认为,玉面阎罗人都死了,还要将这些捕风捉影的罪名加到心上人头上,简直是欺人太甚,一言不合,双方便动上了手。

  “当时,若论武功,冷玫瑰实在不是方斌的对手,但冷玫瑰和玉面阎罗相处甚久,已从玉面阎罗处学会了不少暗器手法,恰巧身上又有两枚‘五毒金峰’,一时情急,便将‘五毒金蜂’打将出去,方斌一时大意,竟为所乘,冷玫瑰心有未忍,怕方斌因而残废,当时丢下一包解药,掉头走了。

  “方斌天生一副傲性,偏不肯取用那包解药,仅以昆仑本派特制的解毒散敷服,因为药不对症,虽然免去了生命危险,但却从此两腿有了长短……”

  怪叟似乎说干了嘴,捧起葫芦,又喝了几大口。

  司马玉龙低头想了好一会,然后又抬头迷惑地说道:“照这样说来,也不能全怪冷玫瑰的不是呀!”

  怪叟点点头道:“何尝不是?小子,你想想看,以跛仙翁方斌的那副火爆脾气,假如全是冷玫瑰的不是,他会忍受到今天?”

  司马玉龙又道:“既然如此,冷玫瑰又何必忌讳着跛仙翁?她为什么不挺身出来讲个明白?了不起,道个歉,双方从此误会冰释该多好?”

  怪叟轻叹一声,然后笑道:“傻小子,你以为武林中的恩怨,尤其是一些成了名的人物,解决一件纷争会有如此简单么?小子,你年纪还轻,总有一天,这种滋味你会领略得到的。总之,一个习武之人,第一件要注意的便是尽量避免制造仇恨,其次方是武术的进修,打死或打伤一个人因是一件快意事,但在精神上的负担也就够受的了。你看,冷玫瑰便是绝好的例子,她负亡夫之仇,却为了在无意中残害了另一个人的肢体,以致连露面都感到有所不便,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么?”

  司马玉龙又道:“既然如此,冷玫瑰又怎会被人喊做桃面骚狐的呢?”

  怪叟摇摇头道:“这一点就令人迷惑了。”

  司马玉龙诧异道:“什么,连你老人家也竟不知道桃面骚狐的由来?”

  怪叟又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桃面骚狐自潜伏苗疆,苦研绝技之后,一直就很少再履中土。还是后来苗疆来人传言,说苗疆突然出现一个绝色女子,武功甚高,而神态极为淫荡,逗得西南各省的绿林区盗如痴如狂,又说要成为此女的入幕之宾容易之至,如有一技之长,在此女面前施展,而为此女赏识后即可入围。但是,传言又道,此女媚功惊人,精于采战,相处不出旬日,便会得上痨瘵而亡,远胜稗史中的狐仙之流,又因为她人生得美,所以大家便送了她这个‘桃面骚狐’的诨号。但这只是一种表面的传说,又焉知她不是为求技复仇而舍身?甚至那些人根本没有亲近到她的芳泽而被她处以贪色的报应?外人不明究里,而说是因‘痨瘵’而亡,不亦大有可能?”

  司马玉龙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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