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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单剑飞却暗暗摇头道,心想:“如此交卷太勉强了,”

  三儒似是早有准备,接上去大声念道:“香册咏石楼:‘是夜忽言归,相携石楼宿’!段宏章洞仙词:‘是曾约梅花带春来,又自趁梨花,送春归去’丝竹芙蓉亭:‘你是猜,止不过月明千里故人来’!”

  全厅轰道一声:“好!”

  四儒干了贺酒,又自斟一杯喝了,三儒讶道:“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四儒摇头苦笑道:“葛长庚西江道:‘遥想和靖东坡,当年曾胜赏,一触一咏,是则湖山常不老,前辈风流去尽’。刮地风:‘团圆日是有,想思病怎休?’——抱歉,唐诗一节,只好认罚了。”

  五儒大笑道:“杜甫咏归雁云:‘是物关兵气何时免客愁’?岂不是现成的?”

  四儒苦笑道:“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三儒向五儒笑催道:“好,五弟的诗算有了,清接下去再念宋词元曲吧。”

  五儒愣了愣,忽然闷声不响地连干三杯,深深吐出一口酒气叹道:“果然不易……”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六儒耸肩摇头,也自罚一杯,方出声朗吟道:“辛弃疾鹧鸪天词:‘是处移花是处开,古今兴废机楼台’!望江亭:‘挂起这秋风布帆,是看它碧云两岸’。——惭愧,缺的也是唐诗。”

  七儒意气飞扬地接着念道:“张来暮春:‘庭前落絮谁家柳?叶里新声是处莺’!赵以夫水龙吟:‘击楫功名,摧锋意气,是人都说’!‘神奴儿撞了我,打是么?不打紧也’!”

  七儒吟罢,将酒杯向单剑飞遥遥一举,傲然笑道:“凭这些,当然不够——不过,朋友假如兴致好,何不也来一下凑凑热闹?”

  单剑飞不防第七儒竟真的向自己示起威来,心头一动,扬脸侧目:“献丑得当,有赏乎?”

  七儒大笑道:“那可得要看玩艺儿能值多少才能决定了”

  单剑飞淡淡地道:“金银非所欲,明珠珍宝亦非所欲,万一符合式范,但愿七位能答应穷叫化一个小小的要求也就够了!”

  七儒大笑道:“行行行,除了‘上天入地,,‘和取皇帝老儿脑袋瓜子’,咱白衣老七做主答应你朋友了,请道来!”

  单剑飞有心逗逗对方,闻言故意一板脸孔道:“是话休题!

  你是何人我是谁?”

  七儒脸色一变,勃然道:“阁下是谁?”

  单剑飞微微一笑道:“这是元曲‘驻云飞’中的‘闺怨’一折——先念元曲不可么?”

  七儒一呆,其他六儒也是一呆。厅中更静了,刹那间,似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全厅不闻一丝声息。

  单剑飞又笑了笑,朗朗吟道:“‘是客相逢皆故旧,无僧每见不殷勤’——唐人白居易。”

  单剑飞漫吟着,偶有所触,不期然一声轻喟,仰脸漫声道:“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更不复,新亭堕泪……问中流,击楫何人是?”

  音韵绕梁,如秋空雁,如月夜箫,七儒均为之色动,那位第七儒不待单剑飞说明词源,已离席大步走过来,举杯大叫道:“咱:白衣第七儒’服了你朋友了,先敬一杯,再听吩咐吧!”

  单剑飞对这七佗白衣儒士本无恶感,现见第七儒能屈能伸,既有英雄气,又不失君子雅度,益发起敬,于是也持杯起立道:“不敢当,花子敬七位一杯!”

  七儒同时起身于了一杯,首懦目光一扫其他诸儒,转向甲剑飞手一拱,缓缓说道:“做兄弟七人,把共生死,一人有承诺,余者理应共当,虽然咱们老L刚才太狂卤了一点,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了,就得算数,朋友有何求于在下兄弟七人,敬请不吝明教。”

  单剑飞还了一礼,正容道:“诸君子重诺,在下钦佩万分如诸君子不以为要求过分,今年中秋夜,城西白马寺,希望能与七位再谋一聚,并听取‘七星剑’桑云汉的下落,如‘七星剑桑云汉业已离开人世,则愿知悉其死因及遗骸下葬之处!”

  白衣七儒闻言之下,人人变色。但是,没有一个再有进步襄示,首儒迅速又望了另外六儒一眼,转向单剑飞点点头,沉重地道:“谨如所嘱!”

  袍袖一拂,向桌面掷出两锭白银,显已无心继续吃喝,目光再次一扫其他六儒,领先下楼而去。其他六儒互瞥一眼,默默然相继离座。

  单剑飞佯作不见,掉脸望去窗外,然于内心,感到十分难过。

  从白衣七儒临去时那种沉凝的神情看来,可见此七人重诺妇山,为武林巾相当爱惜羽毛的人物;同时,由此亦不难想象要先成这项承诺之艰难的程度。新春岁首,人家趁兴而来,结果给自己一语套牢,害得人家意味索然,落得一身重荷,未竟全席而去,自己这样做,岂不太忍心了么?

  不过,单剑飞虽然感到内疚,却并不后悔。

  “七星剑”桑云汉之所以落得今天这样生死不明,亦是为了武林公益,身为正派武林人物,可说人人都有关心他下落的道义责任,“白衣七儒”纵然以此为苦,却不能以此为怨;所以,单剑飞默然片刻,也就算了,由于这件事,单剑飞不禁更生出一丝感慨:“俗云:求人不如求己’,假如今天我自己武功够高,阅历够深,又何必像这样赞心机要他人代劳’我为什么不尽快去充实自己?”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心情再呆下去了。

  单剑飞回过头,正待招呼伙计算账,眼光四扫之下,这才发现刚才那对祖孙已不知于什么时候离去了,他有种莫明所以的怅然之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那是令人羡慕的一老一少。

  “百非”在少林,洛阳与嵩山,咫尺天涯:“老丁”、‘:老白”,来了又去了,不知何日再见;玫瑰圣女云师师,小叫化舒意,白衣少年楚卿,一个个,在他生命中都像一朵浮云,一缕淡烟,悠悠而来,悠悠而去;带走一份情感,留下一点记忆;茫茫人海,为何只有他一人,孤独如斯?无依如斯?

  他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挟起那根铁杆木棍出店;他的脚步踉跄,身心微感飘忽;他现在惟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胁下挟着的这根分量相当不轻的铁杆木棍!

  在三分酒意中,他告诉自己:到目前为止,只有这支木棍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与它,将相偕纵横四海,走遍天涯;为减少像自己这样的流荡孤儿,他应该穷有生之年,去维护每一个幸福的家庭,永远保持幸福……

  他想着,走着,眉峰舒展,心境逐渐开朗,步伐也随之沉稳有力起来;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在走向白马寺后的路上,他身后已先后集积了约五六十名武林人物,暗暗伺候着他了。

  一路上,街头墙角,每隔十来步,便有三三两两,与他穿着大同小异的叫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随着单剑飞大步前行,那些叫化们敏捷地绕道向前递移,单剑飞进入茅棚不久,整座竹林,已给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单剑飞本人却毫不知情。

  单剑飞进入茅棚,正待取出剑诀修习第四招之际,茅棚外忽有…个沉重而熟悉的声音道:“朋友出来见见啦!”

  单剑飞星目一亮,霍地旋转身躯,足尖一拨,打开柴门,手中木棍一紧,嗖地一声窜出棚外。

  抬头之下,单剑飞迷惑了。

  怪不得口音颇熟,来的竟是刚才酒楼上那名卖唱的老者!

  单剑飞正待出声相询,眼角偶扫,不禁皱眉住口。原来他看到左右林中布满了人影,一个个鹑衣百结,手横打狗棒,显然都是丐帮弟子。

  单剑飞暗暗奇怪,心想:“丐帮做什么要与我为难?面前这老者又是谁?他看上去并非丐帮中人,为什么却成了这些丐帮弟子的领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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