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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账房先生咦了一声道:“一位不是住在隔壁的吗?”三夸子舌尖打结,叫道:“你……你再过去瞧瞧清楚,看他们究竟是谁?”

  账房先生一愣,走过去,用手一扳,不由得也是一惊,尖啊着却步不迭。原来炕上二人衣着虽然年轻,穿白长衣的却多了一部垂胸皓髯,而穿青长衣的,却眼歪鼻斜,竟是栈中的那位店伙“周四”。有白胡子的,正是昨晚的那位大夫。二人被扳过来,虽然脸色如常,身躯却始终一动不动,帐房先生缓过一口气来,骇叫道:“这,这是不是死了?”

  忽然有人喊道:“这儿有一张字条!”立即有人间道:“条子上怎么写?”先前那人大声读道:“书示六号房中的朋友,收买周四为眼线,是下下策,谢谢提高警觉,现我等大约已在百里之外,尔等当遭天诛,迟早耳!”

  众人听了,一致愕然转向六号房那名中年壮汉望去。中年壮汉面不改色,嘿嘿一笑道:“想不到这对娃儿居然还有一套,太爷终日打雁,竟给雁啄了眼,嘿嘿嘿!”说着,走去炕前,扬手来回一拂,炕上的白胡大夫和店伙周四立即轻吁着苏醒过来,中年汉子解开二人穴道,身躯一旋,大步出房而去。

  曲阜,古称鲁城;相传为上古时代神农氏定居之地;其后,周朝封周公于此,白春秋以至战国,世世为鲁都。战国末年,鲁并于楚,至秦,改为薛郡,汉五年,汉王封项羽为鲁公;至汉后,诸帝曾三幸鲁城,祀孔子于阙里,“曲阜”,是隋开皇十六年所定之名称。鲁城在春秋时,有城门十二处,正南者,曰“稷门”,至鲁僖公,增高而扩大之,故又曰“高门”。正北一门,曰“圭门”,又名“石门”,石门之内,又有内门曰“雉门”,雉门有两观,孔子为鲁司寇,诛少正卯,即在两观之下;又雉门左有:‘毫社”,右有“周社”,两社之间,即鲁庭议政之所。

  暮春,一个晴朗的清晨,一名店伙计装束,然于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隐隐英气的中年人,自曲阜北门人城,一径奔向孔祠,拾级而登,入殿略事膜拜,其后便下殿在祠外孔林附近徘徊起来。这名中年汉子,显然在等候什么人,他负手沿林漫踱,目光在每一株树干上搜视,似乎希望发现什么特别记号,但是,中年汉子失望了,那些树干上,什么也没有。最后,他仰起脸,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语道:“怪了,她应该比我早到呀,约好了在这儿见面的,怎会不见她在,又看不到因事暂时离开的暗示?”中年人自语至此,神色一动,突然打住,因为他忽然听到林外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沙沙脚步声。这名中年人是谁?当然就是单剑飞。三天前,在泰山脚下的小镇客栈内,由于——名店伙自窗下匆匆走过,使他警觉到,可怕的凶徒竟然就在隔壁六号房中。于是,他与楚卿卿二人定下脱身妙计,先后借延医治病为由,分别以白胡大夫和店伙周四之身相继遁出,而他们事先约定的会面地点,便是曲阜城内这片孔林附近。如今,在听清林外的脚步声之后,单剑飞犹豫了,此刻来的,绝不是楚卿卿,因为脚步声显示出,来者不止一人。他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呢?今天,不是什么节日,这么一大早,这一带应该没有闲人出现才对,他发现有人来此既感到奇怪,别人见了他,不也一样会感到意外么?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单剑飞决定了:不躲。万一给人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反而不妙。同时他不能确知楚卿卿什么时候会来,错过机会再联络就麻烦了。一念甫决,眼前一亮,出现三名白衣人。单剑飞微微一呆,他投有想到来的竟是“中州白衣七儒”中的“三儒”“五儒”和“七儒”三人!三儒一身风尘,神采虽然不减洛阳见面时,但容色间却隐透着一股凝重和憔悴意味;单剑飞见了,内心甚为感动。他知道,从不分散的七儒如今仅有三人走在一起,一定是为了兑现当日在酒楼上对他许下的诺言,正在分头到处找寻他师父七星剑桑云汉的下落。

  三人见到单剑飞,也是微微一呆。单剑飞现在是一身粗俗的伙计装束,脸容又经过伪饰,三儒自然认不出来,七儒修眉一挑,转向另外两儒道:“这种地方出现这种人,成何体统?”青山不改,绿水依旧,第七儒,仍是那副僳傲不群的老脾气。单剑飞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当下别过脸孔,只做没有听得;讵知七儒似乎愈看愈觉不顺眼,竞走上一步沉声道:“喂,伙计,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假如没有什么事,请走开去,另外找个地方逛逛好不好?”

  单剑飞无法再装糊涂了,转身拱手道:“子曰:‘衣敝费用绢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又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矣!’连夫子当年都不见鄙,于衣着粗俗者,阁下凭哪一点要赶在下离此?”

  三儒大讶,七儒怔了怔,改容还礼道:“予知过矣,愿恕之”语毕,与三儒五儒径自拾级而上。单剑飞暗笑,心想:这位第七儒可爱就可爱在这种地方,生性比谁都狂,一旦被对方折服,却能勇于认过,武林人物要是都有这种风度,今天武林国便不会乱成这副样子了!

  三儒似乎只是顺道过此瞻仰一下先圣遗迹,在圣殿上没有停留多久,便即匆匆下殿出祠而去。

  单剑飞忖道:七儒中有三人在此地出现,难道是发现这附近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成?横竖不知卿卿何时才来,我何不跟上去看看?万一机缘凑巧,竟在这地方碰上尚见过面的师父,该多令人兴奋。想到这里,单剑飞再也禁遏不住,匆匆在一株柏树上以指力划下“x——O”三个符号。表示:“人已到,暂离,请原地‘候。”然后,真气一提,出祠遥遥追去三儒身后。

  三儒平视阔步,一路前行,绝不回瞻旁顾,白衣飘飘,步履飘逸而快迅,似三儒这种随时随地,公然以本来面目行走天下的无畏态度,令单剑飞大感钦佩。他暗暗决定:不久的将来,待自己将全套七星剑法练好之后,一定也要这样做。不但如此,还想找一支剑佩上,要以行动来表示对玉帐圣宫通令天下武林不许有,人佩剑之狂妄措施的反抗,纵然惹来杀身之祸,也不在乎。他岂能辜负‘‘白丁”双将成全他的一片苦心,七星一门,应该有人挺身而出,为武林点燃正义之火了。

  这时日已近午,三儒走去的是一家饭铺,单剑飞停身四顾,见街角有个卖萝卜的小贩,心念一动,想到故技重施,便走过去向那小贩问道:“这担萝卜要多少银子?”

  小贩惑然道:“你全买?”

  单剑飞点头道:“是的,买回去腌干,以备插秧时给长工们下饭。”

  小贩计算了一下道:“你给三钱银子吧?”

  单剑飞又道:“连箩担呢?”小贩一怔,单剑飞两手一摊道:“这么一大担,你叫我拿什么装回去?”小贩点点头道:“那你就加上三十个青钱吧。”单剑飞如数付讫,接过担子,挑入一条小巷中,脱去外衣,露了里面的青衣大褂,卷起裤脚管,取出易容液在脸颈手足各处一阵涂抹,然后又把担子挑出来,歇在饭铺对面,静心守候。没有多久,一个小孩过来问道:“萝卜多少钱一个?”单剑飞傻了,多少钱一个呢?假如说不卖吧,第一不合情理,而且小孩子的嘴巴最难塞,万一给这小家伙嚷嚷开去,如何善其后?于是,他缓绥竖起二根指头道:“两枚大钱。”那个小孩怔了一下道:“买一个。”捡了一个大的,丢下四枚青钱,转身如飞而去,一路高声叫喊道:“小勇,小瘤子,快来买呀,好便宜的萝卜,二个钱买一个,五个大的,快来买呀,小勇,小瘤子……”

  单剑飞暗道一声:糟了!说话之间,几条巷子内已一下子涌出七八个孩子,一齐向担子这边奔过来,还有几个大人,在拦住一个孩子问明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电都招呼着陆续走过来,单剑飞见了,更是心慌。他并非舍不得几钱银子蚀去,问题是,抢购之下,这担萝卜难保不马上卖光,等会儿他怎能挑一付空担子作掩护?大人孩子一群都围过来了,单剑飞慌不迭地拿起一把萝卜道:“两个钱的,就只剩下这一把了!”一个大人问道:“其余的呢?”单剑飞发下狠心,答道:“八个钱一把!”那人向先前买过萝卜的那孩子皱眉道:“怎么回事!”单剑飞递出手中那把萝卜道:“这几把有点烂,所以便宜点。”手底下略施暗劲,自非等闲人所能觉察,那人接过去一看,见那把萝卜已蒂萎皮糜,不禁摇摇头,又送了回来,口中自语地道:“八个钱一把?好贵!”先前那孩子嚷道:“他乱抬价,我刚才买的一点不烂,看,我只吃掉一个。这儿还有四个,你们瞧哪里烂了?”单剑飞哦了一下道:“那么是你拿错了,换这把去,吃掉的一个算我倒霉,余下的那四个给我拿回来。”

  那孩子鬼脸一扮道:“你想!”拔起小腿,转身没命地溜趣。大家以为是场误会,也就一哄而散。相继离去。这时,三儒正自饭铺中走了出来,单剑飞将筐绳抖抖直,头一埋,老练地将担子挑起,摇摇晃晃,悠悠闲闲地再度跟去三侧身后。三儒出西城偏左的归德门,约百来步,左拐,过一道宽而短的石板桥,在一所占地极广的大庄院堡楼前面停下来。单剑飞远远在桥旁歇下担子,故意以袖拭额,装出一付挑累了的样子,他见这所庄院四周绕着护河,沿河垂柳浓密,庄院虽大,四下里却是鸡犬不闻,静得有点神秘,也静得有点可怕,尤其是三儒现在找来,其非普通官绅之居处,单剑飞暗忖道:这是什么所在?就在这时候,堡楼上飘下一个冷冷的语音道:“如果本人没有走眼,三位大概就是:经’‘典,‘艺’‘雅’‘乐’‘法’‘兵’等‘白衣七儒’中的‘艺乐兵’三儒吧?”并立着的三儒互瞥一眼,由第三儒,“艺儒”答道:“朋友好眼力,如果在下兄弟投有猜错,朋友大概就是以博闻强记,手辣心狠见称黑白两道的:地府书生’阴井明阴大侠吧?”堡楼上“咦”了一声,一时未见回应,显然于暗中发话的那位“地府书生”,被一语道破身份,着实吃惊。停了片刻,方又听得地府书生冷冷接问道:“三位有何贵干?”第五儒,“乐儒”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愿见贵教胡教主面谈一事。”

  单剑飞为之一震,忖道:胡教主?这儿就是天魔教的总坛?堡楼上轻轻哼子一声,意思大有:“你们配么?”不过这位地府书生虽狂,白衣七儒的名头在武林也不算小,看样子他似乎也不敢过分开罪。所以,接着传下来的话尚还听得过去:“本教惯例,必须先弄明白来访者用意。欲谒见教主不妨,敢请先将来意说明,本座方好通报!”

  第七儒,兵儒冷冷一哼道:“否则呢?”

  地府书生有气了,嘿嘿一笑道:“否则请回!”语毕又是嘿嘿一笑,旋归寂然,似乎已离楼他去。

  兵儒沉声向艺乐二儒道:“三哥,五哥,我们进去!”堡楼一声断喝道:“敢!”喝声过处,三条黑色身形巨鹰般联翩扑下,单剑飞凝目打量过去,下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鲁山三煞,丑煞任见欧、独臂擎天煞包波和独眼青龙煞司徒干云。刚才那一声:“敢”,是发自丑煞任见欧之口。艺、乐、兵三儒飘身退出丈许,三煞于三儒原先立足处弄地,丑煞朝天鼻一掀,阴阴地道:“从速盘算一下吧,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艺儒平静地道:“想不到鲁山三煞又跟上胡教主了,三位来势汹汹,是为了执行贵帮帮规,还是假公济私,算一算七八年前那笔老账?”三煞脸色一变,眼中同时露出凶光,单剑飞明白了:白衣七儒并非等闲人物,天魔教之所以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原来是鲁山三煞以前曾吃过白衣七儒的亏,敢情那位什么地府书生大概也不例外。丑煞嘿嘿阴笑道:“上次是三对七,今天则是一个和尚一口钟,对不起,白衣七儒难得分次家,鲁山兄弟不肖,今天这个便宜是占定了!艺儒脸孔一沉道:“武林朋友们都知道的,中州白衣七兄弟一向是有几个走在一起,应敌时便是几个出手,对付三两名跳,小丑如此,对付千军万马也一样。问题是今天在下兄弟要见的!”天魔教主,且待见过贵教主之后,三位如有兴致,在下兄弟再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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