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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华云表强抑着心头激动,颔首道:“是的,爱贞。”

  妇人张大双眼道:“你也认识她?”

  华云表心跳加速,竭力保持着平静道:“希望大娘能先告诉我,她是谁?”

  妇人又噢了一声道:“原来你不认识她!”

  华云表耐心地等待着,妇人自语道:“爱贞,爱贞,她可说是我上官丹玉一生中唯一的一位手帕之交了。如今竟有人问我认不认得她,这该多可笑。”

  华云表屏息不语,不意妇人忽然咦了一声道:“且慢,这里面有问题。爱贞是她的小名,她的这个小名,除了她丈夫,便只有我们夫妇知道,你连她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会知道她这个小名的呢?”

  这可叫华云表如何解释呢?华云表正感措答为难之际,妇人突然厉声叱斥道:

  “你这厮显然不是好人,快说,不然就马上滚你是不是恶贼们派来套话的?”

  华云表大为头痛,他虽然不担心妇人会对他有所不利,但是这样一来,爱贞究竟是谁,就永远也别想问得出来了?

  同时,另有一个令人不解的是,这妇人刚才说:“这个小名,除了她的丈夫,便只有我们夫妇知道”这种语句,用得如此亲切自然,她,难道真是一剑震八荒的原配夫人七巧仙子上官丹玉不成?那么,现在的那一位七巧仙子又是谁?一个人难道能冒充他人,经过十几年而不被发觉?荒谬!

  华云表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使用权宜之计,他平静地向妇人道:“大娘见疑,是大娘的事。这一点,在下实在无法解说清楚。这样好不好,我们来个交换条件,你告诉我爱贞是谁,我设法为你解除桎梏。”

  妇人呆了呆,蓦地狂喜道:“好,好!”

  双足一伸,一叠声相催道:“好,快,要弄断就得马上动手,恶贼们派的人,随时都可能到来,迟了难免要生意外……”

  华云表目注那副链索和铁环,直皱眉头。他并不怕妇人脱困后食言,而是他对这副囚具实在无能为力。今天,他的轻功虽已不错,但内力却依然有限,要想凭一双肉掌拗断一副儿臂粗细的链索,尚办不到。

  妇人以双足乱顿道:“动手呀!后悔了?还是不放心?”

  华云表脸颊一热,只好据实以告道:“不怕大娘笑话,在下腕力有限,对这么粗的链索,实在是无法可想。”

  妇人勃然大怒道:“那你刚才是诳我的了?”

  华云表忙分辨道:“不,请大娘别误会。在下原是准备待大娘说了之后,慢慢设法,现在,为取得大娘信任,在下这就下峰找来斧槌之具好了。”

  说着,自地上站起。妇人点点头:“好,这下我可真的信任你了,如你有弄断链索之能力,我说了,仍然难逃你的掌握,既然你真是一个书生,事情就好办,你去吧!”

  华云表这才忽然想起,对方这种顾虑一点不错,自己要真能拗断这副链索,岂非徒劳?

  他本待展开追风身法出山洞,早去早回。现在,他却不得不做作一番了,于是,他尴尬地笑了笑道:“大娘好细心……”

  身躯刚刚掉转,迎面忽然送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道:“秀才先生,不必费心了!”

  华云表头一抬,一名黑衣蒙面人,腰悬长剑,已自洞口向洞中走来。来人目光如电,步伐沉稳,一步步走着,同时狞视着他,阴阴地又道:“不但她放心,本侠也放心了。本依已来此多时,两位居然一无所觉。本侠尚先以为秀才先生有意做作,现在,嘿嘿嘿,九华山风景不错,秀才先生能有这种胜地埋葬尸骨,也该瞑目了!”

  华云表一步步向后退,他并不担心脱身不了,他实在是在估量着,自己能不能将这个家伙制服?

  最后,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白送一命不值得,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不是跟任何人斗力的时候。于是,他暗提真气,在退经妇人身旁时,说得一声:“大娘保重!”脚下一滑,人已如旋风般射向另一端的洞口!

  

  

  

  

  

  

  第十章 云笼黄山

  黑衣蒙面人一呆,竟忘了追赶。

  但听蓝衣妇人喃喃道:“真怪,既不是好人,又不像坏人,有这样的一身武功,最后却出之拔足而逃,真令人百思莫解……”

  华云表飞身出洞,回头虽不见有人追出,脚下却仍不停顿,一路纵跃下峰。他知道不必为那名蓝衣妇人担忧,囚禁她的人,如要取她性命,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她仍活着,定有她活下来的原因,所以,只须假以时日,他一样还有重见这蓝衣妇人的机会!

  如今,华云表已发觉这蓝衣妇人绝不是个疯子,而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她看上去似乎只是因为被禁日久,身躯屠弱,心智滞钝,情感略呈麻木而已!

  这时,天已微黑,华云表又换上另一副人皮面具。换好,引镜一照,不意竟是一张歪鼻斜唇,满面大麻子的丑脸孔。他感到好笑,也甚觉有趣,心想,等会儿找人问话,倒要看看人们面对这么一副脸孔会有什么反应。

  天色大黑后,华云表到达一座叫陵阳的小镇。

  镇上家家灯火,华云表略一顾盼,便决定在此歇上一宵,吃点东西,顺便问问去黄山还有多少路;但又估不定这么一座小镇是否有客店,正犹豫间,迎面忽然走来一名挑着水桶的姑娘。

  于是他迎上一步,抱拳打躬道:“请问这位大姑姐……”

  那挑水姑娘娇躯一侧,正待卸担答话时,秀眸偶扫,立又狠啐一口,挑起水桶,昂脸迳自快步而去。

  华云表呆了果,他因为一时又忘了自己那张丑面孔,所以上前致问之态度显得异常自然,直到被人家啐了一口,方始恍然大悟,哑然失笑。

  走过正街时,华云表随便买了几样饼食,继续向前走去。出镇半里许,华云表看到路旁有座土地庙,庙前竖着丈许高一道砖墙,里面既干净,又凉爽。这种初秋天气,睡什么高贵客栈反不及露宿在这种地方来得更惬意!

  于是,他吃了饼食,又去不远处饮了几口河水,回到墙后砖地上,倒头就睡。

  夜静天凉,华云表不一会便即睡去。

  也不知隔了多久,华云表忽为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叱喝声所惊醒。运神倾听间,但听墙外大路上一人正在怪吼着:“喂喂,老子招呼打在前头,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你们如果再不放手,老子真的要发毛啦!”

  一派虚声恫吓之词,结果却只换来一阵嘻嘻哈哈笑声。这阵笑声竟然男女夹杂,不下五六人之多。

  最令华云表心动的,便是先前发话的那人,口音听来极为耳熟,可是,究竟曾那里听过,一时间却又偏偏想不起来。

  华云表正待起身设法窥视,忽听一名青年男人的声音大声责问道:“你真的还不服罪?”

  先前那汉子叫道:“我犯了什么罪?”

  年青男人喝道:“你,你?”

  先前那汉子叫道:“我老子怎么样?你们双双对对,勾腰搭背,拿肉麻当有趣,老子心急赶路,只不过无心碰了你们一下,你们就硬指老子摸了你们妞儿什么地方,谁摸了?再说,就算摸了又怎样?她那屁股走起路来一摆一荡的,虽说这一带天黑地荒,不碍眼,却碍人走路,顺手推一把算什么?谁知道她不是有意歪过来给老子摸的呢?”

  华云表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厮怎么这般下流横蛮,人家有情人成双结对的月下漫步,你毛手毛脚地揩了油,不但不服罪,反而出口糟踏人,世上哪有——

  突然之间,他不觉得可气了,也不觉得可笑了!

  因为,他已猛然发觉了双方是什么人!那名无赖之徒,他听出,正是那名神秘而又滑稽的“黄胖汉子”,而男男女女,可能即为那些“幻形教”的男女门徒!

  华云表一跃起身,探首墙头向外一看,自己猜测的,果然一点不错。

  所不同的,只是那位冒牌病弥陀已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大布褂穿在身上,但是,那件布褂仍只遮掩了双臂和背心,纽子没扣,前襟敞着,那肉坟似的大肚子,依然高高的向前腆顶着。而那批青年男女,六人中有四人他曾经见过,正是那天在合肥城外演戏而弄假成真,结果闹下人命血案,一哄而散的四名打手!

  这批男女教徒原先似乎只为了黄胖汉子貌不惊人,进逼逗着好玩,现在见黄胖汉子愈说愈难听,一个个不由都动了真火。

  左边一名绿衣少年突然挥手道:“上,宰了这龟孙子!”

  六名男女呼啸一声,六支长剑齐挥而上。

  黄胖汉子一面闪避,一面怪叫道:“喂喂,且慢。你们还没弄清老子是谁,便当真出手,待会谁要吃了亏,可别怪老子事先没有打招呼……”

  指挥攻敌的那名绿衣少年猛刺一剑,嘿嘿笑道:“一面打,一面报名也是一样!”

  黄胖汉子大叫道:“你们真的不怕么?老子就是山东‘病弥陀’!一向手狠心辣,杀人不眨眼,你们可不要后悔啊!”

  这批年轻男女显然对“病弥陀”三字毫无印象,而且黄胖汉子的一番话,更使他们消除了可能的一点顾忌之心。因为就如那酒醉者永远嚷着还能再喝一样,一个真正手狠心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像他这样色厉内荏,一再乱放大气地以求妥协么?

  所以,六支长剑不但没有稍缓,反而在一片冷笑声中攻得更急,黄胖汉子突又大喝一声:“等一等!”

  绿衣少年笑喝道:“等什么?”

  黄胖汉子跃退丈许,探笔入怀,一面正容道:“以一对六,有一对六的战法,待老子查了拳谱和兵书,再来好好地收拾你们!”

  华云表正自暗暗发笑,不意黄胖汉子口里这样说着,竟然真的自怀中取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来。

  六名男女幻形教徒见了,先是颇感意外地一怔,接着,由那为首身穿青色长衫的教徒扬臂止住另外五人之攻势。意下大有横竖不愁这厮会飞上天去,不妨看看这厮于黔驴技穷之余,究竟还有什么名堂耍出来。

  但见黄胖汉子非常认真地将那本小册子匆匆翻过数页,大声念道:“牛马羊,鸡犬豕,六畜为灾,应镇以‘雪花六出法’。而最有效者,莫过于本法中之‘回眸一笑百媚生,江州司马青衫湿’!”

  六名男女教徒,人人为之莫名其妙,心想: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就在众男女教徒,惑然相顾之际,黄胖汉子身躯一转,突然闪电般向那名青衫教徒一掌劈去。

  变生仓促,欲避无从,青衫教徒应掌就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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