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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黑衫蒙面人突然哈哈笑道:“老贼备用了你这个笨货,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又何屑与你纠纷?哈哈,失陪了!”

  黑衫蒙面人一声长啸,身形霍地拔起四丈来高,向墓林里梢头如来时一般其疾无比地斜掠而上!此举颇出灰衣蒙面人意料之外,只见他,腰身一挫,一声怒吼,身形也即纵起三四丈高,紧钉在黑衫蒙面人之后,追赶上去!

  月色下,两条身形,兔起鹘落,先后奔向黄金谷。

  黄金谷曲折迂回,全长虽仅七里,若是普通人,单那峨突山石,白天里也是寸步难行,何况是在蒙蒙黑夜?但那两位蒙面人,因各人均有一身武功在身,走在险谷中,如履平地。

  刚开始的一段落,两位蒙面人轻身之术似乎难分上下,双方始终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待驰至黄金谷半途,灰衣蒙面人便渐渐显得有点落后了,等到灰衣蒙面人出了谷口,黑衫蒙面人业已踪影不见了!

  这时,天色微曙。

  灰衣蒙面人出了黄金谷,驻足四下一望,知道对方已经去远,顿足一声长叹,废然就地坐下,将整个脸部埋入掌心,双肩抽动,啜泣不已。

  天,大亮了。

  灰衣蒙面人用面纱擦干泪水,将面纱围成一团,塞入怀中,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条二尺来长的棉絮条幅,卷成一堆,掀衣垫在背后,灰衣蒙面人又恢复了驼背眇目老人。

  他,司徒烈,驼背眇目老人,开始在三月中旬和煦的阳光下,漫无目的沿着古代行军官道,向前踽踽而行。

  他走过麦田,荒丘,丛林,小河……一路上,有时候也碰上一二个行人,他向他们探询有否看到一个穿黑绸长衫的人,人家反问他那穿黑绸长衫的人约有几许年纪,他摇摇头,对方也只有摇摇头,司徒烈自己也知道,单是一件黑绸长衫,并不能视为固定标志,黑衫蒙面人虽不一定就是放火烧庄之人,但他无缘无故夜探逍遥村司徒望的废墟,某种目的,那件黑绸长衫很可能是一种夜行衣的代替物,即令太平无事,那人也将会易装而行,如今他怎会仍穿着那件黑绸长衫等着他去追踪?

  可是,司徒烈除了看清对方穿的是一件黑绸长衫外,其他一无所知,他有什么办法呢?

  晌午时分,司徒烈抵达一个小镇。

  因为他一时不愿离开这附近,便找着一家客店要了一个房间,将身上的灰布袍换了一套蓝布褂裤,走入店前附设的茶肆,拣了一个近街儿的座,要了茶点,一面慢慢品用,一面暗暗注意着往来行人,并回味着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默想结果,司徒烈忽然发觉了很多很多的可疑之点:

  第一:那人曾在现身之后用人折子照着碑文,同时还喃喃说着:‘一点不错,是这里了!’这一个证明了什么呢?司徒烈茫然了,那人既然如此般地自言自语,难道他是第一次来到逍遥村?……再推演下去……那人知道剑圣司徒望住在逍遥村是无可置疑的了!且根据他自语的语气,剑圣司徒望全家遭火所焚显然也是他早已知道了的事,因为他在看到墓室墓碑之后并无惊讶表示,他只在碑文上求证他有无找错地方!那么,从这里便可以得到一个小结,剑圣司徒望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那人全部知道,但他是听别人说的,因为他前此并未来过逍遥村!

  那人是剑圣司徒望的什么人?仇人?友人?

  如是友人,他怎么会得着这个音讯的?

  如是仇人,他于事后重访逍遥村是为的什么?

  第二:那人说:“在下今天来到逍遥村,业已打算好,只要一遇意外,就不准备活着离开!’更怪的是那人底下接着说的:‘在下很想清楚一下究竟是哪位高人受了老贼的雇用……”司徒烈当时在情急之下怒昏了头,现在回味起来,这几句话比前述的两句话文章还要来得多!

  这一番话语,显示来人如非剑圣司徒望的“深仇”,便是剑圣司徒望的“至亲”!否则,他为什么要抱着必死之坚强意志来探逍遥村?至于夜深逍遥村为什么有如此般的严重性,根据那人口气,似乎他已算定他身后可能有人蹑踪,因而等司徒烈一现身,他便误会司徒烈是什么“老贼”“雇用”的“高人”了。

  那位蹑踪者当然不是司徒烈,那么那人是谁?

  假如黑衫蒙面人身后真有一位蹑踪者,那人为何未见露面?

  从这短短几句话里,司徒烈不禁联想到:那个“老贼”一定和纵火案有关,黑衫蒙面人知道剑圣司徒望遭火的消息可能就是从那个什么“老贼”那儿听来的,而那个“老贼”可能不放心黑衫蒙面人,甚至算定黑衫蒙面人必有逍遥村之行,故所以另外派人暗中跟踪!

  “老贼”既不信任“黑衫蒙面人”,“老贼”为什么又将秘密让“黑衫蒙面人”知道?

  “黑衫蒙面人”为什么会知道“老贼”在暗中监视着他?

  既然“老贼”对他注意,“黑衫蒙面人”又何必要来冒生命之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为什么接着一个为什么,愈想愈多。

  谜,常常相互连锁,一个解不开,便会枝枝节节地生出十个百个,一个解开了,其他的也就不解自破!但是,目前的司徒烈,他还没有找得打破第一个谜的锁匙,其他的谜便像肥皂泡泡儿似地,一个接一个在他脑海里泛涌不息,此灭彼起!

  最后,司徒烈想到两个结论:那位黑衫蒙面人的武功相当高,见闻阅历也相当广博!至少在目前,那位黑衫蒙面人似乎并不愿和那个什么“老贼”决裂,虽然黑衫蒙面人和那个什么老贼之间并不协调,但黑衫蒙面人好像仍有借重那个老贼的地方。

  那个什么“老贼”是不是“七星堡主”?

  司徒烈有这种想法,但他不愿在真相未明之前先有空中楼阁式的武断。

  他知道,他对七星堡主的成见已深,因为七星堡主的乖戾暴行,很容易令人将武林中一些不明不白的罪恶算到他的贴上去,司徒烈不想让自己走进某一个狭小的圈子,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非同儿戏,他既不愿意放过真正的仇人,也不愿意冤枉一个毫无牵连的人!七星堡主的罪行是另一回事,假如证实他就是逍遥村纵火之人,不妨一笔总算,但在未得真凭实据之前,他得耐心求证。

  现在,他司徒烈要做的,便是如何设法访出那个黑衫蒙面人!找着那人,问题将会解答一半。

  可是,这是一件谈何容易的事。

  别说那位黑衫蒙面人的真实容貌他司徒烈一无所知,就算他打破千重难关而将那人找着,他又有什么方法从对方口中问得一言半语?那人假如不在乎以真面示人,他为何蒙面?他既连真面目都不愿示人,他又怎肯将心底秘密泄露给一个陌生者?欲人以诚相待,必先以诚待人,但他司徒烈又怎能将自己与到圣司徒望的关系告诉一个和他毁家之仇有关的人物呢?

  难,难极了!

  司徒烈,眇目驼背蓝布褂裤老人,无精打采地在茶肆里捧着一只茶碗,怔怔地望着肆外,由正午直至申牌时分,在原座上一步都没有走动,他这种悠闲落寞的神态,不由得引起泡茶的店伙向他点头赞道:“您老真是位标准道地的茶客!”

  司徒烈淡然一笑,才待搭讪两句解解闷的当儿,茶室中突然漫步踱入一人。

  司徒烈几乎为此人的出现惊呼出声,总算店伙在这时说了句“要不要替您老再加点茶叶?”提醒了他,令他迅速地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以致才没有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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