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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波仙子似乎并未误解,这时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要有救就好。白石先生和八指驼叟曾建议去找龙门棋士古大侠设法,而我总以为先向令师求教比较合适,百了禅师和谢尘道长也赞成我的主张,所以才有日前的君山之会;多蒙令师满口慨允,白素华感激不尽,唉唉,以后的事,也只有留待以后再说了……”

  一听到龙门棋士这四个字,葛品扬心头一亮,凌波仙子底下的话,他根本没有留意。这时他心跳着,好不容易等凌波仙子将话说完,忙定了定神,肃容说道:“这位师姐所伤部位,已在家师意料之中。”

  凌波仙子惊喜地“呵”了一声,道:“白素华果然做对了!”

  葛品扬见人家这样尊敬和信赖自己的师父,心情又不禁沉重起来;当下顿了一顿,肃容接着道:“不过,有一点却必须请白掌门人谅解,目前尚无法立刻着手施救,须要稍等一段时日才行。”

  凌波仙子微觉意外地道:“要等多久呢?”

  葛品扬约略思索了一下道:“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家师手头上缺少几品要药,晚辈必须在这段期中去各处搜集。”

  凌波仙子轻轻嘘出一口气道:“那也不算太久。”

  葛品扬躬身一揖道:“就这么说,晚学要告辞了!”

  凌波仙子默默点了点头,未加挽留;葛品扬一揖转身,大步走出卧室;望着葛品扬修长洒脱的背影离去,凌波仙子微微一叹,暗忖道:要是“云绢”将来能许配他,倒是因祸得福呢!

  而大步向外走去的葛品扬,却一路忧心忡忡地想着:半年之期来不来得及呢?万一找不着怎生是好?就算找着了,他真的有办法吗?就算他有办法,谁又敢担保他一定答应帮忙呢?

  葛品扬要找的自然是“龙门棋士”古今同了。

  那么这位龙门棋士古今同,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位人物,居然使葛品扬一经凌波仙子提及这个名号,便有如在昏夜中突然遇见一线曙光般急急离开终南,去登门求教呢?

  嘿,说起来,话可长了。

  这位龙门棋士,非但一身武功玄奥莫测,即于文事方面,诸如诗词书画,星相卜算等等,也都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尤其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历史变迁,以及各门各派的武功源流,更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为举世公认的一代万能怪杰,其在当今武林中之名望,几与天龙堡主不相上下。

  而在当今武林中,人们只要看到棋盘棋子,甚至于只要谈到或听到一个“棋”字,谁都不免要会心一笑,而连带地想起这位“棋士”来。

  原来此公之号为“棋士”,乃出于自封,说到“棋艺”,却偏偏是此公诸般艺能中最弱的一环。据武林中精于此道者透露,此公之棋,非仅“豆腐”,简直就“臭不可闻”。

  好笑,就好笑在这里了;此公除了棋,可说样样都比人强,可是,此人无论到哪里,偏就是非棋不乐。

  他认为:一个人别的可以不论,棋,却是非懂不可;不懂棋,俗人也;俗人者,不可耐之人也。

  一声龙门棋士,心花怒放,远胜任何恭维。

  要打商量么?不难,且对上一局再说;只要使他棋瘾过足,天大的问题皆可代为解决。

  不过,话虽如此,如想与此公下棋下得“恰到好处”,却也大非易事。

  先决条件是,你可万万赢他不得;赢棋,就是赢麻烦,一盘又一盘,死缠不休尚属小事,另外还得接受:“胡杀乱砍,简直不成章法——”“棋品不高,味道不够,实在懒得赢——”等等,诸如此类,他自称为“老实说”或者“平心而论”的“花钱难买的批评”——直到他赢过你,哈哈大笑为止。

  他数说时,你如不开口,他会这么不断问你:“怎么样?承受了吧?你说老夫批评得对不对?”

  如果你受不了,还他几句呢?那么,也就比较简单了,大袖一拂,去也,而今而后,一切免谈。

  这样说,故意输他几盘不就得了么?也不行!要知道,此公所差的只是棋力,而对于察言观色,揣摩心理,可说谁也比不上他那份精明,不被他瞧出来便罢,要是被他识破你在故意放水,哼哼,你等着挨吧!

  葛品扬虽没见过此人,但由于师兄弟间时常引此为笑谈,所以对这位什么龙门棋士,实比一般人了解得多些。

  因此,一路上他想着,又是好笑又是发愁。

  论棋,师父天龙老人,可说是真正的一流国手,他们师兄弟自幼受熏陶,在这方面,一个个都已登堂入室,尤其是他和师妹,更比二位师兄强得多多,而他发愁的除了怕遇不到人外,便是:如何输——输得像真的一样!

  三天后,到达潼关,潼关搭船,湖河而上,经永济、韩城,到达错开河。

  错开河为黄河支流,相传为大禹治水时所误开,故名。河床由于长年淤积,早已不具河形;虽然此去龙门山尚有一天水程,不过,葛品扬知道,那位龙门棋士虽以“龙门”传名,但自迷棋以后,便在这条错开河附近的“棋山”建有别馆,平常虽住龙门,但一有棋局,却多半要来棋山下。

  登岸后,葛品扬很快的便问到了那座徒有棋山之名,却一点也看不出它究竟像“棋盘”还是像“棋子”的“棋山”。

  这是一个深秋九月,天高气爽的午后。

  葛品扬踏着山径,经过半天寻访,最后,终于在一株如盖古松下,看到了一幕预料中可能看到的情景。

  古松下,大战方酣,二人正在对局。

  看清对局二人面貌后,葛品扬不禁舒出了一口气,忖道:第一个麻烦,总算没有了。

  原来龙门棋士由于“棋名”太盛,人们一提起此公来,笑犹不暇,根本就没有形容此公生相和装束的时间,所以,在葛品扬心目中,存在的只是“龙门棋士”几个字,至于龙门棋士究竟是如何样人,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而现在,他用不着为认错人而担心了,因为,此刻对局的两个人,一个须发如银,另一个唇红齿白的,却才十四五左右,这种情形下,谁是谁,自然错不了。

  葛品扬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故作从容地,背手缓步拢过去;其实,他这种小心全属多余,那位显然就是名闻天下的龙门棋士,这时双掌紧接,两眼如铃,勾着上身全神凝注,根本就理会不了这许多;倒是在对面那个紫衣少年行有余力,闻声掉过脸来,朝葛品扬挤了挤眼,笑嘻嘻地,偷偷地扮了一个鬼脸。

  紫衣少年这种无邪而亲切的表示,立即取得葛品扬无比好感。

  这也许就是赤子之心吧?

  两位年轻人,第一次见面,在短短的刹那间,未交谈一言半语,却建立了比经过歃血结盟还要可贵的友情。

  葛品扬点头一笑,同时蹑足走去少年身旁。

  葛品扬毕竟是行家,目光在棋盘上约略一扫,即已明白少年朝他扮鬼脸的心意,原来棋面上两条龙正在互绞,而那位龙门棋士的“白龙”,很显然的比紫衣少年的“黑龙”,要少了一口“气”。

  葛品扬再一检视,发现龙门棋士这条“龙”不但差了一口“气”,另外尚有二三块“孤棋”均未活净,同时,满盘看上去,白棋的阵势全无“棋形”,东一团,西一条,简直恶劣透顶。

  葛品扬直想笑,但当他一想到笑的后果,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同时反替紫衣少年担起忧来;这时适值紫衣少年又朝他望来,于是,他连忙于眼神中发出一道询问,意思是:“你不知道此老的脾气吗?”

  紫衣少年眼皮微合,轻轻摆了一下头,好似说:“没关系,我不怕他。”

  葛品扬不禁大感奇怪,他想:“这少年是谁?他表示不怕,倚仗的什么?”

  他知道,少年的表示也许是事实,但是,当他抬眼看见对面那位龙门大棋士那副恼火模样后,内心仍然有点不安。

  他担心的是,龙门棋士要是被这盘棋输坏了情绪,他的事岂不要受到影响?

  在这种想帮忙也忙不上的情形之下,此刻的葛品扬实比那位龙门棋士还要痛苦十分。

  由于六神不宁,格达一声,葛品扬无意中,碰落棋盘外一颗闲子。

  龙门棋士终于被惊动了,他缓缓抬起脸来,轻轻一“哦”,忽然手朝棋盘一指,向葛品扬恶狠狠地注目问道:“你也懂——这个?”

  这时,葛品扬的腿弯上,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他不用看也知道,点他的,一定是紫衣少年。

  同时,他知道,紫衣少年这一点之意,一定代表着:“就说懂,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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