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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一念未完,玄鹤子已被抓中,骤然一响,肩骨碎裂,长拂撒手,身躯随着被绊出五六步开外,踉跄栽倒。

  谢尘道长率三老前来问罪,原尚以为五鹰偶尔捡得龙鳞镖嫁祸东吴,万万没有想到五鹰年纪轻轻,一出手便是正牌天龙武学天龙爪,不由得又怒又惊。

  就在谢尘道长膛目不知所措的当口,玄云子、玄算子,三老聚处数十年,骨肉相连,早将生死利害置之度外,当下也不等掌门人吩咐,双双喝着涌身抢出。

  蓝衣冷必光一晒而退,青衣冷必武、紫衣冷必辉接力似地,一来二往,燕尾式剪射而上。

  葛品扬黯然垂下视线,他知道,青、紫两鹰不会比蓝鹰弱,而玄云玄算两道人不会比玄鹤强,二人命运迟早相同。

  见死不救,于心不忍。救,又救不了,葛品扬陷入一片绞心痛苦之中。

  刹那间,冷笑声中,两声闷哼结束了短暂的拼斗。葛品扬抬起脸,谢尘道长脸如青铁,柳髯无风自动,正向这边一步步逼来。

  蓝衣冷必光低低说道:“大哥,还是小弟上如何?”

  黄衣冷必威冷冷答道:“这牛鼻子相当扎手,你要赢,一定很吃力,由我赏他一指也就是了。”

  蓝衣冷必光能赢,不过很吃力,这一点,天龙门下的葛品扬,绝对相信。

  不过,黄衣冷必威的“赏他一指”却令葛品扬有点不懂,他想:天龙爪法,向系五指并用,他不说“一爪”而称“一指”是什么意思?

  谢尘道长功布周身,逐步逼近。

  黄衣冷必威一声“嘿”,衣角突然簌簌飘动,挺立原地,右臂一圈一翻,蓦地,食指一指谢尘道长当胸喝叱道:“倒下去!”

  葛品扬见首鹰语态如此狂放,心头一震,暗骇道:莫非是一元指不成?

  说时迟,那时快,黄衣首鹰招随身发,一指点出。谢尘道长聆言察色,情知有异,身形顿处,挥拂便封。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

  容得他云拂抖起,一缕无形锐劲,业已转啸着破空射至,透衣直贯中府,但觉心胸间一麻,一个踉跄,仰天喷出一道血泉。

  这时的谢尘道长虽受重创,人却没有倒下去,真气强提下,经过一阵摇晃,居然颤巍巍地正过身来。不过,此刻他那副神态,却是够怕人的。

  面如金纸,血自唇角汩汩下滴,道服上血迹纵横,双睛尽赤,似有火舌在隐隐吞吐,牙紧咬,再度向黄衣首鹰厉瞪着步步逼来。

  黄衣首鹰似因一指未能制敌死命而颇感意外,当下目光一寒,冷笑着说得一声:“有你的!”

  手腕一圈一翻,便拟再次点出;葛品扬热血沸腾,再也无法坐视,真气一提,双肩微挫,准备拼命了。他知道,要救谢尘道长的命已无可能,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首鹰一出手,他也跟着出手,彼此间落个玉石俱焚了。

  可是,事有出人意外者,黄衣首鹰一指正待点出,忽然间,一声轻“噫”,手腕突于空中停滞,几乎是同一刹那,一条灰色身形,有如巨大蝙蝠自天而降,不带半丝声息,悄然飞落院心。

  来的竟是静雅山庄中,那位沉默寡言、面目丑恶、身份如谜的白发司阍老妇。

  青、蓝、紫三鹰主于看清来人后,一致肃容垂手。

  黄衣首鹰名份上虽属五鹰主之一,但从他已练就罕世奇学一元指这点看来,其在五鹰主、甚至在整个五凤帮中,占着何等地位,不言可知;可是,话虽如此,这会儿他见到了这名白发老妇,竟与另外三名鹰主毫无分别地现出一种待命唯谨之态,侧退一步,俯身恭恭敬敬地道:“婆婆好!”

  白发老妇对院中曾发生过什么事,浑如不觉,此刻淡淡说道:“太上帮主召见,要你们马上去。”

  黄衣首鹰朝院中三具尸身,以及已因支持不住而就地坐下的谢尘道长扫了一眼,意颇为难地期期说道:“这儿……可否……先清理一下?”

  白发老妇嘿了一声道:“谕命如此,老身业已宣达,可否权宜或变通,就非老身所知了。”

  她语毕,冷冷一笑,转身便待离去;首鹰不胜惶恐,连忙俯身急急说道:“是的,威儿该死。”紧接着,又指了指葛品扬问道:“这位兄弟呢?”

  白发老妇冷冷答道:“一起去,必照回来了。”

  葛品扬闻言,为之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完啦!

  从这名白发老妇语气中不难意味出,这次,隐居静雅山庄的太上帮主突然召见各鹰主,很可能是帮中正遭遇到什么大事,这种高层机密,原非他葛品扬所能参预,而现在,他可以去,原因非别:“必照回来了!”

  红衣冷必照,其好色固不待言;然而其在武功以及聪明机智各方面,较之首鹰以次的青、蓝、紫三鹰主,并无逊色之处,所以,寄望他怠忽谎报的机会,实在百不及一,渺茫而又渺茫。

  一起去,必照回来了!

  葛品扬迅速地咀嚼着,然后,他告诉自己:拼了,就是现在。再犹疑,以后可能想拼,也没有机会了。

  念动间,忽听首鹰沉声下令道:“封山——我们走!”

  葛品扬定神四顾,院中,三尸静躺如故,谢尘道长仍在闭目调元,那名带路的船家已不知去向,而众鹰士则鱼贯地向凤仪大厅退入,白发老妇的身影,也正自院墙上消失。葛品扬明白:“封山”,是命令众鹰士,“我们走”,则是招呼他和青、蓝、紫三鹰主。

  葛品扬见首鹰语音一落,已向院外腾身而起,不敢怠慢,也忙追随青、蓝、紫三鹰主之后,向院外提气纵身。

  他在刹那间改变了心意,他这样想:只要身手自由,随时可拼,好在他们不将我放在眼里,能忍一刻是一刻,时间也许会带来意外机运;拼,乃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如果盲目行之,岂不有违这次冒险混入之初衷?

  下峰,出山,走不多久,即抵大河。

  在渡口,召来帮中专用渡船过了河。登岸,又走了个把时辰,静雅山庄已然遥遥在望。越向山庄走近,葛品扬心情越显紧张。

  现在的他,不啻怀抱幻想,快步走向死亡。世上事,再也没有一件比明知厄运将临而又不得不咬牙承受更需要勇气来支持了。

  庄门虚掩着,庄内平静一如往昔。

  葛品扬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终于,他随四鹰进入最后进的“白云轩”。窗明几净的白云轩之内,出人意外的,只坐着一个人,这人,便是即将决定葛品扬生死的红鹰冷必照。

  这时的红衣冷必照,面垂红纱,一身尘土,双手平置膝头,脸孔微俯地侧坐着,无精打采,似乎显得很困倦。

  葛品扬见了这情景,心头不禁暗暗升起一丝希望。

  首鹰领先步入,红衣冷必照懒懒地自座椅中站了起来,仅见首鹰等四名兄长稍稍弯了一下腰,竟未出言问候道好。

  首鹰微怔,注目沉声道:“五弟怎么了?”

  红衣冷必照未及有所表示,忽有一个不知所来的声音幽幽一叹接口道:“别难为他了,威儿,你五弟这趟潼关之行,够累,也够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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