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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而那位由当事人一变而为旁观者的四海神乞,此刻则在攒眉思索,好像对眼前的这名疯老人似曾相识,而一时间又记不起来一般。

  首鹰这时犹若换了个人,疯老人扑上,并不还手,身躯滴溜溜一旋,一面避开正锋,一面不住地急叫:“老前辈,老前辈……”

  疯老人听如不闻,只是一味狂吼猛攻,招式虽然稍现杂乱,但那股凌厉劲却颇为骇人。

  遭遇者设非首鹰,只怕谁也应付不了。

  首鹰一让再让,双目中仅有着急成分,始终不见怒意。

  葛品扬唆使疯老人出面,为怕疯老人因此丧命,先前本有着一种不安感觉,此刻一见疯老人绝无生命之虞,不禁又为首鹰的狼狈感到滑稽和快感。

  世上事竟这般难料,像首鹰这样的人物,眼无余子,目空四海,如今居然被一名不知来历的疯老人逼得团团转,该多不可思议?

  这时,红衣十妹秋波眨了眨,忽然高声问道:“黄香主,这位就是太上要找的那位老前辈么?”

  首鹰头一点,同时避开一掌,这时的首鹰,在只挨不还的困局中,连出声回话的余裕也没有了。

  红衣十妹接着高叫道:“既然不错,这事显然比讨取五凤令重要,我们何不就此引他回去,五凤令留待以后……”

  首鹰一声“啊”,接口道:“对!快跟来!”

  语音歇处,人已振臂而起,直奔东门而去。

  葛品扬不由得暗叹着道:这些丫头们可真行!

  不消片刻,宫前又回复了一片平静。

  葛品扬本想进去跟神乞打个招呼,想想已无必要,而且出来这么久,万一给黄衣首婢找来反而不好了。于是,一看左右无人,便悄悄长身向大福客栈走去。

  栈中,黄衣婢正在等他,脸上有着恼怒,也有着问郁,好像跟什么人斗过嘴似的。葛品扬虽然暗暗奇怪,却不便探问。

  第二天,葛品扬与黄衣首婢另买了二匹马,往长安进发。

  一路上,葛品扬屈指计算时日,离年底,只剩下个把月,取五派门下头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么他还要不要回五凤帮去呢?

  密谕上语气虽严,却未曾提及辱命后之处分,所以,他知道,这次也许只是太上帮主对他是否忠于五凤帮的一种考验,他如有借口,太上帮主是不会将他怎么样的。可是,话说回来,这种借口又向哪里去找?

  少林、武当、终南、王屋、华山五派,距长安最近的是终南,他来长安,无异表明他将向终南一派下手。黄衣首婢跟着,如影随形,最少也得装一装样子,这就是说,他必须表现出做了,只是力不从心。

  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第一、他没有机会与终南凌波仙子取得联络,串演假戏,单方面进行是无论如何无法逼真的;其次密谕上指定他向五派门下下手,以今天五凤和五鹰主的成就,五派掌门人的弟子,又有哪一个会是敌手呢?

  一个不留意,势必弄巧成拙,黄衣首婢并不是好欺侮蒙混的。

  想到终南,他不禁附带想起巫云绢,同时想起那位端淑明媚的凌波仙子白素华来。凌波仙子白素华与巫云绢之间的关系,始终令他有点迷惑。

  巫云绢今年十七,小自己一岁,而那位凌波仙子白素华,看上去顶多不过双十年华,她们,会是师徒?

  巫云绢几岁习艺?就说十三岁吧,那么,那时的凌波仙子白素华又有多大呢?

  还有,巫云绢失去功力后,一直住在凌波仙子的卧室,据凌波仙子说,那是为了“照顾方便些”,是的,正如凌波仙子另一句话一样:“天底下,没有一个师父不疼徒弟。”那么,受伤的要不止巫云绢一人时,又该怎办?

  所以,葛品扬相信,这里面一定是另有说处的,说得明白一点,他决不会相信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师徒。

  前此,从玉门关回程,他曾不止一次地试探着问巫云绢,巫云绢欲语还休,语气不胜其含混支吾,有次被葛品扬逼急了,她赌气说道:“既然想知道,何不干脆去问她?”

  问谁?问——问她?

  “她”——这个字眼,是一名弟子对掌门师长应有的称呼吗?

  不知是为了自觉失言,抑或另有原因,巫云绢话出口,趁着葛品扬在发愣之际,人已溜得不知去向。

  其后,再一触及这项问题,巫云绢便说什么也不肯开口了,眉宇间,还似有着隐隐的幽怨之色,葛品扬因此也就没有再提了。

  潼关到长安,快马不过两天行程,葛品扬没有急赶,也仅走了三天。

  路上,葛品扬与黄衣婢虽然经常前后只有一马头之差,但由于葛品扬心中有事,故所以一直很少开口说话。黄衣婢以为葛品扬是在有意冷落她,被有意冷落,这在一个生性高傲的人来说,是相当难以忍受的。

  黄衣婢首先采取以牙还牙的应付方式,就是你不理我,我也不一定要理你,两眼望天,脸上神色,一派冷漠和不屑。

  可是,这一着,不久黄衣婢便自感失败了。

  她是赌气装出来的,而葛品扬却纯粹出乎自然,葛品扬不理她,是根本不觉得身边有人,她不理葛品扬,则是在给葛品扬看颜色。

  颜色摆出来,第一件事是要对方看,可是,每当她以眼角偷瞟过去,葛品扬沉思着始终是一个样子的。

  这天,来到长安东城外的灞桥,黄衣婢恼怒得实在忍不住了。

  灞桥,为汉、唐两代送亲别故的把盏分手处,在汉代,多被喊作“情尽桥”。灞水两岸,遍地垂柳,至唐时,因有人在桥身上写下“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他离恨一条条”的一首名诗,乃被喊做“折柳桥”。送行至此,送行者也多折柳以赠远行者,成为一时风尚,唐以后,则又被改称为“销魂桥”。

  于今,灞水改道,桥下已只剩下一条略具河形的黄沙沟,昔日的名人轶史,都已成为哀感的往事。

  黄衣婢明眸滚动,唇角浮起冷笑,忽然仰天漫吟道:

  “情尽桥上矫情过,

  风雪柳枝挂雪摇。

  柳折无处扬鞭代,

  魂销端在痕条条。”

  葛品扬为吟声惊醒,定了定神,觉得这丫头所吟虽不工,却能知道那首有关此桥的古诗,并能仿意成章,亦颇难得。他虽然同时也听出对方诗中有挪揄自己之意,然因彼此身份有别,如之无心兜搭,是以仅点头笑了笑,策骑往桥上走去,未予理会。

  黄衣婢有意发难,竟侧目冷笑着道:“久慕五香主才名,如不稍加指正,岂不令人失望?”

  葛品扬气不过,哈哈一笑道:“指正不敢当,敬和一首也就是了。”

  笑声歇,仰天深吸一口气,朗朗吟道:

  “桥横东西任人过,

  柳植两岸迎风摇。

  杨柳销魂自杨柳,

  有情无情不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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