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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铁木塔怒喝:“你们快出去应付!不论如何,不可泄漏法王在此!快!快!”

  刚进来的三个番僧呆了一下,扭身就往暗门掠出。

  铁木塔凶睛连闪,猛地,把呼拉平放在地,低声喝道:“你们好好护住法王,咱去料理那个小子好了。”

  人已箭射而出——当然是要去处置蓝继烈了。

  呼拉法王所说的龙窟,实即是“蛇窟”。窟中所养的,尽是沙漠中特产的响尾蛇。

  那是一处大约三丈,深约四丈的石窟,上覆铁板,由于石壁陡滑,地势又高,窟底蛇群就无法越出石窟之外。

  老远的,就可听到“巴巴——嘎嘎”的怪响,那是响尾蛇尾巴掣地特有的声息和发怒时发出的厉啸。

  这个蛇窟,原是呼拉残酷成性,专门用来囚禁待决之囚的,先让人受尽恐惧,惊怖,然后处死。他也以看群蛇噬人为乐,另外,就是高兴时,命蛇奴指挥群蛇作蛇舞,以供他眼目之娱。

  窟中有铁笼,四面铁丝缠绕,把人关入铁笼中。昏黄的油灯下,只见群蛇为笼中美食而垂涎,此牙吐信,蛇头高昂,或向铁笼扑击啮咬,或蛇身紧缠铁笼的四面,蛇信由铁丝隙中吞吐,使胆小的人吓得要死,再胆大也毛骨悚然,心寒胆裂。

  现在蓝继烈并不在铁笼中,而是全身为牛筋紧束,悬空吊在铁板下的铁钩上。

  由于吊在正中,下面的蛇群都为高悬头上的美食而怒啸,有的盘成蛇圈,蛇头怒胀成三角丑形,红信伸缩不已。

  有的想沿石壁游上,虽然都是不及石壁之半即行下坠,也够人肉紧。

  有的蛇身一阵急颤,怒极蓄势,一阵屈伸,蛇身高腾,向空中咬来,也因地势悬殊,达不到,力尽自然下降,却实在吓人!

  蓝继烈只是被点了穴道,虽然气昏过去,但在被铁木塔送入蛇窟吊起时,已经醒转。铁木塔也正要他神志明白,才能收到恐吓之效。

  他并不怕蛇,可是在这种束手待毙情况下,可怕的后果令他震栗,不是终落蛇口就是被杀,身受大辱,刚烈生性,使他怒火攻心,钢牙咬唇出血,一声不响,却想起母仇未报,自己一时性急,致落人手,再想起牯老的告诫,可悔,可恨,伤心难过,几乎痛哭失声。

  猛听脚步声响已到头顶上铁板,接着,有打开铁板的声音,正是铁木塔,狞笑着:“好小子,先让你尝尝蛇咬的味道,再送你回姥姥家去。”

  一松铁环,他的身形便向下缓缓降落,蛇啸刺耳,使人心抖。他骇怒中,忽听到急促的颤抖传声喝道:“孩子,是我!我来救你,沉住气……”

  他的身体不住地向下降落。

  蛇腥刺鼻,几乎窒息。

  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无不心裂胆碎,还能沉得住气么?

  蓝继烈却目张如炬,本能地竭力镇定自己!因为那几句话入耳,充满了感情,在他接近过的女人中,包括姥姥在内,都从未有如此亲切。

  尤其在这个生死关头,那一句“我来救你”,使他顿时感到有死里逃生之感,也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或者听到有人下水来救。

  紧张无比的心情,骤然一弛,忍不住仰面向上看去。

  刚听头上狞笑一声:“小子,你怕不怕?”

  骤转暴吼:“谁?”

  铁索突然向下急降!

  等于把他送入蛇口!

  他亡魂地怒吼一声,连忙运气挣扎。人在求生时,往往有想不到的潜力和勇气发生!

  刹那间,在腥风乱旋,蛇啸大作中,他骤然觉得穴道自解,吼声中,缠身牛筋“卜卜”寸断!

  刚听得头顶铁板上一声大震,好像倒了重物,接着,一声惊叫:“孩子,快……”

  他已落实地,本能地挥掌狂扫。

  腿上一阵酸麻肉紧,冷湿中的刺痛告诉他,已被蛇咬,及被蛇缠住。

  头上风声,“呼”地下落。

  砰然有声,昏黄的油灯一阵摇晃,刚看出落下的是一个粗壮如牛的番僧,引开不少怒蛇,头上一声急叫:“孩子,快抓住!”

  一条铁索垂下!

  他飞快抓住它!一掌护住头面,只觉臂上一阵紧抽,铁索向上疾提。他什么也不顾及,本能地铁指连抓,硬生生地把缠在臂上、蛇头乱伸的两条响尾蛇扯成数截,腥血飞溅中,听到颤抖的凄呼:“呀孩子……”

  他只觉眼冒金星,恶心欲吐,呕又呕不出的难受,只进出一声:“娘……"便失去了知觉。

  奇光电闪,那是剑光,腥血四射中,缠在他腿上的三条响尾蛇被斩成四段五截……

  谁也想不到,救他的是一个女人,这女人幽幽地一叹:“可怜的孩子,险呀!”

  猛听苍老的嘶声呼叫:“烈儿,姥姥来了,你在哪儿?”

  “阿烈!阿烈……”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一路找寻过来,而且,不止一人,大约已知道蓝继烈陷身在寺里了。

  终于,两声惊“呀”,两条人影掠到,几乎同时惊叫:“呀!

  呀!这孩子!”

  是白发魔母手下那两位中年妇人。

  她俩不但已发现了昏倒在蛇血、蛇尸间的蓝继烈,也发现在忙着取出灵丹,为蓝继烈在蛇咬之处抹药放血的女人。

  她俩几乎同时“哦”了一声:“竟是你——冷面仙子,谢谢你。”

  另一个已疾步向外掠去,招呼白发魔母去了!

  留下的一位,帮忙冷面仙子抢救。难怪两个中年妇人意外惊诧,那正是冷心韵呀!

  谁会想到她会一声不响地来到五佛寺?而又——这时的五佛寺,有如倒翻了一锅粥。

  呼拉身受“飞红线”奇毒,任他功力深湛,因为“飞红线”有第一毒蛇之称,终于使他昏绝。

  那几个番僧好容易由羞花姬身上搜出那块万年温玉——因为这是呼拉随身之宝,连这些番僧也未见过,当然不知它的用法。

  匆忙中,只好把万年温玉放到被“飞红线”噬咬之处。而蛇毒已经随血运行,蔓延百脉,直攻心脉。

  正在慌乱中,外面警讯频传!

  原来呼拉来到五佛寺,除了由中原带回仅存的十多个幸免于死的喇嘛外,五佛寺里也有轮值的喇嘛二十多人,实力也不算弱。

  无奈,呼拉生死不明,无人发号施令,成了蛇无头而不行,只有各自为政,仓促应敌。

  正好,白发魔母和那两个中年女人当先赶到。魔母也是得牯老通知而来,这老婆子一听到呼拉的确实去向,又知道蓝继烈失踪,来得比谁都要快,竟抢在大家前面到达。

  那些番僧碰到她,正合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老话,非死即伤。杀进五佛寺,无人能挡得住,她就和那两个中年女人分头搜寻呼啦与蓝继烈……

  等到那中年女人把白发魔母找到,一同赶向蛇窟时,呼拉居然悠悠醒转,凶心大发之下,一面吩咐放火,企图混淆耳目、毁尸灭迹,一面下令所有手下倾巢出战。

  他自己却在两个喇嘛护持下,另走秘道脱身。

  天龙老人等一行,依照牯老的嘱咐,在五佛寺周遭五里外控住了牲口。

  遥望五佛寺已冒起了浓烟,正愕然间——“哗”的一声牛吼,起自东方!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由五佛寺后百丈处的红柳丛中驰出来。

  车中低喝:“向北!”

  马头立时转向,由东向北,敢情东面的那一声牛吼,使车里的呼啦心惊了。

  马车向北驰出五里许。

  蓦地,北面又是一声震耳的“哞”吼传来。

  车中低声疾喝:“向西!”

  马车又骤然转了一个大弯,卷起大片沙尘。

  又驰出一里许,“哞”“哞”吼声又起!就在前面。

  驭车的喇嘛不等吩咐,急忙勒住套索,拨转马头,欲待驰向南方。

  却听车中呼拉疾喝:“继续向西!”

  驭车中的喇嘛一楞,一头大汗地手足无措。

  要知道,急驰的马车,因为四马并辙,要骤然转变方向,收住急势,是十分吃力的事,必须御术高超。

  那喇嘛闻“吼”胆裂,心中惧怯,紧张加上忙乱,自然心神失常了。

  呼拉何以出尔反尔?只有他自己明白。

  因为他虽然心怯“牯老”这唯一大敌,且因自己中毒后,万年温玉也只吸出部分毒性,功力一时尚未复原,逃命要紧,故闻声即避。

  一连转了三个方向后,他猛觉中计了。

  凡是狡诈的人,一定多疑。

  他终于想到:“牯老贼虽然功力高不可测,脚程再快,也不会忽而在东,忽在北,一下又到西方来了,分明是疑兵之计,虚张声势,自己一时糊涂,白兜了这多圈子,未免太笑话了!”

  何况,如果真是牯老亲到,岂有不下手截阻马车的?却仅只吼叫,分明是唱的空城计。

  他一念及此,又气又怒,当然不愿再受“虚声”恐吓了,并立即下令:“挡路者杀!”

  车座上的两个喇嘛暴喏一声:“得令!”

  猛加鞭,直驰向西,刚过去百十多丈,前面沙堆上火光一闪。

  冷月清光之下,两个喇嘛不禁注目直视。

  影绰绰地,只见一个大脑袋的老人,坐在沙堆上,正大口大口地喷着烟呢。

  两个喇嘛刚才勇气百倍,这一来,打由心底直冒凉气。其中一个扭头向车中低声道:“是牯老贼……”

  呼拉栗声道:“先问问老贼的意思!”

  另一个马上勒住缰绳,强壮胆子,叫道:“谁?”

  沙堆上的老人只顾吸烟,状如未闻。

  呼拉低喝:“放缰!走!”

  车刚驰出数丈——沙堆上的老人怪声怪气地问:“谁?”

  另一个喇嘛心中发毛,勉强哼道:“是佛爷!”

  话声未落,骇咳一声,飞掠下地。执御的喇嘛连收缰勒马都来不及,也翻身落地。

  原来,沙堆上的老人一甩手,洒下一把沙土。双方相距近十丈,那把沙土由上而下,竟又劲又疾,好像洒下一天铁雨,!”

  及方圆数丈。

  一阵碎响,车门及车帘成了蜂窝。马儿却没有半点损伤,但因受惊,又失去控制,希聿聿惊嘶中,向前狂奔。

  车子一阵强烈跳动时高时低,两个喇嘛惊急之下,吆喝着,腾身截阻。

  突然牲口八蹄并举,人立起来。

  沙堆上的老人已经颠簸着烟管,到了马前。

  两个喇嘛心惊胆寒,也不知老鬼弄的什么手法使牲口惊立,马车当然停住。

  老头咳了一声:“请下车。”

  他说得很轻松,态度更轻松。

  车中没有回应。

  两个喇嘛刚同声喝道:“你要怎样?”却是目张而不能再合,全身脱力,好像要瘫在地上。

  老头磕着烟灰道:“这样就罢了?呼拉老秃,老夫恭候多时,难道要老夫动手?”

  车中哼道:“牯老地,本座服了你,为何算得这么准?”

  牯老截口道:“知贼秃者,唯老夫耳!等了你好多年啦,今夜才算等着了!”

  呼拉沉声道:“老儿,本座没有冒犯你,为何和本座过不去?”

  牯老笑道:“你别打鬼主意了,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只要把昔年那档孽账向白发老婆子交代清楚,老夫就撒手不管了!”

  呼拉咳了一声:“老儿,本座并非怯了你,只是现在本座有病在身,中原道上,讲究的是手下见高低,请约期在额布尔宫一会如何?本座想,你老地当不会害怕本座手下高手太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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