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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第十七回 良骥奔长途专程救主 凶山作小饮定计除妖

  一线天文亮满脸泪痕,取出一个小包裹来,喊声:“信儿!你跪下来看你父母的遗物!”信儿遵命跪下了,文亮伸开他邢颤抖的手,慢慢地把那布包袱一层一层解开,戴罗两人的心情,也跟着一寸一寸地紧张起来,仔细看那包袱,却并不是整块的布料,而是一块一块血布密密地包着,那布上斑斑点点。有大有小,虽然经过多年,但仍可认出是鲜血染成的图画。

  经过了很长时间,那包裹布已临到最后一层了,文亮的手更加颤动得厉害,身体也有点摇幌起来,戴罗两人知道老人已到了悲痛攻心的阶段,急忙交换了一下眼光,双双绕到老人的后面去。

  但是,这个时候,老人已像是一个梦游的病患者,对于戴罗两人的行动,浑如未觉,仍在慢慢地解开最后一层血布,各人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

  忽然,眼前一亮,那块血布已被打开,老人大喝一声,凌空一掌朝着院里打去,竟把十丈外一株大树震得摇摆不已,戴罗两人暗自敬佩这位三师伯的掌力雄厚。这时,戴罗两人以为老人发现了什么敌人,顺着掌风双双纵出门外,却只见满天星斗,树影婆娑,回到尾里看到信儿仍然跪得笔直,老人两目直视,站在那里动都不动,就像是一尊石像。

  戴文玉一看老人的状态,知是急怒攻心,人已晕厥,好在自己知道解救的方法,急忙招呼罗凤英扶着老人不让他倒下,然后伸开玉掌,在老人的气海穴一拍,迅电般急伸二指一连点了老人几处穴道,老人才哇一声吐出一口浓痰,颓然坐下。

  半晌,老人猛睁环眼,环顾左右,嘴唇开閤,欲言又止。戴文玉知道他已苏醒过来,不过是有点惶然罢了,趁机安慰道:“三师伯,您老人家憩一会吧!”

  老人摇摇头,望着桌上那些血布,毒钉,断头剑,又是一声惨笑。

  这时,屋子里虽然很明显地站着,坐着,跪着,有四人之多,而且灯光明亮;可是,每一人都感到似乎是处身在荒漠,四周鬼影幢幢,自己在朝着死亡进军。幸得老人惨笑过后,接着道:“信儿!你起来吧!”

  信儿遵命而起,站立在桌子前面,怔怔地望着爷爷,又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遗物。老人见到信儿这种情形,凄然一笑道:“信儿!爷爷已经好了,你不要惊慌,待爷爷把这些东西告诉你,可是,绝不许你哭,也不许你说报仇的话。当然,仇是要报的,但是,你得跟那未来的师父学上十年八年,待功夫学好了,你才可以手刃亲仇,而且这个仇是要你亲身去报,不能依赖着别人代你去报,这是你那可怜的妈妈的遗命,不准你有所反抗的,你懂了吗?”

  信儿倒也奇怪,最初虽有呜咽的声音,可是听到后来竟是咬紧了嘴唇皮,一言不发,攒眉怒目,不断地点头。

  庭外呼呼的风声,使室里的各人的心头更是倍增冷意,老人迈步到门边,把门关紧,回到座上,顺手拈起一根绿森森的钢针对各人道:“信儿!你知道这枝是什么暗器?”

  这老人仍然有点语无伦次,但各人朝那钢针一看,也居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戴文玉和罗凤英心里暗暗嘀咕道:“这不是梅花针不成?”

  但不便说穿,只是轻轻地摇一摇头,信儿更是看不出什么来。

  老人见到各人不答,把脸容一整道:“这是梅花针的一种,但是在江湖上使用这种歹毒梅花针的只有一个人,你们认清楚吧,它的名字叫做化骨针……”

  戴文玉听说是“化骨针”,“呀!”一声失口喊了出来。

  文亮见到戴文玉喊出声来,回头一望诧异道:“师侄认识这个人?”

  戴文玉道:“晚辈曾经听说过使用化骨针的人,只有湖广弓箭塘毛家湾毛水西一人,不知是与不是?”

  “谁说不是?说起这毛水西在三十年前,本来是寂寂无名之辈,可是他不知在那里搞来一部西方魔经,日夕研究,几年之间,竟被他悟出一种绝门剑法,端的厉害无比,功力不够的人遇上了绝门剑法,简直是销魂蚀骨,半招也挡不住,尤其那种剑法完全以意动为主,只要你心意一动,他那冷森森的剑光就乘虚而入,此后他就操了主动,占了先着,任凭你如何变招,也脱不出他的剑光笼罩之下。就在你师父邀集同门与各派剑客破了万洋山的次年,毛水西的剑法还没有十分纯熟,但是已胆大妄为,仗以为恶,而且受荼毒的又是湖广一带,我气他不过,立刻周游各地,明踩暗访,终于在雪峰山的马王坳遇上了,我们就在一个绝谷中一连打了两天,结果是他伤我一剑,我伤他一掌,谁也胜不了谁,约定了五年为期,再行决斗,到了第五年,我如期前往马王坳整整等了三天,却不见毛水西的踪迹,以为他已不敢来的了,那知六年前重阳节后的第三天,我带看信儿到船上泛湖游览,毛水西却找到黄盖湖来,我到了红霞满天的时候回来,进入屋里一看,已是人物全非了!”

  文亮说到这里,突然吆喝信儿道:“信儿!你记到你妈怎么死的吗?”

  信儿点点头道:“爷爷把她杀死的!”

  戴文玉罗凤英听了大愕,以为师伯又要大发肝气了,那知适得其反。

  文亮听信儿说他杀死媳妇,脸容一惨,凄然道:“你说的不错,确是我亲手杀死你妈,也亲手杀死你爸,但是,你爹娘就不杀也要死,而且死得更痛苦更惨。”

  戴文玉和罗凤英听了,知道里面必有文章,果然,老人呷了一口茶之后,接着说:“当我踏进院子,就看到两具半截尸首躺在院里,急忙把信儿往地上一放,走向前去一认,邢正是我的清儿和媳妇的尸首,这时我的哀痛,岂是一言可喻?当我泪眼模糊的时候,似乎见到媳妇的尸体动了一下,我也顾不得什么嫌疑,立刻把他抱了起来,才知道她的两腿和两臂都已化成了血水,可是,人却没有完全死去,她断断续续地呻吟:‘让……信儿……亲……手……报仇……’过了半晌,又呻吟一遍,我知道她痛苦已极,只好用内功掌力把她的内脏震碎,再看看我的清儿,两臂已全化尽,双腿也化到了小腹,我为了要保存他俩人一点尸骨,只好取出宝剑,剁去他两人的四肢,临时用床板做了两个大木盒,把儿子和儿媳的尸体收拾了,在打扫残血的时候,才看到这八根梅花针。”

  这时,戴文玉和罗凤英反而呜咽抽噎起来。文亮反转来安慰她们道:“两位师侄不必为他们难过了,我的年事已老,武功又不济,只能指点信儿的基本功夫,要想把他调教到能够亲手报仇,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惟一寄望于两位帅侄带着你们这位小侄儿,遇上了于小侠的时候,千万向他恳求收录,学得功夫,手刃亲仇,老朽有生之年也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立刻朝着戴罗两人跪下,吓得戴罗两人连忙跪下,膝行向前扶起文亮道:“师伯折杀晚辈了,师伯吩咐的事,晚辈必定照办就是!”

  文亮起来之后,又喝叫信儿参拜戴罗两人,然后把那血布连同梅花化骨针包在一起,才问戴文玉为什么要急于渡江?戴文玉把花万家坝的事说了,文亮忙道:“这样说来,事不可迟,今夜就走。”立刻回房里收拾一个大包裹,又往厨里提出一个大锅给信儿拿了,顺手拿了一点酒菜,带着戴罗两人走往船上。

  当夜文亮等四人二马,就在顺风逆水的情况下,抱着适才未了的心情,向上流驶去。本来戴罗两人也都会操舟,但是文亮说她俩水路不熟悉,而且这一带的水底暗流漩涡,凶险异常,万一惹翻了船,反是不好,戴罗两人只好算了,告了一个罪,请了晚安,就到舱里睡去了。

  可是,她俩思潮起伏,想起师伯的际遇,想起信儿爹娘当时手脚已化而入仍未死的惨状,想起此行是否能遇得上于志敏和王紫霜两人,也想起自己应该怎样帮忙师伯和信儿达成志愿,想得太多,竟是无法入眠,心里一恨,干脆联袂回到舱面,和文亮节儿两人扯扯谈谈,抱着忧喜参半的心情,不觉天已将晓。

  几天来除了上岸补充粮食和马草之外,都在船上逆流而上,这一天快到归洲的时候,文亮笑对戴罗两人说:“现在我们已经来到归州,再走一天就可以进入川境了,如果仍然要从水路走,必需经过巫峡,瞿塘峡,滟澦堆,八阵图,这些险地,虽然我们不怕,但是因为有马匹的关系,万一水急船摇惊了马匹真不好应付,我们就此登岸,把船卖了,再买两匹马,在陆路上行走要方便得多哩!”

  戴罗两人在船上几天,已闷得头脑发涨,碍在和师伯同行,不然老早就要走旱路了。这时见师伯自动提议登陆,挪有不同意之理?当下各人就弃舟登陆,找一间客栈歇下。

  文亮单独走回江边,接洽售船事情,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罗凤英正和信儿在厅上聊天,看见文亮回来,立刻站起来笑道:“伯伯顺利了么?”

  “售倒是售出去了,但是售价不太高,我们为了要走陆路,也顾不得价钱的高低了,总之出手就是财,如果为了争价钱,多住几天还不是一样得不到手?”文亮笑吟吟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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