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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开店的人,都是看人说话,见钱眼开,店伙走出门外,立闻那冷峻语声:“本店住客已满,无屋可容,此处离城不到一里,就烦贵客移玉!”随着那女子同来的,大约还有一位生病的老者,先是几声干咳,然后一阵喘息,语音上气不接下气,一昧的向店伙恳求道:“掌柜的,请你行行好事!我是一位生病的人,因为过份劳累,又患上了咯血之症,委实无法支持了。”

  “店家,不论什么房间,只要有一床,让我躺躺就行,我跟前有孩子服侍,一切绝不劳贵店担心,如蒙惠允,真是感恩不尽!”店伙还想推脱。季嘉麟侠义天成,本来酒到唇边,早已推酒而起,缓步出门,立将店伙喝住,并还怒斥道:“开店的人,不能与客人方便,尔后你是否需人上门?我隔壁犹有空房,为何不让人家居住?”

  麟儿衣着极为华美,又是武生装束,店伙那敢怠慢?只好讷讷改口道:“那屋子原本有人定住,不过今晚可能有事不来,既然客官这样吩咐,小的就让他们住在你的隔壁便了。”

  老者喘着气,顿首为谢,因为他抚胸垂首,没法看清他的颜面,不过就衣着轮廓,此人一青衫,冠履不整,可能是一位五十以上的落魄文人。

  扶着他的,却是一位青衣少女。门口有灯光射出,那女的偶尔抬头,一瞥之间,几使麟儿惊叫失声。原来这女的太像龙女了,芙蓉面,柳叶眉,粉黛不施,而雅丽天成,瑶鼻凡唇,娇憨万分,不是龙女喜欢着白,头上还夹着紫阳夫人亲自为她佩带的蝴蝶夹,几使麟儿误认为龙女到此。

  无巧不巧,四日交投,那女子似觉微微一怔,忙含羞带愧的垂着头。那女子又复敛扶为礼,越过麟儿,扶着老者,由店伙领着,入房休息去了。

  麟儿心目中,最爱的是自己的娇憨师妹,对这位荆布衣裙,伴着抱病老父,而容颜又酷似师妹的弱女子,似乎产生一种极大的同情,如果龙女能伴着自己,则这种微妙情感,可能由师妹取而代之。想着想着不由呆了一呆,又怕琼娘和惠元,发觉笑话,只好缓步返座。

  用过夜膳,略事寒喧,琼娘不由笑道:“我们何不回房,卸去草囊宝剑,谈笑调息多好?”

  卧息之处,原在后进,由厅前直入,左右两旁,便是许多房间,琼娘和麟儿,原只有一壁之隔。卧室原分几等,麟儿等人所住都是上房,进入琼娘住处,茶房已把房间,收拾得异常洁净。还未坐定,忽传一阵筝声,少女清歌,也随风飘入。鳞儿原知音律,一听之下,便知弹者不凡,少女歌喉,更使人陶醉,所弹所唱,原是晚唐顾尤所作的诉衷情。缠绵悱侧,韵味极佳,词云:永夜抛入何处去?绝来音。香闰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急?怨孤裳!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琼娘朝着玉郎,微微一笑道:“男女相思之曲,原是脍炙人口,尤以心有所感的人,最易着迷,能弹此调者,想是可儿,既有流水知音之感,何不入内彼此慰藉?”原来琼娘还没有看出,那妮子的身材脸儿,酷似龙女,信口一说,原是打趣玉郎为乐,可不知麟儿却以为她看出人家的脸容,故意调笑,不由满额飞红,意态大窘。

  女人原是多心眼的主儿!不但琼娘感觉奇怪,连云姬也觉事有蹊跷。筝声歌声,如流水呜咽,巫峡猿啼,顿挫抑扬,婉转有致,使人哀而不伤。

  云姬暗中把琼娘推了一推,并还浅笑道:“诗所谓:“莺其鸣矣,求其友声?’既有雏莺出谷,而且意在求友,你我何不就此偷瞧一下,真正人家有什么困难,说不定王孙多情,一掷千金,利人利已,两得其宜,又何乐而不为呢?”

  琼娘笑道:“只恐王孙多情,来者不拒,弄得四处拖拖拉拉,日后霞妹责怪下来,我可吃不消呢!”

  美人的嘴,最不饶人,可把人弄得又气又爱,她还朝麟儿眨大眼,脸若春花含笑,和云姬一同起身离室,偷看那弹筝的妞儿去了。两室原隔着麟儿和惠元住之处,琼娘和云姬,可不敢挨着人家的门儿,作刘帧平视,只好假装院里散步,暗中却往那妮子房中,不住打量,一灯荧然,青光四烛,那景象似觉凄凉之极。

  室门半开半掩,罗幕低垂,还不时发出几声干咳和喘息,大约老人业已因病躺卧,冗犹无法入寐而已。

  少女就在灯前,手弄筝弦,自弹自唱,低回婉转,涕泪涟涟。

  琼娘和云姬,这一下,可看清了,两人目定口呆,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琼娘感喟一声:“好像!”随着话声,那娇躯不由自主的朝着少女门口移去!少女恍如未觉,仍然是玉指翻飞,调弄筝弦。

  由来红粉佳人,彼此惺惺相惜,何况还受着曲音陶醉?云姬和琼娘,自不觉暗中倾倒。疑立半晌,店伙添茶侍客,偶经其处,一见门口立着两位淡俏佳人,不觉涎口笑道:“两位小姐,既爱听筝,何不入内小坐。……”云姬嫌他败人清兴,正待喝止,室内少女,业已发觉,来不及擦干眼泪,业已推筝而起,莲步轻摇,裙不带风,虽然是布衣裙钗,一举一动,却显得端庄雅丽之极,与龙女司马倩霞的举动,无不酷肖,越是如此,越引发云姬和琼娘的好奇,干脆赖着不走。

  少女皓腕微抬,轻开室门,妙目相投,似惊似愧,一时呆住,竟尔相顾无言。还是云姬老练,微露皓齿,淡淡一笑道:“耿耿良夜,偶闻清歌,一时情不自己,循声而至,诸多冒犯,伏乞海涵。”不但俏语如珠,而且还盈盈一福。

  少女淡淡一笑,玉颊泪痕未干,笑意中偏带着三分愁态,轻启朱唇,垂首应道:“身在客边,老父抱病,闲头金尽,道阻且长,百无聊耐之际,只有对筝舒愁,不图一曲俚歌,有辱清听,辱承垂问,益增汗颜,如不弃寒微,何妨入小室小坐?”

  琼娘见她谈吐文雅,清丽出尘,和龙女一样的惹人怜爱,不觉眷恋之极,回顾云姬笑道:“既是这位大姊姊,一见如故,我们不妨略作打扰,只是恐惊动世伯调息,私心至觉不安罢了。”

  少女笑一笑,肃容而入,还呼了一声:“爹爹,女儿有客来访。”

  床上躺着的人,干咳了一阵,好不容易答话道:“琉儿,我躺着难动,你们不妨尽情一谈,消磨良夜,常闻:出外靠朋友,今晚,如不遇着那位年青公子,我们连住店恐都成问题。”语罢,又连连叹息了好几声。少女忙近榻前,替病人盖好被褥后,立为客人张罗茶水,然后灯前细谈。

  那紫铜青灯,亮光不强,少女携一包白粉,撤在油内,粉末入油溶解后,不但灯光立泛青白,而且还有一种淡淡香味。琼娘不由大奇,询诸少女,从何得此,且步问对方身世。

  少女自称四川梁山人,方姓,小字宝琉,为东川世族,慈母早逝,兄弟先后亡故,家道中落,稍剩田产,又为族中无赖,设法占盖。慈父思不过意,一气成病,积劳成疾,遂不时咯血,到春来,病即加剧,遂设法遍请名医,无如药石投下,难望减轻,私心察祭,莫如何从,自己年事也浅,而且又是女流,无可奈何,只好指望在亲戚协助之上。讲到此处,少女不胜扭怩,玉颊更赛似玫瑰,欲待停止不说。但禁不住琼娘云姬,一再怂恿。

  西川乐山县天乐讲演,有一善而好施的员外郎金金羽,此人正是少女的姑父。独子金纶,为少女的未婚夫婿,此日远道西来,意在投靠,说来惭愧,然为搭救老父,不得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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