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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夭光亮起来极快,听得茅屋里面,已有人说话的声音了。冉看那茅檐底下,一根丈来长的竹篙,穿了一条裤、一件衣,靠墙晾◇。向乐山即时下了一个决心道:“我这种模样,他们如何借衣服给我?於今既有这麽凑巧,恰好凉了一条裤在房檐下;再不动手,更待何时?”喜得出坳不高,凭空一跃,已到了房檐下;两脚才一落地,就见一条黑狗,从墙根跳起,箭也似的蹿过来。

  向乐山一提脚,便把那狗踢去丈多远,撞在山坳石上,滚下来汪汪的叫。向乐山那敢怠慢!

  慌忙从竹篙上,捋下那条裤来,幸是乾的,往身上一套。即听得房里有男子的声音问道:“甚麽人打我的狗呢?”接着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不好了!竹篙响;我凉了一套衣裤,在後檐下;恐怕是偷衣的贼来了:你们还不快去看看?”

  向乐山本不会纵跳,从山坳上往下跳容易,往上跳就难了!那条裤于穿在腿上,又嫌太短了些:不好作势,◇得靠山坳往前跑。跑不上几箭路,後面已有三四个男子,追赶上来。

  向乐山心里好笑,怎麽这一点大的茅屋,倒有三四个男子?难道是安排了与我为难的吗?

  一面向前跑,一面回头看追的,又加了三四个;越追越紧了,口里都大声喊捉贼。

  向乐山思量:这条裤子,偷的不妙!他们一时那来的这麽多人?这不是奇了吗?此时天光已是大亮,我在前面跑,他们在後面追,我路道又不熟,何能跑的了?不如立在这里,等他们来;料想也没有大本领的人在内,随即掉转身来站住,对那些追来的人问道:“你们追赶甚麽?”

  追来的共有七个,都是壮健汉子。内中有三个年约二十多岁的,每人手中提一条扁担;围上前来答道:“你还装佯吗?就是追这偷小夜的贼!”旋说旋举扁担打来。向乐山见来的都像是安分的农夫;看他们拿扁担的手法,就知道没一个是会把势的人。若动手将他们打伤了,也太觉可怜,并且这偷裤子的事,算是自己无礼;怎好偷了人家的东西,再把人打伤咧?见三人的扁担打来,连忙让开说道:“你们看错了人麽?我何时偷了你们甚麽小夜?这做贼的事,不好是这麽胡乱赖人的!你们知道麽?”

  後面四个也围拢来,争着说道:“你还要赖”我们亲眼见你偷的;你再想赖到那里去?“向乐山袒开两手道:“我仅有一把伞在手里;偷了你们的小衣,搁在甚麽地方呢?我就只有一身衣裤在身上;难道我光◇腿,来偷你家的小衣不成?如果你们在我身上,搜得出两条小衣,就算是我偷了你们的!”

  一个人指着向乐山的裤脚道:“我家失的是女小衣。你自己低头看看,钉了这麽宽的阑干,你还要赖吗?”向乐山低头一看果是反穿了一条女裤,七个人不由分说,一拥上前,将向乐山拿住。

  向乐山若肯动手打他们,莫说这七个人,便是七十个,也莫想能将向乐山拿住,七人拿◇向乐山,并不带回那茅屋。有一个年老些儿的说道:“这个小贼,不是本地方口音,是一个外路贼。须送到公所里,请众绅士来办。”

  向乐山问道:“你们这里,有些甚麽大绅士?”

  那年老些儿的人道:“你问这做甚麽?你又想去偷他们的东西吗?”向乐山笑了一笑,也不往下问了。

  三个年轻人,一人牵住向乐山的辫丝线道:“你们看这小贼,倒有一绺这麽讲究的辫线!”

  分捉了手膀的二人道:“知道是偷谁的呢?做小贼的人,那里买得起这般讲究的辫线?”後面的四人催◇走道:“不要说闲话了!快送到公所里,交给保正。我们好回来打禾,为他一个小贼,耽搁我们的正工夫,人不合算!”七人遂拥◇向乐山急走。

  不一会,走到一所小小的房屋门口。向乐山看那门上挂了一块木牌,士写◇“五都三甲公所”六个大字。进门一个石砌丹墀,阶基百接一个大厅;两旁分排◇许多椅榜,大概是乡绅们,有事开会时生的。塘基上两根硗柱,有水桶粗细。亡人将向乐山的辫子,用麻绳穿了,拴在硗柱土;两手也反缚◇。

  向乐山听凭他们处置,只是笑嘻咭的。见已捆缚停当了,方向七人说道:“看你们这地方,有些甚麽大绅士?要叫来的,就快生去叫来!我还有事去,不能在这里久等。”七人听了这些话,个个都鼻孔里冷笑,也没人回答。留三个年轻的看守;那四人说是去告知保正,一同出大门去了。

  向乐山问三人道:“这里有◇罗新冀,你们知道麽?”

  罢◇牵辫子的那人笑道:“你也想转罗老爷家里的念头麽?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呢!我说给你听罢:我们都是罗老爷家里的佃户;像你这样的小夥于,也想去偷他老人家的东西,算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去找死!”

  向乐山故意问道:“这是甚麽道理呢?他家的东西就没人敢去偷吗?”

  那人又把鼻孔哼了一声道:“你只三只手、一颗脑袋,差得远!要偷他老人家的东西,非有三颗头、六条臂膊;没有长◇三头六臂的,休要去送死。”

  向乐山笑道:“罗新冀不是已有六十七八岁了吗?快要死的人,还能拿得住贼麽?”

  那人把脸一扬,做出不愿意答白的神气,这一个指着向乐山的脸道:“莫说你这一个拳头般大的小贼,不在他老人家眼里;那年他老人家才搬到这里来住家的时候,因台来了几十鞘银两,轰动了鹅绒寨一班大盗,四五十人打齐夥,明火执仗的来劫。他老人家只拈◇一根铁旱烟管,全不费事的,将四五十个大盗全都打倒在地,没一个能逃跑的!苴待天明。把远近多少大绅士,都请了来;他老人家仍拿◇旱烟管,在那些大盗腿弯里,一个敲一下,就像是服了解毒药似的,一个个清醒转来。”

  “他老人家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当◇众绅士,对那些大盗说道:‘你们见我有这些银两,就想来抢劫;你们可知道我这些银两,是甚麽东西对得来的?你们以为我是做官,来得容易吗?我是个镖行出身;这些银两,是数十年血汗和性命换得来的!笆心给你们一夜工夫劫去吗?姑念你们几十里跑到我这里来,有一半也是逼於无奈!每人送给十两银子。你们若肯悔改,从此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有了这十两银子,也被做个小生意!不愿悔改,也只由得你们自己,我也不管!不过下次不要再撞在我手里,那时就莫怪我的旱烟管,人不留情了!’那些大盗都爬在地下,向他老人家叩头;每人领◇十两银子去了。自後连扒手也不敢到这方来;何况你这样小小的贼!“牵辫子的那人忽然指着门外道:“保正老爷来了!啊呀呀!还来了好几位绅士呢!”

  这两人听说,都探头朝门外望。向乐山也掉过脸,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胡子,长条身体,穿◇一件白夏布长衫;手中拿◇一根二尺多长的竹节旱烟管,用作◇杖撑箸,走了进来。面上很露出不耐烦的样于。进门望了向乐山一眼,即叹了一声气,走上了大厅。後面跟着进来了十七八个人,也有穿长衫的。也有穿短衣的,年龄鄱在三十以上。进门都望望向乐山,也有嘻笑的,也有面带怒容的,也有装做看不上眼的,也有现出揶揄的裨色的。那四个去告知保正的农人,走在最後。大家都到了厅上,分两边坐下来。

  向乐山早转身躯,朝上立◇。先进门的那胡子,坐在当中一把椅上,翘◇腿子;一手摸箸胡须,一手拿旱烟管指着向乐山,先叹了一声气,才说道:“我看你这小小的年纪,为甚麽不务正业,是这麽偷东摸西?你可知道我是谁,这是甚麽所在?拿住贼,照例是甚麽办法吗?”

  向乐山笑道:“我知道的!你们照例拿住了你老婆、你媳妇的野男人,是将辫子邦掉……”

  这一句话才说出口,厅上坐的人,都哄然大笑起来。

  原来向乐山随口说这麽一句骂那保正的话,才没有丝毫根据的;谁知倒说着了那保正的阴事:那保正的媳妇,就是偷了本地一个秀才;旁人代为不平,替保正的儿子出气,在他媳妇房中,把那秀才捉住。那地方当时的风俗习惯,拿住了野男人,除痛打一顿之外,胱将野男人的辫子割了。前清时,这人没了辫子,便不能出外;出外就给人指笑。向乐山一句无心的话,道◇了保正的阴事;旁人忍不住笑,保正就忍不住,气得发抖了“站起身骂道:“这还了得!你这贼骨头,竟敢侮辱绅士!我若不把你淹死,也不做这保正了。”

  向乐山哈哈笑道:“你不做保正,就做忘八也够了!”

  两排坐的绅士,见向乐山这种嘻笑怒骂的样子,齐声对向乐山喝道:“你这小贼鼻头,真想死吗?你是外来的贼,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团规:我老实说给你听罢:我们这里拿住了贼,只要问明了口供,有正经绅士来保便罢,若没有正绅来保,立时绑上一块大石,往河里一掼,第二天才捞尸安理;你这东西,死在临头,还敢这麽胡说乱道!”

  向乐山仍是笑着问道:“你们这里,曾淹死过几个贼?在甚麽河里淹的?”

  坐近的那一个穿长衣的绅士答道:“每年得淹死几个,也没人计数:这对面就有一条河;你的一双贼眼,还不曾看见麽?”

  向乐山道:“既是每年得淹死几个,怎麽你们这些贼骨头,都还活在这里,不曾送到对面河里去淹死妮?”

  这几句话,更把满厅的人,都气得跳起来了:那保正举箸旱烟管,跑过来要打向乐山。向乐山大吼一声,将脑袋一偏,屋檐上的瓦,哗喇喇的落下来;连墙壁都牵得摇动起来“只吓得厅上的人,慌了手脚;怕房子坍塌下来,争着往门外跑。向乐山炳哈大笑道:“你们原来都是些没胆量的贼骨头!这地方有了你们这些东西,岂不辱没了罗老英雄!”

  不知向乐山如何脱身?如何见到罗新冀?且待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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