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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他振衣之际,激起阵阵劲风,谷沧海站不住脚,退了四五步之后,仍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庞珏道:“起来。”

  谷沧海跳起身,讶道:“老丈命我到何处去?”

  天魔庞珏俯身瞧住他,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道:“这且不提、老夫先问你一句,难道你不佩服老夫这一手功夫么?如果佩服。怎的没有一点想学之意?”

  谷沧海道:“小子不是不知道老丈错爱垂青之意,但小子只好辜负老文美意。”

  庞珏默然一会,才道:“武林中不知多少人得到消息赶来拜遏老夫,希望老夫收列门墙之内,但你这孩子却甘心放弃福缘,天下之事真是难以测定。”

  谷沧海歉然地微笑着,没有答话。

  他这等表情,一望而知深深了解庞珏的话,只是不能遵命,所以甚是歉疚。

  庞珏轻拂颏下灰白长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爱惜。

  要知自古以来,武林中所有出类拔萃之士,总有传人难得之痛。

  庞珏已百般试出谷沧海的坚毅胆力与其机智,加上他的天生票赋,乃是他生平所见唯一良材美质,是以对他极是爱惜,但因他不肯拜师学艺,而又不禁气恼。

  他连问数次,谷沧海都不肯说出不拜他为师的缘故,仅仅泛起了歉然微笑之容。

  庞珏心想此子坚毅无比,不屈不挠,任是如何恐吓也不中用。

  当下说道:“你且仔细想想,日后见面再说。”

  话声未歇,人已消失不见。

  这一回轮到谷沧海大惑不解,心想这位老丈竟不强迫自己,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呆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十余里路,已是深夜,寒风掠过树林和荒野,发出高低不同声响,使人感到甚是荒凉可怕。

  他穿过一片树林,忽见前面出现几点灯光,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不觉放步奔去。

  要知他虽是胆大心坚,但长夜漫漫,独走荒原之上,单单是那种孤独凄凉就使他觉得难以忍受。

  何况寒风啸号,另添可怕的气氛,他忍是忍得住,但见到灯火之时,也不免有空谷足音迢然而喜之意。

  不一会奔到切近,只见灯光悬挂在树下,每一盏相隔十多丈远,却都是如此,并无屋舍。

  黯淡灯光之下,却有一个人站着不动,远的瞧不清楚,但最近的灯下那人僵立如死,甚是诡异可怖。

  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只见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袍,甚是宽大,襟袖袍角在寒风中不住飘摆,瞧来极似丧服。

  这个人恰好是面向着他,年纪约是三十左右,眉横口大,一面凶相,双手叉掐住自己的喉咙,瞪大双眼望住黑暗的旷野。

  谷沧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恐惧,心想这人原来是自己掐死自己,只不知何故到了快要死之时还不松手?

  忽见那人动一动,谷沧海骇然一惊,汗毛皆竖,忖道:“难道这世上果真有鬼魂么?”

  不想便没事,一想到鬼字,尽管他胆大包天,视生死如无物,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发炸,双腿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他很想掉转身子飞奔逃走,可是他又晓得决计跑不过鬼魂,所以逃奔也是无用。

  于是,他像个木人似的呆立不动。过了一会,那个人还是那样子瞪眼掐脖子,动也不动。

  谷沧海陡然恢复几分胆气,想道:“这人若是已变为鬼,却也是和善的鬼,也许他生前的样貌不会像现在那么凶。”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好几次都见到那人身躯各处微微动弹,实是测不出是何缘故。

  忽然记起四下还有好些灯火,远远也见到灯下有人影,难道他们都是这等模样?

  他本是武林名家之后,平日见闻渊博,陡然间想起这人姿势奇怪,莫非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死?

  当下鼓起勇气,举步向那白衣人走去。

  走到身边,见他还没动静,更觉放心,缓缓伸出手摸他的身躯,触手处感觉得出那人的体温,还有肌肉,并非僵硬如死人。

  他喂了一声,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白衣人动也不动,谷沧海转到他面前,但见他双眼仍然瞪住黑暗,毫不转动。

  谷沧海自言自语道:“是了,听说穴道被点之后,可使人僵立如死。”

  当即伸手摸他胸膛,竟觉不出心脏跳动,这一点与穴道被制的现象不相应。

  他呆了一下,好在他长得比平常孩子高大,于是把耳朵贴在白衣人胸口,凝神静听。

  那白衣人胸内全无声息,谷沧海拔一根头发放在白衣人鼻孔下面,也没有透气呼吸。

  如此情状,分明已死,焉能又时有动弹之象?又怎生会有体温?他惊讶的张口结舌,退开六七步。

  他接着拔步飞奔,刚才消失了的恐惧,此刻又回到心中。

  不一会,己奔近另一盏灯光之处,只见那盏灯吊在树上,灯下也立着一个白衣人。

  黯淡的光线照出那白衣人惨白色的面孔,这白衣人左手捏拳,举到头上,右手握着一把短刀,刀尖反转过来,抵住自己胸膛。

  这个姿势也是十分可怖,谷沧海这时已不再怀疑是鬼魂僵尸之类,而是认为必定是有人在练邪法,又想到这个练邪法之人无疑就在他瞧看不到之处,窥伺着他的动静,候机也把他拿住做邪法的牺牲品。

  他心中虽是恐惧,但仍然奔到那人身边,只见此人若不是面色惨白得惊人,倒是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

  他伸手抓住这白衣少年的右腕,用力拉扳,意欲拉下来弄掉那柄锋快短刀。

  但一任他用多大力气,那白衣少年右手纹风不动,身躯也不摇晃一扑。

  谷沧海骇然转身又跑,转眼间奔到另一盏灯下,只见那灯下的白衣人长得甚是高大。

  面貌狰狞,双膝半屈,两手作出握拳殴击的姿势。

  他走到他面前,恰好正当他拳势来路。

  他道:“大哥,你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么?唉,但愿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推拉这狰狞的白衣人。忽见那白衣人眼珠一转,拳头微微移动两寸左右。

  登时一股力道涌到他身上,冲得他立足不牢,翻跌开七八尺远。

  谷沧海心中叫声我的老天,连疼痛也忘记了,起身怔怔地望着白衣人,暗想他不但没死,分明还具有一身上乘武功。

  这种人怎肯乖乖地站在荒野灯下,做出这种古怪的姿势。

  此时,他又记起第一个白衣人,心脏不跳,呼吸停止,必是他武功高强,自行停止。

  第二个白衣人身体和手臂的肌肉都不僵硬,却扳不动他的手,而且他的身躯连摇晃也不摇晃,可知他下盘扎实,运功稳住身形。

  连同这个白衣人,一共三个都不是死人或被点住穴道,又都是身具武功之土,怎的做出如此诡异古怪的姿势?

  难道当真有人施展邪法,使他们不由自主?

  只见那白衣人双目显出凶光,杀机外露。

  谷沧海本是十分机警之人,赶快奔离此处。

  不久到达第四盏灯光之处,只见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岁左右,身上也披着宽大白袍,头发披散,面貌粗野,隐隐流露出凶恶之气。

  这个白衣女子坐在一根细如食指的竹子上,这根竹子横架在两株矮树之间,虽是离地面不高,可是那白衣少女也只能侧身而坐,一只脚脚尖点住地面。

  那根竹子那么幼细,自是承载不起她的体重,但此时却一点也不弯曲,可见得那白衣女单用一只足尖之力支撑自己体重。

  白衣女面上隐藏不住痛苦之色,想是这姿式太久了,耗力过多,是以十分疲累。

  谷沧海身上和屁股隐隐作疼,这回可不敢过去,相隔寻丈便停止道:“请问大姊你们何故甘受此苦?”

  她眼珠一转,落在谷沦海面上,初时只是惊讶之意,但打量了一阵,便渐渐流露出憎恶的神态。

  谷沧海察貌观色已知不妙,忙道:“大姊不要生气,我赶快走开就是。但若是大姊不嫌的话,我可以搬几块石头垫在竹子下面,那样你就不会累啦!”

  白衣女眼中露出欢喜之色,但旋即变为凶光,谷沧海不觉退了几步。

  只听她喝道:“站住。”

  声音之冰冷,任何人一听而知她满腔尽是杀人之念。

  谷沧海不敢动弹,道:“大姊有何吩咐?”

  白衣女冷冷道:“你身上虽是穿得褴褛,但举止语气都不是贫苦人家出身。”

  谷沧海暗想她眼力好利,果然瞧出自己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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