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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花玉眉睁大双眼,道:“我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桓宇的命才自愿受刑,是也不是?”

  竺公锡颔首道:“好聪明孩子,现在最好不要提起他否则老夫连你也不喜欢啦。”

  花玉眉默然有顷,哀声道:“求求你老,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竺公锡道;“这个不难,但这一来桓宇却活不成了!”

  花玉眉立刻明白自己跌在左右为难的深渊之中,一个是她未见过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她倾心相爱之八,倒底能够割舍那一个呢?

  她平生少有陷入这等束手无策而又焦虑哀痛的境地,此时便觉脑中一阵景眩,几乎跌倒地上。

  竺公锡掌心贴住她颈发,使用出内力,登时一股热流顺着她脊骨流下,片刻间走遍全身经脉。花玉眉精神一振,轻轻道:“原来我当真活不长久了!”

  老人冷峻的面上现同情的神色,缓缓道:“这样吧,老夫把桓宇拿来,与你成亲,要他寸步不离的伴着你,你们都也别管世间事,尽管享受余生。只要你们听老夫之言,不与老夫作对,便释放小花,你瞧如此可好?”

  花玉詹道:“好是好,但桓宇决不肯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了别人,恐怕说不眼他。”

  竺公锡怒道:“他敢,哼,要不是你父亲挺身为他受刑,他早就死在老夫掌下了!”

  两人说到此处,竺公锡便走了。到很晚上。竺公锡召见花玉眉,廉冲侍立在他身后,已恢复昔时的冷漠,见了花玉眉进来,毫无表情。

  花玉眉坐下之后,便道:“竺伯可是找不到桓宇,所以找我一问……”

  竺公锡道:“你还是这么爱卖智慧,焉能多活一些日子!不错,桓宇在什么地方?”

  花玉眉暗暗欢喜,讨道:“他一口找不到桓宇,就一日不能迫他摊牌,决定他的生死,好在我爹爹暂时不会受刑,假以时日,我便有法子救爹爹出去……”

  这一番算计,刹那间,已自掠过心头,便试诚恳恳的答道:“他的行踪我当真不晓得。”

  竺公锡道:“萨哥跟你说过什么话?”花玉眉道;“我老实告诉你说,桓宇等到下午申牌时分还不见我出去,就闯入此地查探。”

  她本来对他们师徒,早就编好许多说词。但事到临头却又改变主意,反而代萨哥掩饰,好让他有时间达得远些。

  竺公锡沉吟一下,说道:“廉冲你率些人出去摸索桓宇下落,顺便到处瞧瞧有没有萨哥的尸体。”他口气十分严峻,不知内情之人,准会误以为萨哥是他的仇人。

  廉冲领命去了,竺公锡闭目端坐,花玉眉沉住气等候消息。到了一更时分,一个壮汉进来向竺公锡报告,说是各处关卡埋伏与及廉冲所率的搜查都没有消息。

  这一来连花玉眉也大感奇怪,心想桓宇原是没有什么心计之人,这一回却不知怎的忽然能脱了竺公锡手下人们的监视,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竺公锡想了一想,起身道:“玉眉,跟我来!”花玉眉顺从地跟他出去,走到城北街的一座高大宅院之内,由大门外以至屋内的隐秘处,都有人把守。竺公锡一路走一路击掌发出暗号,防守之人想是知道来人身份,都现身出来敬礼。

  其中也有些人说几个活,花玉眉从他们口音,以及身形衣眼上,认出不少人的身分来历,皆是曾经雄踞一方,或者名震一时的黑道高手。但她更为注意那些不做声而又设法遮藏之人,推想这些人恐怕本来是正派人物所以见到有陌生人在一侧,都尽力隐藏面貌。

  她又注意竺公锡面寒如水,眼露杀机。忽然记起母亲曾经说过,他这种样子正要大加屠杀来发泄的征象,心中暗暗震惊。

  竺公锡在一个院门外停住脚步,连击三掌,两道人影从暗处纵出,跪倒行礼,然后垂手持立一侧,竺公锡冷冷道:“此处囚禁的是什么?”

  那两人都露出喜色,左边那个面色青白的中年汉子躬身答道:“是少林大孽尊者和金笔书生。”

  花玉眉讶想道:“他们为何面露喜色,难道在竺公锡手下日久,也染上酷嗜杀人的癖好?”

  竺公锡颔首道:“先带那和尚来。”两人齐齐应了,奔入院内,不一会,挟着一个身躯瘦小而面目凶横的和尚出来,他眼光四射,见到花玉眉,不觉泛起笑容,叫道:“呵,呵,原来是姑娘找到此地,当世之间,恐怕也只有姑娘一个人有此等本领。”

  花玉眉心中一连难过,默默不语。竺公锡道:“玉眉你在他们心目中倒也大有份量,可惜今晚却要教他们大失所望了。”大孽尊者听到此话声,身躯一震,沉声道:“洒家只顾跟花姑娘讲话,没想到竺老兄就在旁边,你们打算怎么样?快说——”

  他们原来旧时相识,不过当年竺公锡已经名震天下,而大孽尊者只不过是个少年和尚而已。竺公锡冷冷道:“老夫平生出手杀人之时,有个规矩,你知不知道?”大孽尊者听这口气,已知劫数临头,他本是天性凶横之人,当了几十年和尚,仍然难改本性。当下厉声道:“哪一个晓得你的臭规矩,你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花玉眉接口道:“大师请听着,竺老前辈让对方十招、二十招或三十招不等,在他让的招数之内,绝不煞手还击。换个话说,在他让招数限之内,对方得以全力进击,不须防范地反攻……”

  地喘一口气,又道:“竺老前辈把对方分为三等,最不济的让十招,中等的让二十把,最厉害的让三十招!”大孽尊者道;“这真是莫名其妙,理应反转过来才是。”竺公锡冷笑一声,道:“你懂什么!”

  花玉眉接口道:“竺老前辈如此让法,意思是武功越不济的越不愿多花时间,越是功夫高强的,就越发多给他机会。”

  大孽尊者哦一声,眼睛连眨,道:“原来如此,倒也有点道理——”

  花玉眉心中暗叹一声,忖道:“天下武林人物识得破竺公锡阴险用心的,只怕没有几个人,都道他是自负武功无敌,教人死得心眼口服才作此等安排,哼,其实他此举一则分等级之时没有标准,明是第一等可以变第三等。二则他说反击,便可诱使对方绝艺尽出,他即可以尽窥敌手秘传武学,又可以在危险之时忽然出手反击,对方势必措手不及,被他一招击毙,此人用心之阴险恶毒,天下无双。怪不得能够连续杀害两个师父!”

  这一刹那间,她对竺公锡极是鄙视。大孽尊者喝道:“老竺,你打算让洒家几招?”

  竺公锡皱眉道:“老夫数十年以来,还未见过胆敢如此放肆无礼之人,你若是图个痛快,最好口中检点些,不然的话,老夫教你慢慢的死!”

  大孽尊者平生天不怕他不怕,可是这刻却被他阴沉骛猛的气势所摄,道:“好吧,洒家小心就是。”

  竺公锡道:“这才象话,老夫让你二十把!”

  大孽尊者呆了一下,接着盆然作色,叫道:“洒家也是中等敌手,谁是被你让三十招之人?”

  竺公锡道:“人数不少,如五大门派掌门,龙虎在三兄弟,还有叶重山、霍陵等,勉强可列入三十招等级!”他望一望花玉眉,道;“你跟桓宇亦可以列入。

  大孽尊者没有再做声,这时一个汉子替他除去手铐脚镣,另个则去取来大孽尊者的兵器。大孽尊者接过那对钢钹,手脚已恢复自由,当下稍稍活动一下,一面问道:“你的大徒弟武功比你如何?”

  竺公锡双眉一耸,杀机毕露,冷冷道:“依你说呢?”大孽尊老道:“只怕已在伯仲之中,对不对?”

  他问者无心,听者有意,竺公锡不由得记起自己当年艺成武师之事,沉吟了一下,才道:“闲话少说,今晚就送你归西!”

  大孽尊者纵声狂笑道:“这世上胆敢夸说送洒家归西之人,大概只有竺老你够资格教人相信不疑!但洒家仍然放要手一拚,绝不肯放过任何机会。”

  他事到临头,反而豪气大发,全无惧色。竺公锡那张阴沉冷峻的面上,也不禁微露笑容,道:“数十年以前,你就是这么一个狂傲不羁的小和尚,想不到如今仍然未改。”

  大孽尊者直道:“原来竺者还记得洒家!”竺公锡点头道:“昔年虽然只是数面之缘,但一则老夫听过你师兄大宗上人赞誉过你椎骨天赋。二则你形容枯瘦却掩不住猛勇之气,是以印象甚为深刻。”

  花玉眉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观察四下动静,同时更分出一大半心思设想解救大孽尊者之计。

  她很早就瞧出那两名把守此间的人,何以一听竺公锡要出手之时,便露出喜容,敢情是因以乘此机会学几招绝世之学,倒不是因为世情嗜杀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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