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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薛陵却不知不觉在心中忖道:“韦融擅长化装易容之术,安知他不能把眉毛画得淡些?”

  但连他自家也觉得这个想法无稽得好笑,返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他耳中听到碧玉和许平戏虐说笑之声,过了好久,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口音叫道:“碧玉姊,小姐要你回去。”

  之后,院中静寂下来。薛陵晓得许平一定是回房炼功,突然觉得混身发热,实在睡不下去,只好起身。

  他晓得这是因为心中的万斤重压,自从向韦融透露了一句之后,就减轻了大半,于是恢复了不少生机。

  再加上韦融借赠功力,体内精力充沛,已不能像行尸走肉般僵卧床上。当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行功运气。

  韦融在傍晚时过来,与他共进晚餐,谈天说地,倒也颇为投契。

  薛陵从他口中,得知韦家只有他兄妹两人,本来居住别处,是他在这成都府购买宅第,经常住在这儿。

  薛陵听这口气,似乎他的妹妹不在此地,心中略为舒放。

  此后的三四日中,韦融一直陪著他,但到了他座谈用功之时,总是早一步借故走开。

  这么一来,薛陵的功力恢复奇速。

  到了第五日,薛陵炼完功夫,在院中走动之时,听到右边院中传来一阵丝竹弦管之声。

  薛陵侧耳听了一阵,忖道:“这几日邻院全无响动,我以为韦家姑娘不在,但记得那一日分明有个婢子过来,传小姐之命,叫碧玉回去,又可见得韦家姑娘一直住在棒壁。”

  薛陵不想还好,这一想到邻院住的竟又是个女郎,不由得感到不安起来,沉吟忖想道:“韦兄把我安排在此处,除了便于监视之外,只不知还有别的意思没有?”

  他一点也没有自作多情的意思,假如没有任何事故发生的话,那真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由于他现在对女性已生出一种异常的心理,因此他很怕和那韦小容姑娘见面。

  突然,一阵步声,从邻院传过来,穿过院门。薛陵想躲回房中,已来不及,只好望住墙角的花卉。

  那阵步声轻轾地走到他背后,这才停住,一阵香风送入他鼻中,使他不必回首,也知是个女子。

  薛陵仍然不回头,心想:我不理你的话,难道你还好意思先叫我不成?

  事实如何,尚未揭晓,但他心中却早已晓得这个想法无聊得很,只因对方如若有意找他答讪的话,他纵然躲在被窝中,也是没用。

  丙然背后有了动静,并且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手法。原来一只纤手已搭到他肩上,轻轻的摇撼他。

  她的大胆,太出乎薛陵意料之外了,只把他骇了一跳,却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相公在瞧什么呀?”

  薛陵仍不回头,也不作答。

  只听那背后的女子又道:“隔壁有不少异花奇卉,相公喜欢的话,不妨移驾到那边,定必感到有意思得多啦……薛陵心想:谁要看什么花卉?但斗然发觉此女口音有点熟悉,心念一转,记起这是那俏婢碧玉的口音。他顿时如释重负,长长透一口大气,回头望去,果然见到碧玉含笑盈盈的俏面,而她的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碧玉那只纤手滑过肩胛,舒开五指,抓住他的手臂,浅笑柔声的道:“薛相公,我家姑娘有请!”

  薛陵认为这是他狠狠打击对方的大好机会来临,当即面色一沉,用最冰冷无情的声音说道:“姑娘回去上覆小姐,薛陵与她素味平生,岂可践履闺阁之地,自取失礼之辱,这话休得再提!”

  碧玉可想不到碰了这么大的一个钉子,尤其是他健臂一抖,把她的手摔开,显示出一种厌恶之意。

  她几乎受不了,嘴巴一扁,差一点就哭出来。

  但这时薛陵已回转头,竟自不再瞧她一眼。

  碧玉一跺脚,迅即奔回去。

  薛陵连忙趁这机会,溜回房中。

  他暗暗猜测那韦小容会不会听报之后,芳心大怒,亲自过来找他麻烦?假如他留在院中,自然十分危险。

  目下他已缩回房内,她或者不敢排阖而入?

  饼了片刻,房门传来敲剥之声。

  薛陵剑眉一皱,问道:“谁呀?”

  房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口音,道:“是校好韦小容,特来奉访薛兄。”

  薛陵心中叫一声“罢了”,又转念想道:“她口气和平,措词有礼,想来不会是兴问罪之师吧?”

  当下应道:“韦姑娘请进!”

  房门呀地推开,一个绿衣少女,姗姗走入来,但见她体态苗条轻盈,长裙曳地,发出环佩之声。

  她的面貌使薛陵吃了一惊,敢情当真与韦融长得十分相似,但见她面如凝脂白玉,双颊透出两晕桃红,娇艳无比。

  那双剪水秋瞳,不但黑白分明,而且灵活异常,好像能够说话似的,微微含笑,风姿照人。

  丙然一如薛陵所想,她缺乏一种少女的含羞答答的味道。进得房来,大大方方的落坐在薛陵对面。

  她毫不害怕地向薛陵打量,观察得异常小心,好像在鉴定一件古玩或书画之类那末仔细薛陵反而被她望得心中发慌,轻咳一声,道:“姑娘屈驾贲临,不知有何见教?”

  韦小容轻启朱唇,吐出莺声,道:“薛兄好说了,校好听家兄提起过薛兄你,百口推崇,誉为天下无双之士。是以这回相见,不禁失礼注视。”

  薛陵浚烘一红,道:“令兄乃是说笑,姑娘万勿当真才好。”

  韦小容道:“家兄平生眼空四海,目无余子。校好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夸赞的话,竟又是那么倾心景慕,是以校好深知决非虚言,以此动了瞻仰之心。”

  薛陵心想:假如这话并无虚假,那正是我最头痛最害怕之事,自然这念头不可说出,只有极口自谦而已。

  客套的话讲完,韦小容遁;“家兄今日匆匆离开之时,才向校好透露薛兄仗义相助之事,虽说第一次未曾成功,但校好已感铭五内,不知何以为报?”

  薛陵忍不住探询道:“令兄没有透露与十方大师是什么关系,在下也不曾询问过,姑娘能不能赐告?以释心中之疑?”

  韦小容道:“十方大师是寒家一位极亲的尊长,既然家兄未曾奉告,校好也不便多说,还望薛兄体谅。”

  薛陵忙遁:“在下只是随回问问罢了,姑娘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韦小容道:“据家兄见告,薛兄遭遇到难言之痛,以致雄心壮志,尽皆销歇,险险因此精枯力竭,化作游魂!这事想必不假的了?”

  薛陵说道:“惭愧得很,令兄之言,一点不假。”

  韦小容道:“但今日校好拜晤颜色,但觉薛兄英华内敛,真气充弥。虽说家兄曾经以本身功力相假,但设若薛兄不曾把握时机,用心修炼的话,决计不能如此,因此之故,校好大胆奉问一声,薛兄敢是已将心中隐痛,找到了排遣之法?”

  薛陵此时,面色变化甚剧,但韦小容仍然把话说完才停口,那对秋水般的明眸,紧紧的盯住他,毫不放松。

  薛陵碰上这种不会体贴之人,也真没法子,只好道:“在下果真苦修数日,自觉业已复原,在下猜想那是因为曾向令兄吐露了一点隐哀,心中轻松得多,所以没有颓衰下去。”

  韦小容露出关切同情的神色,但口中却单刀直入的问道:“薛兄只说过你心中隐痛,是有关令慈之事,校好想来想去,莫非令慈遭遇悲惨,而现下尚在人世么?”

  她这等回气,分明已得知了薛陵全家被害的身世,才会想到薛陵母亲尚在人世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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