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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魏徵道:“若是公主果真鸩杀了李密,万民不察,一定会说是圣上主使的,身为万民之尊,而教唆侄女,谋害亲夫,民众对皇族又是怎么一个看法,刻下天下未统,别家反王若是以此作题目,则圣上多年来所树立的一点仁慈之名,俱将荡然无存了。”

  建成道:“魏徵,你说得太严重了,李密若是有了不臣之心,皇妹杀的是一个叛贼而已。”

  魏徵道:“殿下,若大唐已传国数百年,可以讲这个话,因为万民已视李氏为当然之天下,可是现在圣上登基不到一年,天下也尚未一统,而李密也是登过大宝,坐过宝座的,他若叛唐,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反贼,而公主下嫁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鸩杀亲夫,绝对是不该的。”

  建成点点头道:“不错!有道理,我看这老贼是有意如此,想叫我闹笑话,我留不得他。”他袖了一应表章证据,直叩内宫。李渊这天正好在张妃宫中宿寝,尹妃的寝处在不远之处,所以元吉没敢进来,建成硬把父亲从床上拉了起来,为恐泄密,还把张妃给赶开了,才取出一切的表章与证物呈上。

  李渊果然很生气,伹也只是道:“这个刘文静太胡闹了,怎么可以叫孩子们做这种事?”

  这是魏徵预料的反应,所以建成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才使高祖感到严重了,想了一下才道:“幸好事情没发生,朕通知他一声,叫他以后多加注意就是。”

  高祖对刘文静越是维护,建成心中也越是暗惊,除掉刘文静的意思越坚决,好在魏徵已经虑及,他进一步使出了杀手锏:“父王,这事情掩不了的,李密有奏章在此,我们得给李密一个交代,换言之,也是给天下一个交代,兹事体大,父王不可等闲视之。”

  高祖沉吟道:“李密的奏章为何要你递上来而不交由朝房挂号呢?”

  建成道:“若是交由朝房,就递不到父王手中了。”

  “这是怎么说呢?”

  “刘文静神通广大,外地的奏章都是他先过目,这是捣举他的奏章,到他手中就被留下,父王自然瞧不见。” 高祖惊道:“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建成道:“父王不信可以去问……唉!其实问也问不出的,父王身边左右,那一个不是他的私人?有时奏章是他代批的,父王想想这点就可以知道了。”

  高祖道:“那只是些无阅紧要的事,重要的事,还是由朕亲自批阅的。”

  建成道:“父王,所有的奏章都是经他先过目,因此重要与否也是由他决定了。”

  高祖道:“是的,但他却是个有分寸的人。”

  建成忍不住道:“父王,刘文静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臣儿不想多说,您自己会明白的,但不管他有没有分寸,他总不会把奏劾他的奏章,也呈上来给您过目吧?”

  高祖默然不语。

  建成又道:“还有的是他竟然预书庚帖,为他的儿子求姻公主,擅发禁令,叫公主谋杀亲夫,只这两项罪名,就足以大辟凌迟了!”

  高祖嗫嚅地道:“求婚公主的事,朕不知道,但要公主监视李密之行动,如发现有异,当急加制裁,这是朕所授意的。”

  建成道:“鹤顶红鸩毒是否父王所赐呢?”

  “这自然不是。朕的意思是叫公主急速利用身边的近侍,将李密软禁起来,朕拨出全副銮驾以及两百余名近卫,就是叫她在必要时行动的,可没有叫她毒死自己的丈夫,朕绝不可能下这种荒唐命令的。”

  建成道:“这就是了。刘文静私下自作主张,欲陷父王於不义之名,再加上他以美男之计,故诱御妹,凡此种种,实已大逆不道。现在李密已经告了上来,咱们若没有一个明白的交代,这情况实在很严重!”

  高祖道:“那会严重到什么程度?李密充其量也只有金塘那些兵,难成大事。”

  建成叹道:“父王,李密不足成事,但他若把这件事公布出来,后果就严重了,尤其是二弟身边那些兵马,本为各路豪杰,因慕仁德而来归,若将内情揭发,他们势必将失望而他去,尤其是李靖的那一彪人,对我大唐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他若一去,朝廷实力会空掉一大半!”

  高祖色为之变道:“有这么严重吗?”

  建成道:“父王当知道,我们在晋阳发兵时,并不是最强的,何以到后来,李靖会选择大唐为所依归,各路豪杰也纷纷投顺?他们可不是畏惧我大唐势力。再说现在四弟已故,连个震慑的大将都没有了,若叫天下离心,那情形实在未可乐观!”

  一番危言耸听,但也不无道理,高祖的耳根子本软,听了这番话,一声也说不出来了。

  建成见父亲如此态度,知道他已动了心,只是还有点顾忌,大概是刘文静掌握了父亲不少的把柄,恐怕一旦下诏要处置刘文静时,会被抖了出来。

  想到这里,自己也是一身冷汗,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例如跟张妃私通是一条很长的小辫子,被刘文静抓在手中。

  这件事若公开出来,父亲非杀自己不可。唯其如此,这个刘文静必须除去,否则自己父子都将受到他的威胁……

  好在魏徵早想到了这些,教了他一番言词,因此他低声道:“但是究办刘文静也很麻烦,这个人很狡猾,知道情况严重时,一定会说这些都是父王的旨意,推在父王的头上而图卸罪,那时即使将他问斩,父王也难以自清了。”

  高祖忙道:“正是,正是。若他意图卸罪,乱咬一通,将一些不尽不实的事都赖在朕的身上,岂非大为不妙!”

  建成心中暗笑,知道父亲果有痛脚被刘文静揑住。

  他笑了一笑道:“父王,圣德不容诋讥,刘文静必须伏法以平李密之念,而且更必须在未经审判前伏法。” 高祖忙道:“那怎么做得到呢?”

  建成道:“杀一个人太容易了!”

  高祖道:“不仅是杀一个人,刘文静不是无名无姓之人,朕必须向群臣交代。”

  建成道:“有李密的奏章与证物就足可向群臣交代了。李密的奏章上纠劾的都是刘文静,即便有些事都经父王知悉,但是全让刘文静去承担吧,反正他不能抗辩了。”

  高祖心慈略有不忍。

  建成又道:“父王,身为人君,有时不能太仁慈也不能讲小信小义,必须由大处着眼,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太信任一个人,把一切都交给他。”

  他表现得很能干,也很会说话了。

  高祖道:“皇儿,你近日来似乎变得干练得多了。”

  建成不敢说出是魏徵的指点,连忙道:“儿臣蒙父王立为皇储,自当以天下为重,故而日来研究帝王之治术,也聘了很多名师讲解、分析天下大势,以期不负父王之恩!”

  高祖颇为安慰地道:“你肯求上进,为父的就很高兴了。你要知道,以人才而言,你实在不如你弟弟世民,当朕登基之后,许多人都要求朕立世民为储,但朕以庶不夺嫡为由,仍然立长,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建成的心中直跳,这是一个他久蕴心中的谜,他也知道以干练、人望,李世民是此任何一个弟兄都强,但父亲一直不太喜欢世民,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高祖轻叹一声道:“因为他太能干、太要强,太好功、太喜欢征伐,他可能开拓一个空前的大帝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但也可能把我这点基业轻易地送掉,我这片江山完全是小心谨慎,辛苦保持下来的,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不想作太大的发展!”

  建成年轻,也较高祖有冲劲,对这番话自然是不满意的,可是他善解人意,立刻顺着高祖的口气道:“是的!父皇顾虑极是,我们实力未丰,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内,谈不到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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