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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文人却作怪,喝了几口酒后,忽而自言自语地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凶神照命,还在吃喝得快活,作死,作死!”

  陈金城听了一怔,忙把头转向他望去,只见他用手在菜上一抓,捉住一只苍蝇,愤恨地摔在地下,才知道他原来是骂苍蝇,心下暗笑自己多心,回过头来刚要想挟一块菜,就听得楼梯咚咚直震,一左一右上来了两个面貌狰狞的汉子。

  左边的年岁约莫三十五六,左颊有一条七八分长的紫色疤痕。

  右边的比较年轻,二人面貌十分相似,衣着华丽。

  上得楼来先朝自己狠狠地盯了一眼,那目光凌厉狠毒,心中不觉一凛,暗忖这二人外相凶恶,太阳穴坟起,分明是武功极有火候,自己与他们素未谋面,这等看我做什么?肚里在寻思,看书生神色自若,倒也不便表露。

  二人也拣了一张邻近的桌子坐下。

  堂倌已带笑过去招呼道:“二位爷是否喝酒?”

  年轻的汉子把眼一瞪:“妈的,不喝酒上酒楼来干什么。”

  堂惟一听,心说这两位客人倒是和气得紧,口头还是唯唯的道:“是!是!怪小的多嘴,二位爷点什么菜?”

  脸上有疤痕的汉子用手朝陈金城桌上一指:“那儿吃什么,给咱们照样也来上一份。”

  堂倌答应关照厨房去了。

  陈金城心中想:“这不是明着找碴子,天下那有这样点菜法。”

  没有想到书生却朗朗地笑道:“陈兄果然是会家,连点的菜都有人起而效尤,今日得会,幸甚!幸甚!”

  陈金城听了只有摇头的份儿,心说:“倒底读书人的阅历差,连人家故意找麻烦都看不出。”

  本来想过去问个明白的,伹记起老父不许自己多事,只好罢了,也不向书生解释,只是拿起筷子向他让菜,把事情就带过了。

  不一会儿,堂倌把酒菜送来,刚要替二个汉子执壶倒酒,却被那年轻的一把夺过,冷冷地道:“老爷们一样花钱,怎么招待却有个厚薄,那两个小兔崽子呢!叫他们来侍候!”

  堂倌一看他脸板得死死的,也不敢得罪他,忙诺诺连声退下,把先前那两个孩子叫来,低声地嘱咐了几句。

  孩子点着头过来了,先满脸堆笑地屈膝蹲腿:“请二位老爷大安。”

  然后持壶斟酒,恭身退后道:“二位老爷请用酒!”

  汉子们这才哈哈大笑地端酒一饮而尽。

  酒过数巡,两童始终执礼甚恭。

  这时左首那个年长的汉子又阴侧恻地说道:“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真会拍马屁,大爷满心想找人晦气,这么一来我又不好意思啦,不过爷们可没有我孙子那么慷慨,舍得整大块的银子赏人,因为我那小孙子自己知道活不长了,反正留着银子也没用,所以才落得大方。”

  说完又冷冷地朝陈金城瞟了一眼。

  这一来陈金城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刚要起身发作,忽而感到自己肩头上,沉甸甸的来了一阵压力,那力量大得出奇,空自挣了半天,依然无法挪动身子。

  愤然回头一看,却见文士已来到身后,一只衣袖斜斜地搭在自己肩上,居然架住了自己上挣之力,才晓得今夜真的走了眼,高人在侧,居然毫无所觉,不过看到文士脸上并不恶意,心中摸不清他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怔在椅子上一时讲不出话来。

  文士却笑吟吟地说道:“在下一人独酌,实在无聊得紧,见二位兄台谈得热闹,敢请为不速之客?”

  陈金城还来不及答话,姓欧阳的书生早已站起道:“主人不至言钱少,高士佳客岂嫌多,请坐!请坐!”

  遂命堂倌移过杯筷,亲自把盏道:“若得相逢便是缘,先生能饮一杯否?”

  文士拊掌长笑道:“天地有情许我醉,江山无语笑人愁,既承抬爱,敢不如命。”说完将酒干了。

  与书生相顾大笑。

  那两个汉子初见文士过去,似乎怔了一下,后来见他与书生一掉文,知道不过是个半瓶醋的酸丁,遂而也笑了起来。

  笑声中年轻的汉子还大刺刺地说道:“大哥,这酒楼叫鸿运楼,咱们可真找对了地方,这次顺手买卖,果然是鸿运高照,不但本钱捞得回来,加上这两笔利润,倒是没白跑一趟。”

  陈金城一听,这不又是冲着自己这边吗,当下又想站起来,却见文士用眼朝自己一扫,嘴皮动了几下,耳鼓中即隐隐传来一阵细小的整昔,字字清楚:“少安毋燥,此二獠手下颇不简单,等下自有人收拾他,等着看戏好了。”

  陈金城平时听父亲说过:内家高手能运用自己的功力,凭一股真气,将声音裹成一点,只送到自己要传话的人耳中,当时还将信将疑,现在见对面的书生,啖饮如旧,恍若未觉,知是“传音入密”内家劲功,心中对文士钦佩异常,当然遵命不再妄动。

  文士却与书生谈得入港,凭诗促酒,拾句作肴,两入都是眉色飞舞,滔滔不绝,倒把个做主人的陈金城冷落在一边,做声不得。

  那两个汉子使酒骂座,半天没有人接腔,也失去了兴趣。

  疤脸汉子道:“老二,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迟早都是口中食,急些什么?来,咱们也喝个痛快,别让人家一边儿乐。”

  两人也开怀畅饮起来,同时还缠着两个孩子胡闹,一会儿要摸脸蛋儿,一会儿搂着叫乖乖。

  两个孩子心理讨厌极了,巴不得陈金城起来打他俩一顿才出气,可是一看陈公子成了个没嘴儿的葫芦,半天没冒出一个字儿,知道这两个煞神不好应付,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敷衍了事。

  楼上客人也不少,可是人家化钱找小相公陪酒是件雅事,反而在一旁看热闹,就这样吵吵闹闹地有一会儿。

  楼下又哼哼哈哈地跑上一个土头土脑的老头子,一件袄子虽是补补绽绽,浆洗得倒是很干净。

  老头儿上来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半天,然后才走到汉子的桌旁施了一个礼道:“二位大爷请问一声,我是在夫子庙前要猴儿戏的,刚才我养的两头猴子跑了,我看它上了楼,您见着了没有?”

  年轻的汉子正和小童缠得有味,被他这没头没脸的一问,打断了兴头,再加上问的又是莫名其妙的话,心中不由大怒,一掌将老头推开道:“去!去!活见鬼,老子连猴毛都没见着一根,那里来什么猴儿。”

  老者被推后了两三步才站住脚,也没有生气,只是自言自语道:“奇怪—我明明看着两个畜生上了楼,怎么会不见了呢?别是我上了年纪,老眼昏花,撞上了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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