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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九十七招天龙掌使完,朗月已经累得满身大汗,石二慈仍是心平静气,高下已分,以朗月这种身分,当然自知甚明。

  立即收掌跳出圈外,喘息着道:“贫衲败了!”

  言罢,脸色死灰,这是他第二次失败,前一次败在欧阳子陵的剑下,然而没有这一次狼狈。

  石二慈收了拳,朝朗月看了一眼道:“你还没有败,不过再打下去,你非败不可。我奇怪的是呼音寺享誉武林,难道就凭你刚才那九十七掌打出来的?”

  朗月经过片刻的调息,神气似乎恢复了一点。闻言在羞愧中带着气愤道:“老衲现在虽为藏经楼主持,以二代首徒兼掌门职务,但不是寺中功夫最好的,上有家师,中有几位天资奇佳的师弟,现在正在闭关苦修。老施主若是执意赐教,端阳之日,敝派与欧阳大侠师伯尚有布达拉宫之约,便请一并赐教如何?”

  石二慈笑道:“我说呢,原来还留下了压箱底的玩意,既是这么说,端阳之会也算我一份,只是我声明一句,老朽虽与欧阳公子同行,却算不得一路。端阳之会上,我们算是三分鼎足,若是你们在欧阳公子手下吃了亏,说不定我会帮你们一点忙。”

  朗月禅师气得几乎呕血。

  但是他比过一场,技不如人,只好由得人家奚落,怒声地道:“呼音寺算不得武林正宗,却也未必自甘菲薄到靠施主助拳,盛意心领,端阳会上,呼音寺中少不得有人接待施主的。”

  言罢又朝欧阳子陵合什道:“今日贫衲已谢过相助之德,他日会上再晤,仍不免有开罪处,大侠当能谅解!”

  欧阳子陵还礼无言。

  朗月率着众僧,缓缓地步上山径而去。

  石二慈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令欧阳子陵心头一惊,这声音很熟悉,彷佛在那儿听过似的。

  在白龙堆里小作盘桓。

  石二慈与痴道疯叟谈得异常融洽,镇日诗酒流连,终宵澈旦。

  欧阳子陵则伴着两个女孩子花月徘徊,尽量地享受她们的柔情蜜意……

  日子在欢乐中溜得很快,欧阳子陵惦记着要赶到哀牢山中,追随师伯再作精修,以备端阳会上一战。

  所以住了六七天,便催着要走了。

  石二慈虽然对朗月声明过他到时是独树一帜的。

  可是对待欧阳子陵仍是十分友善关切。

  这种似又郎离的态度,的确令人高深莫测,尤其是他一身武学之丰,功力之深,更为世所罕见。

  欧阳子陵见人家以诚相待,当然也是掬肺腑与之交往,不过在心中感慨着世界上的怪人何其多也。

  石二慈见欧阳子陵要走,他自己萍踪无定,也要跟着走,痴道人有些舍不得,挽留他多住些日子。

  可是石二慈笑着道:“先前我做事一向趁性而行,近来突然体悟到,凡事欲求太满,必至溢遭天嫉,你我相交莫逆,欢聚数日,又飘然远别,大家都留一分深厚的怀念,不比常聚在一堆强多了,凡事留有限余味,可供无穷探索,这才是天心之所在!”

  痴道憬然而悟,彼此一笑分手。

  第三十章

  一行人四匹马,马是灵驹,人拟天神,翻山涉水,万里间关,差不多十天光景,行抵哀牢山中。

  欧阳子陵他邀石二慈一起上山。

  石二慈却黯然婉拒了道:“公子上山为练功,老朽不敢耽误,况且端阳之会,尚须一晤,为期匪遥。据老朽所知,令师伯无法前往参加端阳之约,公子身负师门荣誉重任,尚祈利用此短短三月时间,广作进益。

  放眼今世武林,众子碌碌,老朽独心许公子为第一人,有微物奉上贵师伯,聊表敬意,清昙神尼,绝世高人,见物必知用途,珍重,珍重,别矣!别矣!”

  说完递过一个长方形的小纸包,欧阳子陵恭身接过。石二慈一策跨下白龙,飘然作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日之日多烦忧……”

  歌声由嘹亮而渐至隐约,终至没不可闻。

  欧阳子陵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忽地对他十分怀念起来。

  辛红绢到了这儿就熟悉起来了,兴冲冲地在前面领路,指东指西地解说,十分得意。

  欧阳子陵却被石二慈临去的那番话闷在心头,这老头儿从未见过师伯,他怎么会知道师伯不能参加端阳之会,送给师伯的又是什么东西,然而他始终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在中途拆开来看。

  行行重行行,远远已可望见清昙虔修的草庵。

  辛红绢迫不及待地策着紫骝先走了。

  欧阳子陵与沙漠龙在后面慢慢地走着,临近庵门,辛红绢已经进去了,他们只好下了马站在门口,静静地等侯相召。

  良久,才见辛红绢满脸忧容地出来道:“陵哥哥,龙姐姐,我师父请你们进去,她老人家病了!”

  练武人除非是受伤,否则绝不至轻易生病。

  神尼世外高人,平素修养有为,行年将达二百高龄,要说她会病,那简直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欧阳子陵与沙漠龙都大吃一惊,来不及问明原委,就匆匆地赶进去了。清昙神色委顿地盘坐在蒲团上,容颜已苍老了许多,欧阳子陵一阵心酸,跪下去叫了一声“师伯”,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清昙无力地睁开眼睛,慈霭地道:“陵侄,你来了,你们在路上的耽搁了很久,我很不放心,我怕自己等不及你们到来……”

  欧阳子陵悲从心来,呜咽地道:“师伯,您……”

  泪如雨滴,下面的话再也说不来。

  清昙苦笑了一下道:“我从回山的那一天,身体即感不适,微一运气,才发现身中剧毒,这是那天我与端木赐良各以全力相抗,他一身都是毒,双方都在舍命相抗之际,力道相通,不知不觉间,这毒就无形地感染过来了,他本身有抗毒能力,我却不行,这倒不是他故意害我,想来是天意如此了。”

  欧阳子陵俯首垂泪,默然无语,他是了解这情形的,沙漠龙也是珠泪盈盈地问道:“老前辈,难道您中的毒就无法可救了?”

  神尼黯然道:“他那个人一身为百毒之汇,这种无形的毒质,更为众毒之冠,举世之上,恐怕无物能解了。”

  沙漠龙也是无言垂泪空气一时现得异常沉寂,突然嘤咛一声,那是辛红绢师徒情深,忍不住出声痛哭起来。神尼叹息了一声道:“你们不必难过,我已经较常人多活了两三倍,即使大归在即,也是意料中的事。现在我自己揣测,大约尚有两个月的寿命,在这段时间内,我想把你们的功夫略为指点一下,尤其是陵侄,今后师门重任,全在你的身上了。”

  欧阳子陵等人依然垂捩无言。

  清昙反而释然地笑道:“自古人生谁无死,你们都还是佛门弟子,怎么那样想不开?每天的己午之交,正是我运功抗毒的时间,你们远来劳顿,红儿,你带师兄和龙公主到后院去休息一下。酉时以后,再到这儿来,我开始给你们讲练功的精诀,可惜我现在无法示范,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摸索了!”

  说完闭上眼睛,竟似十分疲倦。

  辛红绢只好含着眼泪把欧阳子陵与沙漠龙带到后院,那儿一共有两间小屋,欧阳子陵占了一间,两个女孩子挤了另一间。

  由于每一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大家全都没有开口,默默地进屋去了!

  欧阳子陵进了屋里,见里面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别无长物,陈设十分简单,遂将身上的东西都解了下来,放在桌上。

  结果发现石二慈托自己转呈的长方纸包,方才晤面匁匆忘了拿出来,遂将它放在一旁,宽了长衣,盘腿坐在杨上,用功调习,顷刻入定,渐至天人交臻境界,他发觉自己的功力,较之以往又深入了一层。

  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酉刻已至,欧阳子陵精神抖擞,起身推门而出,进至辛红绢与沙漠龙的房间。

  看到她们尚在用功,知道她们的功力尚未能至收发由心的境界,遂轻轻的拍醒了她们,同往前堂。

  清昙的神色较上午好了一点,含笑地接受了他们的问候,然后叫他们在蒲团上坐下,欧阳子陵呈上石二慈的纸包。

  同时将石二慈的情形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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