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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节中有节枝外有枝

  这一月以来许狂夫惦念良友深仇,又忧心江湖风云,总是双眉带忧,愁怀不展!但胡子玉却似早有成竹在胸,怡然自安,许狂夫有时忍不住出言相询,胡子玉却都含笑不答,最多淡淡说声:“到时自知。”

  许狂夫虽知他这位胡四哥多谋足智,胸中自有“诸葛”妙计,“卧龙”神算,但若教他也似这般宽心大放,却无法做到。

  此刻听到胡子玉在舱外相晚,他虽无这份闲情逸致,却不得不步出舱来,目光一转,只见朝晖之中,九华群山,宛如九朵莲花瓣一般,簇开在云间天表,晨雾朝霞,掩映于群山之间,又似轻波荡漾笑蕖,临风摇曳,吹送一片天香!

  许狂夫心中纵有万千心事,见着这般美景,胸怀亦不禁为之一敞。

  但听胡子玉微微笑道:“九华山唐时以前,本无籍藉之名,但诗仙李白一道千古绝唱‘江上望九华’,却将华山唱得天下闻名!”

  许狂夫侧目笑道:“小弟与胡四哥十年阔别之后,想不到胡四哥变得这般风雅起来,老实说,有关这些骚人墨客的遗风韵迹,小弟实在是丝毫不知。”

  胡子玉微喟一声,放眼千里江波,不胜感慨万千地说道:“这十年来,我由极盛而归于淡泊,起初实觉难以忍受,但后来心情逐渐平静,大半是因读书之功,唉——只是老骥伏枥,其志仍在千里,看来我之一生,也只有生为武林人,死做武林鬼了!”

  许狂夫仔细体味“生为武林人,死为武林鬼”这两句话,一时之间,亦不禁为之感慨丛生,唏嘘不已。

  默然良久,胡子玉突又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做人之时尚多,做鬼之时尚远,乘这有生之年,我好歹也得将一些未完心愿了却,并做几件足以留名后世之事,方不负父母生我,天地养我,贤弟,你说可是?”

  话声顿处,独目之中,又隐射精光,许狂夫知道他胸中豪气又生,亦自微微一笑,方待答话,却听一阵歌声,由江波深处,隐隐传来,“……劝君杯到莫须辞,生平唯酒我相知,钓诗扫愁须何物?碧酒金尊对饮时,但能一醉真吾友,英雄高杰我不识……”

  许狂夫面色微变,与胡子玉互换一个眼色,只见歌声渐近,水波深处,早自缓缓摇来一只无篷渔舟,一人箕踞船头,正自捧着一只朱红葫芦,仰首狂饮,正是幕阜山下所见,那高歌漫步的落拓道入。

  两船相隔,虽还有数十文之遥,但晨雾已退,江面空阔,加以胡、许二人之目力,又大异常人,是以望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齐地一动。

  就在这刹那之间,又有一艘双桅江船,破浪而来,虽是逆风而行,但船行却极迅快,眨眼之间,便已到了那落拓道人所乘渔舟之侧,江船船首,并肩立着两个锦衣大汉,口中吆喝一声,船上水手一齐停桨摆溜,于是船行突缓,立在左侧的紫缎锦衣大汉,竟在这两船相交之际。上撩衫脚。身形微拧,“嗖”地掠至那只无篷渔岛之上。

  胡、许两人见到此人轻功竟有如此不凡造诣,心中不禁暗吃一惊,要知道江面行船,流动不息,是以在江面之上施展轻功,落脚之处,便极难拿捏得准,那无篷渔舟船身不大,更是极难受力,而这紫缎锦衣汉子,竟能在这般情况下,拣上渔舟,而渔舟仅微微一晃,这份轻功,当真少见!

  只见这紫衫汉子身形一落渔舟之上,竟立刻向那落拓道人躬身一礼,沉声说了两三句话,因相隔仍远,悟声矣乃,加以语声极轻,是以胡、许二人,未曾听到!

  只听那落拓道人却扬声笑道:“孙二爷,你少开玩笑,区区在下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讨酒讨饭还来不及,哪有这份闹情逸致,去赏月亮。”

  就只这几句话工夫,胡、许二人所乘之乌篷江船,与来船距离,已变得只有短短十数文,那落拓道人语声一了,竟自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向二人瞟了一眼,突又扬声笑道:“孙二爷,我说你弄错人了,要去赏月的英雄豪杰,正坐在那边船上,你跑来缠着我,一文不名的要饭道士作甚?”

  胡、许二人齐地一愕,只见那紫衫汉子以及独自立在双桅大船之上的锦衣大汉,目光果然一齐向自己瞟来,四人目光相接,那紫衫汉子突地惊呼一声:“胡老前辈,许大侠!”

  刷地身躯一拧,双臂微分,立时便又拣回大船之上,大呼道:“转舵!”

  又自呼道:“那边船家请将船靠过来。”

  胡、许二人,见这身手极高的紫衫汉子,不但认得自己,而且执礼甚恭,不禁凝目打量。只见此人身躯魁伟,浓眉大眼,狮鼻阔口,生像极为英武,但自己却不认得,心中方自大奇。

  却听那落拓道人仰天一阵大笑,说道:“幸好阁下倒还识得高人,如若不然,我这要饭道士无法消受阁下的雅意!”

  举起朱红葫芦,又自仰首痛饮几口内中美酒,拍膝高歌道:

  “但求能饮一杯酒,我于世事无所求,劝君且将名利忘,忘却名利便无愁!”

  歌声悠悠,随风飘于江上,而这艘无篷渔舟,便也在歌声四散之中,飘然去远!

  两船船夫,俱是久走江面的水上男儿,是以片刻之间,便已并排靠拢,那紫衫汉子果又极其轻灵巧快地掠至胡、许二人所乘江船之上,躬身施礼道:“小子孙正,拜见两位前辈大驾。”

  胡、许二人,连忙还礼,但心中独自狐疑,不知道这汉子是何许人也,却见他微笑又道:

  “十余年前,小于跟随家师,曾在岳阳楼头,见过两位前辈一面,前辈风范,一直深存脑际,不想今日有幸,又见侠驾!”

  胡子五心念一动,恍然道:“令师莫非是‘三江渔隐’袁大侠么?多年未见,令师可好!”

  孙正垂首道:“家师仙去,已有七年!”

  胡子玉失声一叹道:

  “老夫十年末涉江湖,不想故人竟已先我而去,昔年岳阳楼头,孙世兄似还只在鬓龄,想不到今日竟已英发至此,是以老夫未敢相认,唉!年老昏庸,还望孙世兄多多想罪!”

  许狂夫亦自想起此人便是昔年水上大豪“三江渔隐”的唯一传人,但见他似与“赏月大会”有所关连,又自不解,相询之下,才知道自从“三江渔隐”故去以后,孙正竟亦被“三绝先生”收罗,而此刻正担负“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迎宾之责。

  胡、许二人,本是专程赴会而来,闻言自然大喜,便打发了自己所乘之船回去,同登双桅江船。

  江湖回舵,转赴大通,路上寒瞳叙阔已罢,胡子玉忍不住又自问起那高歌伴狂的落拓道人的来历,这才知道那人虽然身穿道装,却正是“穷家帮中”的特出奇人——“酒丐”施楠的的的!

  原来“三绝先生”公冶拙,为了这“丹桂飘香赏月大会”,早已在大通设下迎宾之处,江湖中稍有头脸之人前来赴会,只要在这迎宾之处投柬留名,便有专人接待上山!

  那“酒丐”施核,虽未投柬留名,但却跑到迎宾之处门曰,救作悠闲地徘徊倘样,孙正负有迎宾之责,见到这种极负盛名的武挤商人,自然慌忙出迎,“酒丐”施捕却也并不招绝,含笑随人,大吃了一顿孙正为之特设的丰富酒筵,又理了满满一葫芦美酒,便在迎宾之处,倒头大睡。

  孙正知道这般武林异人,行进大都类此,是以并不在意,哪知今日天一破晓,“酒丐”施楠竟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

  孙正年纪虽轻,行事却极慎重,是以才会源为迎宾之人,见状只当自己有失礼之处,是以即刻乘船追出,却不想竟误打误撞地遇着“铁扇赛诸葛”胡子玉以及“神钩铁掌”许狂夫!

  孙正详细地将此中始末全然道出,江船已临大通,众人弃舟登岸,不经宾馆,迳直上山!

  九华诸峰之中,无论灵秀、雄奇,均以山势权极的笔架峰为最。“三绝先生”公冶拙,少年时本是名满京华的九城才子,壮年之后,喜爱九华风物灵秀,方在这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定居,而“丹桂山庄”,便是建在笔架峰山颓之上!

  固有孙正带路,自然驾熟车轻,加以众人均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轻功造诣,不但登堂人室,且已炉火纯青!孙正跟在胡子五、许狂犬这两个前辈奇人之后,虽觉稍为吃力,但胡、许两人,仅只施出六分功力,是以也能勉强跟上。

  经化成寺,观凤凰松,过了冬小洞,登万丈云梯,黄昏时分,便已到了笔架峰巅,远远便巴望见一片亭台楼阁,建于山巅烟云飘渺之间,望去直如神仙楼阁一般,无论形势气慨,惧在幕阜山中的“飞四山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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