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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老人微喟一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双目微闭,缓缓说道:“今日是老朽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老朽也愿意和诸位多谈一谈,老朽这一点笨力气,今天承蒙诸位捧场,现在,说起来可笑,想起来可怜……”

  老人一面在说,一面好像是沉浸在当年的往事。

  众人都平静的留心听着,没有一个人提出质问。也没有半点

  儿搅扰他的声音。

  “四十年前,啊,已经有四十年了……在中原一带,有八个

  响当当的人物,专做打截商旅和劫镖等事的勾当,当地居民,无

  不闻名丧胆,无论官商,凡是想在中原一带借路经过的,无没战

  兢谨慎,深具戒心……”

  “但是,他们小的不干,而专做大买卖,因为他们经常活动

  在陇东地区,所以江湖上称他们为‘陇东八屠’……”

  提起这‘陇东八屠’四个字来,座客中小一辈的,倒还投有

  什么感觉,但那些老一辈的,都全已动容?

  “有一年,黄河决口,当地居民受灾无算。当时的官府专案

  划拔出五百万两纹银快运救赈,运送的路线是必须经过陇东平

  原,当然,这“陇东八屠”,自不会放企这笔发财生意;但是,

  地门事先虽经仔细探听。而始终未探查出究竟是那家镖局负责押

  运这批红贷,他们心想:反正吃镖行饭的,都得向做无本生意的打过门,卖交情。不然再硬的把子手,也绝不敢冒险通行。即然打探无绪,也只有等着到了时候再说,当然,他们八人在事前。

  做了一番例行的安排准备……”

  老人说到这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接着又自行斟满:

  有一天,他们接到手下探报,知道约有三百余轮银车。已经近距十里,但押运之人,只有一男一女,并无镖局行号,亦无镖旗,这“陇东八屠”闻听之后,虽然心中纳闷不解,但确知此等责贷,绝不会无人押运,当时还以为手下打探稍有不实。除令行详探以外,知道即时就要与来车朝相,自可详知分晓……”

  老人顺手又饮一杯,再行斟满。续道:“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已见来路上尘头大起,接着就见银车蜿蜒而来,奇怪的是银车直到近前,确实没有看见镖旗,也没有发现什么越子手,喊镖一类的举动。在一般行客认为是草木皆兵的地区。在他们好像是若无其事一样,事情固然是出乎常情之外,但“陇东八屠”到口的饭食,可不能不吃。当时也就未再多想,便信照预定安排,等待着银车行进了准备动手行事的地段,这八人及疾马急奔而出,正面拦车。

  原想着,在此种情景之下,以“陇东八屠”在中原一带的威望,定会手到擒来,绝用不着费何周章,岂知事情却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

  老人稍作停息,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半晌,他又低沉的道:“所有银车经这八人一拦,便甚为从容的缓缓停住,丝毫没有一般银车或镖车,在出事前的那种慌乱紧张现象,仅只由最前那辆银车坐在车大旁边的一个壮年汉子,举起插在车辕上写有“急赈”两字的三角小旗,左右摆动了几下,后边每隔十车,在车夫旁边都坐一个与首车同样装束打扮的壮年汉子。

  首车的小旗摆动以后,即插回原处,其余乃次第摆动,向后传递下去,这时已发现全列银车的后尾,果然如手下所探报的,有着一男一女两人,女的坐在一辆装璜讲究的骡车上,面貌姣好,看去仅二十出头年纪,端壮秀丽,风度高稚,但未瞧着带有什么兵器;男的骑着一匹灰色瘦马,右手扶缰,左手反提着一根钢棍,铜棍的另一端,斜仰出右肩约有尺许,尤其那男子面貌,黑瘦带病,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独那根钢棍,色作暗红,金光照人,似乎还有一点价值。”

  老人身子微微一动,好像在整理思绪,又好像这件事情叙述的主要情节,就要开始:“这男女两人,在全部银车停止进行的时候,当然也随着停止,等候着前面的小旗摆完以后,马上的黄病汉子,乃转头向车中女子,轻语了几句,好像在交待什么事情,因相离太远,听不清他所说的是什么内容,只见车中女子微微颔首,态度异常平静。”

  老人这时满脸怅们的向众人扫了一眼。又续道:“黄瘦汉子交等完毕之后,两腿轻轻一提,那匹灰色瘦马,

  已沿着银车向前慢步行来,从容,自然,稳静,好似没有任何事

  情将要发生一样。“陇东八屠”的阵势,是从银车最前到后尾,差不多以相等相间的距离,分配监视着这价值五百万两纹银的银车,这黄病汉子从车后到车首,对拦车的八人,每经过一人身前,只瞥一眼,多一点儿都不再看。自尾到头,未有半句说话。”

  老人瞳孔中露出一丝惊悸之色,好像他已看到那时正在逐渐向‘陇东八屠’移近的厄运:“照平常拦镖的规矩,遇到事情发生,首先由镖局负责押镖的镖师出头,拿言语,盘交情,退门坎,沧江湖过节。说的通,原车放行;说不通,双方即在手底下见真章。当然,凡是到了正式出面拦车的时候,再能说得通的,也就很少了。但是,这黄病汉子的一切动作,太也超出常规之外,而这“陇东八屠”,各都觉着已经胜算在握,倒也不忙在个一时半歇。即静静的等候着。要看看这黄病汉子,究竟还有些什么花样再说不迟。一直等他慢步行过最前银车大约百步左右,八人对他这种动作,则更是不解。正在大家感觉着不耐的时候,熟知就在这时——”

  老人双目暴睁,身子一直,声音也随着提高,那黄病汉子,己将马头迅捷灵巧的一圈而回。

  但是,去时是意态悠闲,如野外漫步,而这一返回,竟是满脸杀气,疾如飘风,好似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势不可当,只闻一声大喝如平地焦雷,震荡四野,不但是云动的群车骡马,大起骚动,即还在车尾最远之人,亦觉两耳嗡嗡作响,云耳欲聋。几乎在喝声始起的同时,这黄病汉子已来到临近八人中最前一人的身前,那正是陇东八屠中功力最高的一个——威云八方廖子元。人家马都未下,只见余光一闪,红影突现,威云八方廖子元的人,马、兵器,已混合一起,堆在当地。兵器陷入了人体,人的血肉渗合着马的血肉零模糊,目不忍睹!黄病汉子砸死廖子元之后,并未稍停,仍然是人在马上,马驰如风,接着又是金光红影,红影金光……在远处望去,是异常夺目,但在当时的情景,就任谁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于是,金光红影连续闪烁之下: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第八个,全遭遇了一样的命运!

  在如今道来,是这么烦琐费时,但在那时,仅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这第八个人,因为他分配的位置,是在银车的最后,所以距离着前面较远,多少总有一点准备的时间,到金光第八次再现的时候,他尽了全力招架,躲避,跃闪,结果,还是失去一腿一臂,晕死当场,落了个终身残废!

  老人深沉的摇头叹息,又似自语:“最可怜的,也可说最可佩的,是人家自始至终,只用了一招积为平凡,积为普通的“力劈华山”,便在顷刻之间,结果了横行中原,闻名天下的七条半人命,还加上了八匹马命!”

  吴湘听至此处,心中一动:“嗯,恩师曾经说过此事,这是黄面弥陀魏昭,和美芙蓉萧雪纯两位前辈当年的英勇事迹。他说的是魏老前辈的紫铜棍和灰龙驹。恩师说那紫铜棍非但坚硬无比,而R叮长可短,一端井有细密洞眼,一经舞动,即自然具有吸取敌人各种歹毒暗器的妙用。灰龙驹更为世间灵物,非但脚健力长,异于常马,窜山渡水,更是如履平地。美芙蓉萧前辈的那对兵器——溜金环,他似乎还不知道呢……”

  这时,一个清雅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道:“老前辈,以后呢?”

  老人黯然一叹,双目又闻:“以后么?‘陇东八屠’再不存在,除了前面的七人以外,那个最后之人,只是晕死当地,并没有真正死去。他被隐放暗处的手下救去,延医治疗,经过两年,才得复原。从那时以后,他已渗透人生,痛悟前非,以劫后余生,尽行善举,世间名利,已与他无什缘份了……”老人抬目一扫郑,林二人,苦涩的一笑道:“小客人,差不多够了吧?”

  全厅各人皆已听得入神,一时竟忘记回答。

  老人惨然一笑,右手向左拐微微一扶:“客人们,老朽今天多谢啦。”

  语罢转身离座,双目一扫吴湘,大步走出膳厅,边向一旁伺候的店小二道:“小福子!今晚算老朽为诸位客官接风,也算饯行。”

  嗒嗒的拐杖声,渐渐去远,全厅的客人,仍然怔愕的坐着,好像没发觉老人离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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