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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高猛连连答应,招呼手下,抬起了两道人的尸体,再三道歉而去。贾仙儿笑道:“黄大哥,你满意我的处置了吧?”

  黄衫客道:“对水龙神恩威并施,的确高明,只是你杀死玉灵子似是不必,尤其是乘其不备,有欠光明。”

  贾仙儿叹道:“黄大哥,你只有这句话我不佩服,难道你要放过他,让他再去找十郎寻仇?”

  黄衫客没话说了。贾仙儿道:“灵飞二圣剑艺已臻化境,为人又窄量,锱铢必较,连你伤了他们的徒弟,他们都不肯放过,十郎杀了清虚子,他们肯罢休吗?麻烦是你引来的,十郎替你担了起来,你难道要去害他吗?不趁这个机会斩草除根,还留着等他来报仇不成?”

  黄衫客想了一下道:“小妹,你做得对,想不到你这次华山一行,思虑沉稳,比以前进步不知凡几。”

  贾仙儿笑笑道:“更想不到清虚子会死在十郎手中。十郎!这件事如传诸江湖,必将轰动。”

  黄衫客也道:“不错!李兄!你倒是真人不露相,清虚子坐镇灵飞宫,是武林中闻名的高手,竟敌不过你一箭之威,我以前倒是失敬了。”李益苦笑道:“黄兄!你不是挖苦小弟吗,你看看小弟的背上,已经汗透重衫,我若是个高手,会如此吗?”

  他说得不错,他的背上一件夹衣,已经满是汗水,紧贴在身上,黄衫客上了船,摸摸他的衣服,又摸摸的他手,仍是一片冰凉,而且抖得厉害,那是紧张过度的象征,不禁诧然道:“十郎!你当真没学过武?”

  李益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世家子对骑射功夫,多少总是学过一点的,否则我也拉不开那张弓,但是论击剑之技,我除了会舞几下,简直不能说是武功。”

  “那你这一箭完全是侥幸?”

  李益摇摇头道:“不!这一箭我倒是有相当把握,绝对能中,只是我没想到能杀死他而已。”

  黄衫客道:“连我都难以相信,清虚子不仅技击无双,还练成了气功,刀剑难伤,如果换我跟他们对搏,至少也在百合之后才能见高下,但我还不敢说一定能杀死他,否则我也不会叫老贾跟小妹掩护你们先走了。”

  李益道:“是的,小弟也知道此战凶危,但黄兄的安排并不妥当,如果黄兄得胜,我们就没有走的必要,如果黄兄不敌,我们根本就逃不过。”

  黄衫客叹道:“我也知道不妥,但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以一敌一,我还可以支持,以一敌二,我绝无幸理,小妹的剑法还过得去,苦在内力不足,老贾更差一点,刚才我实在是捏了一把汗,没想到……”

  李益苦笑道:“小弟想到了,必须要解决一个绝世高手,只有我这没练过武的人才有机会,因此我祗得挺身而出。先骂他们一场……”

  黄衫客道:“这一骂的用意我是懂得的,你是为了挫他们的锐气,减其斗志,所以我还帮衬了两句,那样一来我取胜之机就多了几成希望。但是你把他们骂得太厉害了,竟转移对象,先取了你,我可实在担心,后来看你那份从容,我还以为你是藏真不露,直到你一箭奏功,我还不知你是硬撑的,十郎!我可真服了你了。”

  李益道:“我故示无力开弓,骄敌之志,然后等他凌空扑击时,才暴起发难,这一箭我是有把握必中的,但也亏黄兄配合得好。截下了一个,否则我还是必死无疑。”

  贾仙儿笑道:“好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杀玉灵子,麻烦可大了。”

  黄衫客笑道:“假如十郎是无勇发此一箭,那自然是不能留后患的,小妹,你是怎样发现的?”

  贾仙儿道:“我看见了十郎背衣尽湿,而且在清虚子跃起扑击时,小玉的匕首已抵在胸口,我才知道十郎是逞险一搏,再听十郎的口中发言,把责任都揽在身上,我当然明白了他的暗示。”

  李益苦笑道:“我一心想向黄大哥打招呼,没想到竟是贾大姊听懂了我的话,说险也实在是险极了。”

  贾仙儿笑道:“女人的心总是细一点,而且也狠一点,要不俗语怎会说最毒妇人心呢?黄大哥就是听懂了你的暗示,也不会出手的。他宁可事后找上灵飞宫去跟玉灵子一决生死,也不肯在今天出手的,这就是他的侠义精神,但这种精神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烦,纵容多少恶人,如果黄大哥当时抓住了朱瑞的罪行,要就给他一剑,拍手一走了事,要就缚送灵飞宫,交给他们处置,就不会有这麻烦了。灵飞二圣并无大恶,只是耳根子软,脾气傲一点,假如你真把人悄悄地送上山去,他们很可能会把朱瑞处决了,还谢你一番,但是你削耳刺面,没法解释就走了。”

  黄衫客道:“我也知道灵飞宫的名声不错,如果送上山去,他必死无疑,才警诫他一番算了。”

  贾仙儿笑道:“但朱瑞一定要回去见人的,他不敢直说,一定是说受你的折辱,把两个老道激下山来;两老道士为了面子,只有杀了你以灭口,而且为了对外有个交代,连朱瑞的罪行也必须隐忍下了,这都是你为侠不卒而留下麻烦,幸亏今天杀死了他们,否则恐怕连玄武湖畔的那个村女也难逃一死,因为他们绝不能留下一个丢人的活口的。”

  黄衫客居然也脸红了,点头道:“小妹说得是,我很惭愧,竟然没想到这些。”

  贾仙儿笑笑道:“说到这儿,我倒钦佩十郎了,他行事稳健,谋定而动,计出万全,面对着生死关头居然那么沉得住气,扮得维妙维肖,如果他先拉开了弓,清虚子有了戒心,这一箭绝伤不了他,如果他发得早,清虚子也能及时运气,或用剑拨架,发得慢一点,箭势不够劲,即使伤了对方,自己也难逃一剑之厄,那一箭发得恰是时候,事后还侃侃而谈,利用狂语点出暗示,使玉灵子全无防备。我才能一剑奏功。如果让玉灵子知道我们有杀他之意,想除去他恐怕也很不容易。”

  贾飞这时才叫道:“说的是啊,十郎;你那份镇定的功夫,实在叫人佩服,看你杀死清虚子后,从容而谈的那份镇定,我真以为你是个绝世高手呢?”

  黄衫客一叹道:“这就是养气的功夫,诸葛武侯以空城退司马雄兵,是同样的情形。十郎!如果你能学剑行道江湖,将是一位了不起的游侠。”

  李益却苦笑道:“各位这么一说,我真汗颜无地了,当时是生死关头,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当时我倒不在乎,现在我两腿却开始发抖了,杀人究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尝过了一次,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了。”

  霍小玉却笑道:“好了!事情总算过去了,贾大姊的美酒才喝了一半,我们还是继续去喝完它压压惊吧。”

  贾飞叫道:“这话对,我从来也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样紧张刺激的场面,生死搏斗,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居然也吓出了我一身冷汗,非要好好地喝它一个痛快!”

  黄衫客苦笑道:“谁不是一样,我的衣服也湿了。”

  岂仅是黄衫客,贾仙儿也是差不多,浣纱煞白的脸色到现在也没回过来,唯一奇怪的是霍小玉,不仅神色从容,连脸上的脂粉都十分整齐,没有一丝汗浸的迹象。

  贾仙儿在她的牵扯下回到饮酒的舱里,才发现了这一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小妹妹!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以镇定功夫而言,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强。”

  霍小玉微微一笑道:“当清虚子飞身要刺十郎时,我紧张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而己。”

  贾仙儿道:“事前事后,你一点都不害怕?”

  霍小玉道:“是的,这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第一,我相信这宿命,从小就有星士告诉我,说我命当早夭,无寿者之征,但是不当死于血光之厄,所以我很放心……”

  贾仙儿叹了一声道:“这也信得的吗?我就不信这一套,小时候也有人给我看过相,说我命犯孤鸾……”

  她忽然止口不言,霍小玉道:“怎么样?”

  贾仙儿看了黄衫客一眼,轻叹道:“没什么,反正我就是不信邪,一个人的命运是由自己来创造决定的,那有生就安排定的?”

  霍小玉道:“不管这种话可不可信,至少给了我一点信心,对今天这种事能够镇定处之,也不无好处,其次一个原因是我想得很透,除死无大难,人反正都要死的。如果能死在今日,未始不是一件乐事!”

  贾仙儿一怔道:“什么?你认为死是乐事?”

  霍小玉道:“不!我并没有说死是乐事,但人迟早都要死的,有时早一点死,比晚死幸福多了,别的不说了,举眼前最近的例子,天宝年间的杨太真,如果早死两年,死于长生殿中七夕望双星而共盟白首之际,是何等幸福缠绵,远比仓皇辞长安,魂断马搜坡幸福多了,玉环若有前知,断然不会要多活那两年的。”

  一时众人俱皆默然了,霍小玉怅然轻叹道:“现在我双手部握着幸福,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倒是真不在乎一死。”

  李益听着有点刺心,忍不住道:“小玉,你认为我们今后就没有幸福了?”

  霍小玉苦笑道:“不!十郎,我想到将来即使有快乐。等你选了官之后,你要忙于公务,我们再也不会有这样逍遥自在,比肩共游的空闲了!”

  李益不禁摇头苦笑道:“小玉,你真是个怪人,我不知道你那脑子里,从那儿冒出来的这些怪念头?”

  霍小玉叹道:“我一点也不怪,只是一个很现实很知足的平凡女人,我所望的目前都有了……”

  贾仙儿觉得话题不该再发展下去,笑笑道:“小妹妹,我赞同你的思想,来!我们喝酒去,既是人生苦短,为欢无多,就该尽量把握每一刻欢乐的时光。”

  她把霍小玉拉着坐下来,摇摇酒坛中的女儿红笑道:“里面还有三盅之量,是哥哥跟黄大哥的,你二位可得委屈一点,不能独偏了,找一坛新酒冲下去,和匀了大家平均分配,今天我觉得每个人都该一醉!”

  贾飞也笑道:“赞成!赞成!我虽然好酒如命,但还没有到为酒舍命的程度,我这条命是检回来的,那两盅好酒差点就便宜了别人,能捞到一点一滴都是好的,我还在乎争多少吗?”

  贾仙儿笑道:“你还敢争,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好好的饮酒欢众,你偏偏冒出什么‘三杯通大道,一滴到九泉’的句子,差一点就真的一滴到九泉了。”

  于是在一阵哄笑中,大家都坐了下来,贾仙儿又搬出了几坛新酒,把那一坛陈酒冲开了,左一盅,右一盅,开怀畅饮起来,劫后余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情,但是却不约而同地想谋一醉,喝完了一坛又开一坛,谁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更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李益醒过来时,祗觉得头还是昏昏的,身子也是摇摇幌幌的,口渴得很,喃喃地叫道:“浣纱,倒茶来!”叫了两声,发现无人答应,才勉强撑起一看,只见霍小玉酣睡未醒,浣纱和衣扒在床前的舱板上,也是沉沉地睡着,船仍然是摇幌着,已在进行中。

  他把霍小玉和浣纱都摇醒了,两个人都诧然地望看他,霍小玉问道:“贾大姊他们呢?”

  李益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正想问你呢?”

  霍小玉苦笑道:“问我?我连什么时候回到舱房都不知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桌上还有冷茶,李益自己灌了两口,使神智清醒一点,软弱地走出舱门,但见两岸景物如泻,船上的风篷吃饱了风,鼓得满满的,船在飞一般地进行着。

  他撑着下了楼舱,但见掌舵的马五过来,抱拳恭敬地行礼后问道:“李公子酒醒了,这一醉可真久!”

  李益笑笑道:“是啊!昏天黑地的,也不如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船已经驶行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

  马五看了一下道:“已经过了泛水县,前面不远就是宝应县了。”

  李益一愕道:“什么,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马五笑笑道:“是的!刚好遇上顺风,而我们这条船及载货比较轻一点,两天下来,赶出了近百里水程,小人自行船以来,也没跑过这样快的船。”

  李益惊道:“两天了,黄大哥呢?”

  马五道:“黄大哥跟姑娘在瓜州就折道去向金陵,他们要把灵飞二圣的遗体亲自送上栖霞去,对他们作一番解释,贾大哥不放心,带了一半的弟兄,从高猛那儿又借了一些人,随后赶了去,吩咐小的尽快送公子启程,即使有意外,也追不上公子来了。”

  李益更是吃惊道:“什么?他们都走了?”

  马五道:“是的!黄大哥怕高猛的人嘴巴不稳,所以跟姑娘们一起上灵飞宫,去向他们解释杀死两个老道的经过;同时也把朱瑞那家伙擒以治罪,他们准备约几个江湖前辈一起去,大概不会有问题的,请公子放心。等栖霞事了,黄大哥跟姑娘还要到西湖去从事赈灾的事,一时赶不及前来相会,特命小的送公子回长安,公子请放心,这一条水道小的很熟,高猛受过这次教训,对我们客气多了,高猛亲自下达命令,叫道上的朋友对这条船要特别尊敬,其实这是多余的,船上飘了贾大哥与姑娘的号旗,所行之处,谁不是恭恭敬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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