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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这人的身后又一个年轻汉子,指著韩铁方说:“凭你这一阵风就吹倒的样子,我戳你一指头你也得爬下,你还敢耍著一口小宝剑儿,来跟我们发威吗?……”他一言未了,这里温如处子一般的韩铁芳,竟如虎豹一般的凶猛了,挺身前进,宝剑翻飞,几个人齐用刀棍上前招架,只听得“喀喀喀!”又听“呛呛呛!”更听“哎哟!哎哟!”杂以惨呼、大骂、乱跑,他只抡了十余剑,便将五六个人齐都劈出门去了。

  那个刚才骂他是蝴蝶红的当叉杆的人受伤趴在当院,那个说蝴蝶红是他姊姊的人是头向外脚向里,右臂已被斩断了半截,趴在门槛上不住抽颤,血水像小河一般顺台阶流下来,鸨母追出来一看,就顿著脚说:“这可怎么办呀!弄出人命来啦!哎哟我的妈呀!”其余的毛伙,各屋中的妓女,连那卖花儿的全都不敢出这月亮门了。

  韩铁芳的英俊脸上却露出煞气来,双目炯炯发出怒焰,他的剑锋上已染了血,但还怒犹未息,直追出了琵琶巷口,就见独角牛手下的那些人已都跑净,连受伤的几个都叫他们抬走了,地下却卧著拐子申飞跟他的两个朋友。

  拐子申飞是左肩上受了一刀,虽然爬不起来了,可是他运眉都不皱,一见韩铁芳来了,他就谈笑自若地说:“韩大相公!这真是,真人不露像,露像不真人。恨我肉眼凡胎,这么些年来,会没看出大相公竟有这身武艺。好!今天我申飞受的这点伤算是值得!韩大相公总算是我的患难朋友了。可是,大相公,今天独角牛还没有出头呢!不给那小子一个亏吃,洛阳城就没有好人走的道儿了,你不会找他,待会儿他也会来找你。不如,大相公索性到群雄镖店的门前去骂骂阵,杀死了他,我拐子申飞替您给他抵命,我只要立时就出这口气。”

  韩铁芳一顿脚说:“好!”遂就先吩咐那几个受伤不重的人说:“烦劳你们几位,把申师傅送回家去吧。赶紧请医治伤,无论多少钱都可以到我的柜上去拿。”几个人齐声答应,过去搀抱申飞起来。

  那蝴蝶红又从巷里跑出来,泪痕已冲坏了她脸上的胭脂,她哭著央求著说:“大相公您千万别去啦!别弄出人命来!”

  韩铁芳却摇头说:“你不要管我!我也不会胡乱杀人,我只是非得把独角牛打服了我心里才能痛快。反正,我学武艺的事如今也瞒不住人了,我倒要在我临离开洛阳城之前,将本地的恶霸土豪,全都除尽。”

  说著,他轻轻一推,就将蝴蝶红推开。腋腋长夜,挽挽袖子,又说:“你们快叫车去!快收拾东西,等我打完了独角牛就保护你们离开此地,”说著他提剑匆匆走去,蝴蝶红还在身后哭著,他也不回头。

  才走了十几步,就见那个熟识的闲汉牵著他的那一匹雪中霞来了,见了他就一吐舌头说:“我的大相公:你老人家快躲躲吧,待会儿就是官人不来,那独角牛可也得来。”

  韩铁芳忿然说:“我正要找他去!”遂就抢了马骑上,连鞭子也不接,手仍提著宝剑,一放辔就来到大街上。

  此时大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但一见韩大相公催马提剑,满面的煞气,衣服上还沾著血迹,就齐都惊得止住了步,车也都停住了,韩铁芳的马尚未走到群雄镖店的门首,恰好那独角牛正走来,又不知从哪里勾来了十几个人,个个全都持著刀枪,由他率领著。

  待韩铁芳的马一来到,他就把刀向怀中一捧,左臂平抡了半圈儿说道:“站住!”又冷笑著说:“嘿嘿!这么几年我还不知道韩大相公会使剑,还不知道韩大相公原来在琵琶巷裹还当著一份差事,早要知道是这么回事,刚才我就去了,何必叫我的朋友们受伤、吃苦?现在你来了很好,别叫旁人上手,咱们两人来斗斗吧。”

  韩铁芳已跳下马来,挺剑迎上,忿然说:“好!好!别人都不准上手,只咱们两个斗斗。”

  独角牛摆手说:“别忙别忙,你再听我说几句话。”

  韩铁芳点头说:“好,你说!”独角牛又把胳臂平抡了一个圈儿向著在道旁围观的百十多个人说:“请诸位睁大了眼睛看著,现在我要跟大相公比武了!刀枪无眼,难免死伤,我独角牛是人走江湖的,命本来就不值钱,他韩大相公却家财万贯,这是诸位都知道的,如今我们二人动手拼命,可是不管谁贫谁富,刀剑之下决没有客气,我们先说好了,一不惊官,二不动府,官人这时来了,我们作揖把他请回去,受了伤自己花钱治,丧了命也自家去买棺材,除非有一方叩头认了输,才能住手,他要是输了,我不许他再进洛阳城,只要他再敢进城,我就要他的命,我若是输了,我自打断了我的腿,我永远不保镖……”

  韩铁芳却一剑刺来了,说:“谁听你瞎啰嗦?打就是了。”

  独角牛却又退后了一步说:“别忙呀,别忙呀!既是拼命嘛,那么我这口刀可又觉著不大合手了。”说著,从他身后头的一个人手中把兵器换了,换的是一杆丈许的长枪,这长枪本来是兵器中之王,最为难惹,而且最能制压短剑,独角牛原是想在兵器上占一点便宜,因为他也猜著了,韩铁芳平日不露形迹,今天突然显出武艺,而且把他刚才派去的那些人全都打了个落花流水,他就知道韩铁芳的武艺绝非等闲,所以他处处谨慎,运用著心机,刚才说了那些废话,也是为使韩铁芳平一平气,减低一点凶猛之气,如今他却要先发制人了。他站定了脚步,徒然抖起了长枪,向韩铁芳的胸前刺去,真如一条恶蛇一般。

  但韩铁芳用剑叭地一撩,他的枪尖可就偏了,同时韩铁芳将剑顺著他的枪杆推去,极快,目的是要削去他的五个手指头,但独角牛双臂高高抬起,身子向后连退,躲开了剑,一换手向旁紧走几步,突地又抖起了枪花,使了个凤点头,打算将对面的剑法搅乱,然而韩铁芳一步也不肯让,剑随身进,一剑紧似一剑,独角牛只好用枪杆去迎剑,他的枪法却施展不开了。

  他手下的伙计们拿刀驱开旁边围观的人,为的是腾出地方来好使独角牛施展开枪法,这些人齐都气势汹汹,逼得一些好热闹的人都退出了两丈多远,这些人里有的是拥护独角牛这面儿的,齐都大声喊著给助威,还有是认识韩家的,和议佩公柜上的伙计们,这些人都惊惊慌慌地喊著:“别打啦,别打啦!有事情可以好说好办!”但他们又怕受误伤,都不敢近前。

  此时,圈子里的剑光枪影越杀越紧,如一条三尺长的白蛇在斗一条丈许长的黑蟒,飕飕飕地抖了起来,闪闪闪的剑锋和枪缨使人看著眼乱,独角牛的枪法,始终是被剑压著,虽然也抡得开,然而应付得却不够精密,常有破绽之处,韩铁芳的剑法却越使越熟、越猛,只见他疾如追风,迅若掣电。

  前后交手不到二十回合,旁边的人谁也没有看出来是怎么一下子,独角牛就如同一块石头似的,忽然咕咚摔倒,他手下的人全都急了,一齐抡起刀枪,向著韩铁芳扑去,韩铁芳撤步倒剑,足尖点地,左膝稍弯,腰直胸挺,眼视四方,等待著这群人上来,只要有人再进前两步,他就要杀。

  此时趴在地下的独角牛,手中的枪并未撒手,用枪杆一柱地就站起来,他那高大的身躯血顺著左脖往下流,裤腿都染红了,他的大黑脸已变成煞煞的白了,他的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滚,瞪眼咧嘴,加上他额间的那个疙瘩,样子真跟恶鬼似的,十分的可怖,他大声急喊著:“算了算了!我都不行,你们还送甚么鸟命!算了吧!从今洛阳城的好汉,河南府的英雄,我让给他姓韩的当就是了!拿刀来!……”

  他柱著枪杆跳蹦了几步,由他一个伙计的手裹夺了一口刀,就要砍断他自己的两条腿,以践刚才的誓言,但被他的伙计一齐上前,把他的刀夺过去,腰抱住,他的胯上创伤极重,痛极了,他忍不住哎哟一声,身子又向后一倒,被他手下人抬起来就送往他的镖店裹去了。

  此时围观的人,有的目瞪口呆,脸色都吓白了,有的拍掌大笑,说:“痛快!洛阳城的这个魔王,算是被韩大相公打回去了。”但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忽然一跃而出,踏著连枝步儿直奔韩铁芳,此人是南方口音,说声:“朋友你先别走,我要领教领教。”把双手一拍,表示手无寸铁,挺腰站立,又现出他的气度不凡。

  这时旁边想要回身走的人也都不走了,人围得更密,大家眼睛更发直,韩铁芳本来刺伤了独角牛之后,刚喘了一口气,剑尖才放下,才要转身去上马走开,不想又出了这么一个人,他急忙又将剑撩起,以剑斜对著这个人要刺,这人却摆手笑笑说:“别动兵器。”又拱拱手,脸色沉下,腮下的黑胡不住的飘动,这人就说:“两下无仇,不必动刀动剑,兄弟自幼学武,近年来又下过一番苦功,如今是出来访友,路过贵处,不想就遇著兄台,常听人说洛阳城除了独角牛再无第二个英雄,我不信我知道这地方还有几位老师傅,可是没想到此地竟有年少的英雄,刚才我看了半天,心中颇为钦佩,兄台既会使剑,拳法必然更是精绝,兄弟今天要冒昧一下,领教领教,请放下宝剑,跟兄弟我对一套拳,我若输了,虽不能像独角牛那样输腿,可是你打死了白打,来!指教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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