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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来的客人回答说:“你到北边的大街上看去吧!大概那个还在道边躺著啦,大腿上挨了一刀,流出的血,简直怕人,可是他还倒明白。他说是一群响马走过去了,砍了他一刀,把他的马给夺了走了。……”

  铁芳听到这里,便突然站起来,从窗隙中往外去看,就儿院中站立著五个客商,他们有车也有骅子,还满载著货物,倒是一点也不暇,真是做买卖的人。

  他们都正在抽打著衣裳上的尘土,个个面上的余惊还未退。一个好像是掌柜的,说:“这么些个货,万一被那群响马看见了,那还了得?我们来到你们这店里,明儿还得往东去打听打听,或是遇见镖车搭上伴儿,我们才敢再往下走呢!”

  那店家又问:“受伤的人躺在路边,莫非就没有人去救吗?”

  一个客人就回答著说:“我们倒是想把他教到这儿来,可是他伤得那么重,万一要是死啦,我们给他买棺材倒不要紧,可是赔上打官司,就合不著了,因此我们没管他。”

  铁芳此时却忍不住走出屋去,拱拱手说:“刚才诸位说的话我已都听明白了。那个人既是遇盗受伤,就很是可怜,我们去把他救了来,他还可以活,若是放在道边不管,饿渴也能够使他死,咱们都走出门在外的人,应当作点好事。现在我就去把他救回来,以后如果有了麻烦,都由我承担,只请诸位暂时不要出门,免得被那些强盗晓得了,反与咱们为仇,屋中的家眷,也请众位关照。”又说:“我还得带上件防身的东西,因为说不定就许与那伙强盗碰头,我们就得打起来!”他急忙返身进到屋内,拿了宝剑又出来,就去牵马,这里的一些客商都猜著他必是位镖头。

  店家且说:“这是一件善事,客官就快去吧!这镇上也有好的刀伤大夫。”

  客商们说:“钱可以由我们出。”

  铁芳已经出门上马直奔正北,走了有四五里地才到了大道之上,今天虽然风大天冷,可是太阳却很高,这条大道上理应有不少的人来往,但是东西数里之内,竟无一人,可见强盗伤人之事,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把客商行旅之人都吓得赶紧找地方去躲避,不敢走了。那伙强盗,已被铁芳猜出,不是别人,必定是刘昆、焦衮、小哪叱、赛青蛇……那一伙,但受伤的人又是谁呢?

  他可实在想不出,而且在大道的东西两旁驰马寻找了半天,他也没有寻到,他就高声叫著:“受伤的人在哪里!谁被强盗杀伤了,我是来救他的,你不要怕!你快答应一声吧!”

  他的马来回地走,连喊了许多声,才听见隐隐有人惨呼,他赶紧收住了马,侧耳去听,就听见有人惨呼的叫声:“韩大相公!……”

  铁芳更是惊愕了,急忙下马,牵著,寻著声音走了约百余步,才找到。原来那个受伤的人已爬在一个土坑里,身上的血都已沾了土。

  这人抬起头来又叫了声:“韩大爷!……”

  铁芳一看,就不禁说了声:“啊呀!”赶紧下了坑轻轻地扶他出来,原来这人正是邢柱子,铁芳就惊问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邢柱子却喘著气,说:“大相公不用搀著我!我的伤倒是不太重,就是渴得厉害……”

  铁芳说:“不要紧!我带著你找个地方喝水去!”遂就抱著邢柱子上了马,自己就一手扶著他,一手提著剑一手牵著马,就顺著来时的路径往回走去。

  邢柱子趴伏在马上,喘著气,并用沙哑的嗓音一句一句地说:“我在望山庄,知道老刘昆那些人,在清早,城门刚一开的时候,他们都骑著马,向北追赶你去了,我就急,我怕万一被他们追上了,你就没有性命啦!

  家里的人连知道都不能够知道,我去求徐四节赶紧去帮助你,徐四节可是老江湖啦,他一点也不慌不忙,只说:“不要紧!无论怎样铁芳决不能够吃亏,因为他有好剑,有好马,并且有好武艺,还有人在暗中帮助,”并说:“他托咱们给他看家,咱们就给他看家,旁的事不要管!”

  铁芳就点头说:“这话本来也对!”

  邢柱子把头抬起来,说:“大相公你怎么说他的话也对呀?我可不能够眼瞧著你吃亏,我几乎跟徐四爷顶起嘴来。我就带上一柄斧头,骑上了你的那一匹雪中霞,追下他们去了。可是我没有追上,直到了黄河岸也没看见他们的影儿,我又寻找了半天,路上才有个人说:看见一大群人马都往东去了,我就也往东来。

  昨夜他们宿在堰师县,我就跟他们宿在一个店房里,他们虽没有认得我的,可是他们留心上我了,也许因为我骑的那匹雪中霞,被他们看上了。今天又是五更天,他们就出堰师又往东来,一路上他们就骂大相公,并且骂春雪瓶,走在这儿,他们见我跟随著他们,就将我揪下马来了,先问我是干甚么的,我不敢说与大相公相识,只说我也是个行路的,他们才没要我的命,只在我的有大腿上砍了一刀,把我的马抢了去,他们就都又往东去了。

  我从天亮的时候在道旁直趴到现在,我喊著叫人救我,过了几批客人,都停住车马向我看了半天,还都问我是为甚么爱的伤,可是竟没有一个人肯把我救走,人的心真冷!其实我的伤倒不太重,可是我太渴了,我要爬到黄河过去喝那泥水,不料又滚在那个坑里,幸亏大相公前来救了我……”他的嗓音是越说越哑。

  铁芳就劝他不要再说了,少时就回到了鲁家集里,那家店里的人全都说:“哎呀!真把人给救了来啦!”

  铁芳却向众人说:“这不是外人,却是我的内弟,幸亏我去把他教了来!”

  众人一听,就更为诧异,有的就说:“这可真是凑巧,可见这人是命不该绝,冥冥中有神佛保佑,自然就能够遇得著救星。”

  铁芳将邢柱子抱下马来,就送到屋内,荷姑初见邢柱子浑身是血的凄惨样子,不禁很害怕,后来铁芳小声儿把邢柱子的身世、来历都说了,原来他跟荷姑不仅是同乡,而且同是为戴阎王、判官解七所害,害得家败人亡,沦落苦境。因此铁芳出去请医买药,荷姑赶紧就过去殷勤地服侍邢柱子的茶水。铁芳在旁边看著,就不禁心里喜欢,又想起了一个主意,可是当时没有说。

  这天,铁芳当然又不能动身了,而且决定在此多住几日,索性等待著邢柱子把伤养好。到了晚间,因为一个小屋,三个人是绝睡不下的,他就嘱咐荷姑,好生地服侍著邢柱子,他却叫店家另给他找了一间屋子去住。

  夜间,他就提著剑跟巡更似的,在荷姑与邢柱子的房前巡逻,如此,就在这小店里连宿了五六日。倒是未见刘昆那些人找来,邢柱子的伤仅是皮肉之伤,并未伤著筋骨,虽然流的血不少,可是在铁芳天天叫店家给他另做好的菜饭调养下,他的精神也就渐渐复原了,照旧是一条精悍的小伙子。

  荷姑休息了这些日子,仿佛倒胖了一点,脸上红润润地,不像是个孀妇,倒像是个新婚的小媳妇。然而她跟邢柱子虽是同乡,但仍然有一些忸怩,邢柱子虽是管荷姑口口声声地叫著「大姐”,但也非常拘束。

  这天铁芳故意叫荷姑出屋去,他却坐在炕头对著邢柱子说:“兄弟!咱们两人真是经过患难,在凤翔府,扶风县,你曾救过我,不是你报信与春雪瓶,我一定早已死了,前几天我又救了你,咱们一一人可称是生死的弟兄。同时荷姑,她虽嫁过人,但她的道遇真是不幸,比你还不幸,你是个男子,还可以杀了判官解七报仇,她却非仗人保护不可!兄弟!你年纪轻轻,有胆有为,将来一定前程远大,我想你必不愿娶一个再婚的妇人,但是……”

  铁芳才说到了这里,邢柱子的脸就红了,说:“韩大爷你不用说了,荷姑本来是冯老忠的童养媳,我也问过她啦,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叫她当一辈子的小寡妇,那太可怜,让他跟我倒也相当。我邢柱子要是有个准事儿,能够安得起家,我一定会雇花红轿子迎娶她,可是,唉!韩大爷你看我!有其么本事呢?洛阳城你的庄里,倒是也能够供给我们两碗闲饭吃,可是那里离著灵宝县又近,被戴阎王知晓了,饶不了我,也饶不了她。天地之间倒是宽大,可是甚么地方能混得出一碗饭来,连我一个人都混不了,还能够安得起家吗?……”

  铁芳却笑著说:“这个不要紧!此次我由韩家出来,所带著的银钱还很多,我可以资助你们到京都去,并给你们些银子。你们到了那里,可以做个买资,我想必定能够安家立业,过很好的日子,我并且还可以送你们一程,以免路上再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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