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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朱若兰道:“唉!可恨几个奸阉蛊惑父皇,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赵海萍略一定神,接道:“你父皇乃天子之尊,咱们为人臣子,倒不宜多所批评。”

  朱若兰道:“如是父皇还在,我当不惜冒死谏劝,如是刘瑾等几个好阉还在,我定要他们斩绝剑下!”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长叹息一声,道:“爹爹怎么会害我娘走火入魔?爹爹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设法救妈妈呢?”

  赵海萍黯然接道,“我因传授兰黛公主武功,不能专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学成,已是八易寒署,我决心离开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耸云岩顶,对天立誓,把今后岁月,尽用在找翠蝶之上,如不见翠蝶,宁可埋骨白山黑水,不再回白云峡来。可是当我乘鹤离开了白云峡时,忽然又想兰黛公主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丢下她一个在荒山绝壑之中,不但愧对先皇,而且也对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为难起来。

  经过一天忖想,才被我想出一个法子,立时又赶回京都,在禁宫之中,活捉一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士,又选一个年龄较大的宫女,我把她们带回云峡,说出兰黛公主身世,让他们立下重誓,留在白云峡中伺候公主,并由公主传授他们武功。那锦衣卫士名叫神鹰陈葆,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人也十分忠厚,我暗中查看了一月之久,见他们都能赤心忠胆保护公主,才放心去寻翠蝶。我初意乘鹤寻找,但想到翠蝶为我所受的苦难,随把灵鹤玄玉,留在白云峡中,徒步踏上旅程,费时五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云贵边区,城镇山村,名山胜水,尼庵庙观,急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被我寻找到岷山深处的百花谷中……”

  他望了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眼,接道:“那时,你大概有十三四岁吧!正和四个小孩子在那她谷花丛中追逐鸟蝶玩耍,你长得和你母亲一般模样,当时就启动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去见她,她绝对不会见我,只得暗中隐起身子,直待你们玩倦回家之时,我才暗中跟踪你们,找到翠蝶的住处。我想突然冲进去,使你娘无法躲避,我位涕苦求,要她原凉,万一不行,我回头就走,也免去一番唇舌解释。哪知我一念之差,却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朱若兰一颦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练什么内功,难道以师父精深的内功,和《归元秘笈》上记述的疗伤之法,都不能救她吗?”

  赵海萍叹道:“唉!那《归元秘笈》疗伤篇上记载,虽然广博,但翠蝶所习内功,乃是天机真人的玄门一元正气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祥功,合转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归元秘笈》上最为深奥的一种内功。此种绝世之学,一旦练成,其效能实非人能够测想,翠蝶知我已尽得《归元秘笈》上中两册武学,如不练成‘大般若玄功’,恐必无能制服住我,唉!可怜她以一个毫无内功的基础的纤纤弱质,竟凭一点聪明,硬把那修上乘内功的法门记熟,苦心练习,这其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危险。我闯入洞中之时,她正行功在紧要关头,可恨我当时太过冲动,没有想到她正在行功,十几年相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惊喜至极,急扑过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哪知我这一闹却害她走火,只见她忽地睁开眼睛,喷出几口鲜血,人便晕倒过去。我被那意外的变故,惊得呆在那里,半响之后,神志才恢复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练内功,被我这一扰,走火入魔。我自禁宫受伤之后,已把那疗伤篇中各种疗伤之法,熟记胸中,当下动手,替她疗伤,哪知耗去了顿饭工夫,仍无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疗伤篇上记载的各种疗伤之法,全部没效,正在空自发急之时,翠蝶忽然清醒过来,左右开弓,打了我两个耳刮子,骂道:‘哼!你怕我练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后,就不能再被尊称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所以,不惜到处找我……’”

  “她说过这句话后,入又晕了过去,这时我才晓得她练的是‘大般若玄功’,那《归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侧,我立时遍翻全书,看看有无疗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册最后一页,才见寥寥数语,写着:“如练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内经脉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万年火龟内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间,忽然中断,想是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写至此处,人已不支。”

  “我当时心中悲痛至极,恨不得把那《归元秘笈》毁去,但一转念又想到秘笈中记载武学之博大精奥,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伤之后,合录这本秘笈的苦心,毁去奇书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里,想再待她清醒之时,给她解释一番,然后再去找那万年火龟,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只怕留在那里对她有害无益,只得把《归元秘笈》放好,悄然离开石洞,转奔峨嵋山中,寻求万年火龟。可是峨嵋山万巅千峰,一时间哪里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岭之中,住返苦寻,一直耗去了半年时间,仍然没找出一点头绪……这天,我忽然想起翠蝶伤势,不知在这半年之中,成了什么样子,怀念之心一动,再难遏止,立时暂停寻求万年火龟,又到眠山百花谷中,我不敢再去惊扰翠蝶,只是想隐在暗处,偷看她几眼。哪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对面一昼夜之久,始终不见人影。第二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才潜踪到石室人口之处一看,但见室空四壁,哪里还有翠蝶的影子。当时,只急得我如中疯魔一般,不知她是伤重而死,或是他迁而去……”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接道:“我们迁到谷后一座树林中去了,那次迁居之时,娘曾对我说了她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赵海萍轻声一叹,又继续说道:“我当时虽然极痛欲绝,但经细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遗,如果翠蝶是伤重而死,自然不会有这等清情逸致,经我这一推断,才料定翠蝶是他迁而去,虽然我没有见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静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两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继续搜寻那万年火龟下落。哪知半年过去,仍未找出一点眉目。这一来,真使我万念俱灰。因为据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翠蝶伤势只能拖过一年,一年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也不算短,我原想尽一年之功,总可以把那万年火龟寻得,哪知一年劳碌奔走,不但未能寻得万年火龟,而且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哭道:“娘在迁居树林之后,只有九个月就不幸死去,临终之前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说,待我长大后,心里要是喜欢哪一个男人之时,就赶快把他杀掉,并要我依她传授之法,苦练那《归元秘笈》,待那任。督两脉一通,《归元秘笈》初步基本工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后不断修习,自然日励精深,而且还要我《归元秘笈》读熟,字字记人心中,然后再把《归元秘笈》用火烧去,再到括苍山白云峡找你替她报仇!唉!娘啊!娘啊!你真叫女儿作难死了,我怎能害死亲生父亲,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遗训……”

  她突然站起身子,缓缓面西而跪,双手合掌当胸,玉颊上泪痕纵横,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朱若兰仔细看,只见她脸上肌肉,不停地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不禁心头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这时,赵海萍正闭目静坐,默运内功,想拒本身伤势,只见他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强忍着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对自己爱女一切行动,均未见到。

  沈霞琳更是从未听到过这等凄凉哀怨的故事,看到这等悲惨动人的情景,早已是泪若泉涌,哭得哀哀欲绝,双目红肿,泪眼难抬。

  只听那身披蓝纱女幽幽长叹一声,接着哭道:“妈呀!妈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弃妈妈遗训,这实使蝶儿作难死了!”

  说完,忽地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前胸刺去。

  朱若兰早已看出她神情有异,暗中戒备,追到她身侧相护,见她拔出匕首,立时一伸左手,去夺她手中匕首。

  哪知她右手将搭在身披蓝纱少女手腕之际,忽觉她右臂轻飘飘地斜飞半尺,刚好把朱若兰一抓之势避过。

  朱若兰吃了一惊,不知她用的什么武功,竟能在极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同无事般,让避开她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冲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放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放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诉过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听你的话。”

  朱若兰伏身捡起地上匕首,缓缓握着她一只手,柔声说道:“翠姨从小把我带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师父虽然有很多对不起翠姨之处,但他这十几年仟悔之苦,也实在够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师父这十几年中的痛苦,只怕早已回到白云峡了。”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想起了赵海萍身受重伤,回头一看,不觉夫声叫道:“我爹爹哪里去了?”

  原来赵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伤,异常严重,仗自己数十年修为的精深内功,勉强把伤势克制住,不使发作。

  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伤势发作之时,也越是利害,他刚才已觉出体内有了变化,只怕很快就要发作,这一发作,定然是十分痛苦,只怕女儿看了伤心,借众人分心旁顾之时,悄然起身而去。

  他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走得无声无息,几人虽都距他不远,但却没有一人发觉。直待那少女一叫,朱若兰才惊觉到,抬头看去,已不见赵海萍的踪迹。

  一向沉着的朱若兰,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乱了。看看静躺在地上的杨梦寰,忍不住泪珠夺眶而出。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飞身抢上峰顶,提聚丹田真气,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但闻四面山谷回响不绝,满山尽都是呼喊师父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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