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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第十三回 终南遭劫

  田秀铃似乎隐约听人说起,这玄妙观正是终南剑派的发源之地,此刻一见,果然是气象庄严。

  几个蓝布短衫的道人,正在观前以清水冲洗着石阶与观门,人人面容上,也都带着种沉重的哀戚之色。

  田秀铃心头又一动:“他们冲洗的莫非是血迹不成?”

  思念犹未转完,只见观门中已行出十数个青衫挽髻的少年道人,抬着五具黑色的棺木,见到青石、青松,齐地躬身为礼。

  青石道人微一颔首,面色更是沉重,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回首道:“贫僧这就带领檀越入观,但请檀越未见任相公前,无论见到何事都莫要开口。”

  田秀铃此刻心里已更是惊急,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随他举步而入。

  目光转处,赫然见观院中还倒卧着几具尸身,只是已被—方麻布自膝至顶,全都盖住,看不到面目。

  她谨记着方才承诺之言,只得忍住不问,但心头却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不住暗睹祝祷,但愿任无心平安无恙。

  青石、青松领路先行,经过前殿时,丝毫不停留。

  前殿中的神案神像,也似乎刚被整理停当,但有些地方仍可看到伤损的痕迹。

  不问可知,这古老的道观昨夜间定然经过了一番恶斗。

  转过前殿,乃是一重宽广的院落,两排厢房中,寂无声息,都潜伏着无比沉重的气氛。

  这重院落左角,还有一道圆门,四个劲装佩剑的道人,并肩守着这道门户,手掌紧握着剑柄,目中仍充满了杀机,

  见到青石、青松,稽首为礼,侧身让开了道路。

  门内又是一重小的院落,竹木扶疏间.隐隐可见一排精致的厢房,想必已是掌门人的居处。

  青石、青松果然将田秀铃引到这排厢房之前。

  青石道人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兄,小弟已将这位檀越请上来了。”

  门中立刻传出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口音,道:“请她进来!”

  青石道人微一侧身,道:“请:”

  到了这里,田秀铃只觉心房跳动越来越急.定了定神,方自掀帘而入。

  只见房中云床上,盘膝端坐着一位须发如银,乌簪高髻的道人,面色灰白,全无血色,左臂之上,也已似乎负伤,包扎的痕迹,道袍外仍隐约可见。

  但右臂下仍放着出鞘的长剑,剑光莹然,宛如秋水,更衬得这银发道人的沉重庄肃。

  田秀铃情不自禁,躬身下去,但仍忍不住立刻问道:“请问道长,任相公此刻在哪里?”

  银发道人锐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缓缓道:“檀越便是任相公的伙伴吗?”

  田秀铃恭声道:“晚辈正是与任相公同行而来。”

  银发老人突然长叹一声,道:“好!”

  缓缓下了云床,走向左面的门户,掀开了重帘,道:“檀越有请,任相公便在这里。”

  田秀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脱口唤道:“任相公……”

  大步冲了进来。

  但她一声任相公还未唤完,身子已如受雷击,立时震住。

  只见这间云房中,四悬重帘,不见日光,却燃着支白烛。

  飘摇的烛光映照下,迎面一张木桌上,赫然停放着一具棺木。

  棺前香花素祭,四下一无人影。

  田秀铃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升起,缓缓回过身,颤抖着伸出手掌,指着那具棺木,道:“任……任相公……他……他在这里面……”

  银发道人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

  田秀铃只觉耳畔轰地一声,胸前宛如突地被千钧铁锤击了一下,再也立不稳足,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了下去,一双秀目,圆瞪着那具棺木,目中已涌泉般流出了两行泪珠。

  这种无声的痛哭,远比有声悲惨的多。

  那银发道人愕了一愕,沉声道:“檀越毋庸如此悲伤……”

  但田秀铃此刻哪里还听得到他说的话,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和身扑倒在棺前,泣道:“任相公,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

  无限的悲痛,无限的哀伤,所有被她缓缓印在心中的情意,此刻都在这一刹那间暴发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还有别人在旁,便痛哭着说出了心里的话:“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忽然间,她耳畔竟又传来了一阵她熟悉的语声,轻轻唤道:“田姑娘!”

  这语声似乎便在她耳畔,又似是极为遥远,但却毫无疑问是出于任无心的声音。

  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震,情不自禁,抬起了头,目光骇然望着那具棺木。

  只见那漆黑的棺盖,此刻竟冉冉升了起来,露出一只苍白的手腕,然后,骇然见到了任无心那苍白的面容。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心中又惊、又喜、又羞、又恼,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呆望了任无心半响,突然站起身子,便要奔出门外。

  银发道人合什当胸,拦住了她的去路,和声道:“女檀越既已见到任相公,为何却要走了?”

  田秀铃反手一抹面上泪痕,冷笑道:“好个终南掌门人,想不到竟是个阴险狡猾之辈。”

  银发道人呆了一呆、沉声道:“女檀越为何出言辱及贫道?”

  田秀铃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带着他来骗我?莫非是一定要瞧着我在你们面前出丑吗?好!不错,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但他此刻未死,我却要走了,闪开,让我过去。”

  银发道人沉肃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慈祥的笑容。

  他虽然早已忘情,却也知道少女若是被人看破心事,必定会有羞愧之情。当下笑道:“女檀越有所不知,此举绝非有意戏弄于你.为的只是要使任相公安全而已。”

  田秀铃掏出手帕,拭着面上泪痕。

  只听银发道入长叹一声,接道:“只因终南一派,虽仗任相公得以保全,但任相公却已身负重伤.如今已是步履难行了。”

  田秀铃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莫非他们还要来戏弄于我”

  心中虽有待不信,但身子却早已不由自主地缓缓转了过去。

  只见任无心双掌托着棺盖,面邑却果然苍白的全无一丝血色,双目之中,亦已神光尽失,茫然望着田秀铃,亦是心乱如麻,难以自解。

  田秀铃见了他这般神态,不禁又已忘却一切,身不由主,急奔了过去,双手扶着棺木,怆然道:“任相公,你……你真的受了伤?”

  任无心黯然一笑.缓缓颔首。

  田秀铃道:“伤在哪里,不妨事吗?”

  任无心缓缓摇了摇头。

  他见到田秀铃如此神态,心中不禁大是紊乱,暗暗忖道:“她对我果已生情,却教我怎生了断?”

  田秀铃幽幽长叹一声,道:“相公伤势如何?不知可否让贱妾一看……”

  语声未了,任无心却又已和身躺了下去,砰地合上了棺盖。

  只听他语声自棺中传出,冷冷道:“在下伤势无妨,夫人也不必看了。”

  冰冷的语声,本已令人心寒,那夫人两字,更有如一柄尖刀,笔直刺入田秀铃的心里。

  她茫然木立了半晌,心中但觉忧愁苦恼羞愧之情,纷至沓来,不可断绝。

  只昕那银发道人慈祥的语声又在耳边响起,道:“任公子伤在内腑经脉,若非他身怀绝世内功,只怕此刻早已毙命,但神智已散,气力枯竭,实是不宜说话,那伤势亦是女檀越你无法看到的。”

  田秀铃身子一震,转身道:“伤在内腑经脉?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她想当今世上,能以内力伤及任无心内腑经脉之人,除了她祖婆南宫夫人与那神秘的兰姑或许具此功力,此外纵是武林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亦有所不能,更无论他人了。

  —念至此,不禁升起一阵寒意,暗惊忖道:“莫非是我祖婆已来到了这里?”

  银发道人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女檀越且随贫道到外面去听贫道慢慢道来。”

  转身而出。

  田秀铃跟着走了出去。

  那青石、青松两人,亦已垂手肃立在云房中。

  青石道人沉声道:“任相公的伤势可曾恶化?”

  银发道人长叹道:“这位任相公当真是位天人,此刻竟已能开口说话了。”

  青石、青松齐地松了口气,双掌合什,口喧佛号,显然颇为欣慰。

  田秀铃急道:“任相公究竟是被何人所伤?你们难道还不能相告吗?”

  银发道人在云床上盘膝坐了下来,他心中想是心事沉重,也忘了揖让田秀铃落座,只是沉声道:“女檀越莫着急,且听贫道从头道来。”

  田秀铃也不客气,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

  银发道人这才想到,举手道:“女檀越请坐。”

  田秀铃道:“我早巳坐下了,你快说吧!”

  银发道人苦笑暗忖道:“若非看在任相公面上,焉肯教你在贫道面前如此无礼。”

  当下肃然道:“终南一派,创立至今,已有两百余年,虽不敢说代有才人,但终南弟子在武林中亦有立足之地,昔日终南七剑,剑荡群魔的英风侠举,至今江湖中犹时常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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