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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他沉醉中,已无控制之能,这一倒下来,重心顿失,一颗头结结实实地磕向石案之上,由于没有凝聚内力,这一摔可就伤了鼻子,鲜血立时淌了出来。

  过龙江含糊地“哼”了一声,在石案上翻过了半截身子,却只见鼻中的鲜血猛流不止,酒醉之中,血流湍急,染了满身都是。

  关雪羽目睹之下,不禁皱了皱眉,对眼前此人,他原本恶其不死,无奈杀机一去,恻隐之心竟油然而生。

  眼前这一霎,目睹着对方的自我作贱,却是于心不忍,当下身形轻起,有如巨燕天落。

  起落之间,已临向过龙江倒卧之石案之上。

  过龙江闷哼了一声,举掌待发,却为关雪羽抓住了腕子,左手骈指如飞,已点中了对方“鼻窦”一穴。

  紧接着他身子侧拧,一缕轻烟般地又拔了起来,落向一旁。

  就在这一霎间,耳听得一人怪叱一声,“嘶——”一股疾劲的尖锐风力,直袭眼前。

  关雪羽心中微微一惊,倒是没有想倒,此时此地,竟然还会有外人闯来。那缕尖锐的风声,方自入耳,即见一道白光直飞面前,竟是一口光华灿烂的薄刃飞刀,刀势奇快,直向关雪羽额头正中飞来。

  关雪羽身子偏得一偏,右手轻起,弹指如弓,“当!”地一声,已把这只飞刀弹飞开来,却已看见了来者何人。

  一身半长不短的皂色直掇,干瘦的个头儿,正是金翅子过龙江跟前的那个当差的祝天斗。

  想是他方自从外面返回,乍然发现到眼前这情景,只以为关雪羽意欲加害主子,哪能不大吃一惊。紧跟着又发觉到过龙江满面鲜血,倒于石案,这一惊,有如五雷轰顶,顿时就愣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关雪羽看着他冷冷一笑,点了点头道:“你来得正好,你家主子喝多了酒,醉倒了,自己撞伤了鼻子,我已为他止住了血。”

  祝天斗心里一动,用力地挤了一下他那双三角眼,表情里透着犹豫。

  紧接着,他目光再转,可就发现了那些横七竖八,散抛在地上数不清的破酒坛子,顿时心里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

  说了这四个字,祝天斗拱了一下那双瘦瘠的手:“这倒是承情了,只是尊驾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关雪羽摇了摇头道:“你就不必多问了。”

  祝天斗阴森森地笑了一下,那日麦家一战,虽说是黑天半夜,他可也着实领教了对方这个年轻体面人物的厉害,自己不要说跟他动手了,只怕连他的身边也沾不上,还是乖乖地站着,少动歪念的好。

  站着可是站着,嘴里面可也不含糊,冷目森森地笑着:“尊驾的事,我固然是管不着,可也得赏下几句,待一会我家主人醒转要是问起来……嘿嘿,关大相公。你又叫我这低下之人拿什么去回答?再说,这件事可是透着稀罕,老当家的酒量,天下无双,怎么会……”

  一面说着,他随即走向一边,弯腰由地上捡起了一只喝空了的酒坛子。

  关雪羽这才发觉到这些用来盛酒的坛子,形状与时下一般酒坛,竟是有异。

  祝天斗拿着空酒坛摇了一下,倒了一些剩下的余酒往嘴里试试,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道:“这就对了。”

  原来过龙江在此古堡,发现了一座地下酒库,其中藏酒千瓮,乃是当年守将李庭芝所酿,预备用以大胜元军后,酬赏三军,尽谋一醉所需,想不到连战皆败,直至军亡城破,亦不及其用,直到今日,才为过龙江无意发觉。

  须知这些酒,酒质原本就已凶烈,深藏地底,将近二百年之久,水分早已蒸发,剩下皆为浓度醇厚的纯菁,常人只消饮下少许,也必醉倒无疑,更别论眼前过龙江这般饮法,任他功力盖世,也是吃受不住了。

  关雪羽当时由酒坛的外貌,联想到这座废置的古堡城池,心中立刻也就明白过来。

  “你家主人想是饮下了古堡所藏的前朝烈酒,只怕一时半刻还不易醉转。待他醒过之后,只说我来拜访过他就是。”

  祝天斗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向自己猝下毒手,不得不小心提防,相处片刻之后,才自觉出自己纯属多余,聆听之下怔了一怔,才讷讷道:“在下遵命。”

  关雪羽冷冷一笑,转身走出。

  祝天斗只是愕愕地打量着他。

  关雪羽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祝天斗倏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拉开了架势。心里嘀咕着:“好小子,你到底忍不住了。”

  在关雪羽湛湛的目神里,祝天斗情不自禁地又恢复了原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触,当他接触到关雪羽目神的这一霎,内心竟是充满了惊愕,这种感触当然他并非前无所经,每一次当他与主人目光接触之时,便会生出这种微妙的惊愕,他只当此生只有主人过龙江一人,才有此威力能够驾驭自己,想不到现在陡然间又自冒出了第二个人。

  所幸关雪羽对他并没有明显的敌意,否则,他只消再向他注目片刻,只怕祝天斗便将露出了怯弱的丑态,说不定会像对待他主人那般屈膝在地,一任对方如何发落自己了。

  “告诉你家主人,三天之后此刻,我再来拜访,料想他必定会在此等我。”

  说了这句话,便转身向外步出。

  祝天斗喉头颤动了一下,有句话想要出口,竟是一时之间没有说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一径地消失于沉沉暮色之间。

  重重地摔下手上的剑,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童云无限气馁地摇着头。

  一旁,白长老远远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打量着他。

  对于这位北丐帮少帮主的举动,他感觉到很是诧异,一个习武的人,摔落手上的剑,毕竟不是寻常之事,白长老用着冷静而略带谴责的目光,默默地打量着他。

  “这套剑法,我已跟你学了三年,到今天仍然还没有练好,说真的,我可是练不下去了。”

  接着他冷笑了一声,反身一直走到了白长老的座前去,“难道你就没有一些新鲜的玩艺儿教我了么?”

  “当然有。”白长老扬起脸来打量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只是你如果连这一套剑法都练不好,其他的就用不着再练了。”

  “你是说,这套剑法是最浅的了?”

  “不错,这套是入门的基本剑法。”白长老摇摇头,“原来是不应该再花时间来练习的,只是谁教你当年的根基没有打好……”

  叹了一口气,他喃喃地道,“说起来这件事应该怪你父亲,他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你的身上……现在——”

  “现在难道晚了?”

  “是有点晚了……”

  “你……你胡说!”

  童云大叫一声,闪向白长老眼前,那副样子像是要打人,只是在白长老不温不怒的眼神之下,他慢慢地又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哼……”童云冷冷地笑着,“这都怪你,你要是早教我,今天也就好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白长老叹息着,那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看起来,你的成就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行……”

  童云慌不迭地由地上抬起了剑,显然有些慌了,他的野心极大,绝不甘心就此为止。

  “你得好好教我……你答应过我爹的,你可不能忘了,来来来……咱们再练一练。”

  “今天不练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白长老冷漠的表情,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

  “你说的不错,在你爹临终快断气的时候,我是答应过他,要把我这一身本事,传授给你。”

  “可是你怎么又变卦了?”

  “我没变。”白长老冷冷地摇着头,“变的是你……”

  “是我?”

  “你的心太浮,不务实。”白长老哼了一声,慢吞吞地道,“虽然你根骨不错,人也聪明,但是不够扎实,这些都是一个练武人的大忌,我已经说过你好几次了,可是你一点也没有改。”

  童云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在一座石鼓上坐下来。

  “你要我怎么改?哼哼……我知道你是不打算教我了,因为答应了我爹,又不好意思赖皮,所以才想了这些搪塞之词,不教就算了,反正我打不过人家,丢人现眼,你脸上也不光荣。”

  “你这个孩子,偏偏生着一张利口……真气死人。”

  白长老气得直吹气,倒是后面那句话刺痛了他,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听你这个口气,像是在外面又吃了什么人的亏了。”

  “怎么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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