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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看对方青年,同字脸相,通天鼻梁,双颧高耸,直贯耳根,惜乎眉心低洼,气色不开,有如群山竞耸间的一片盆谷,此一不足终成最大遗憾。

  相术中所谓的“龙飞不振”、“马走玉堂”料是指此而言了。

  再看对方青年,五岳有亭,坐如金钟,面有朝阳,体不露筋,分明极贵之人,黑白瞳子间那一点皎皎神光,不怒自威,分明有慑人之势。

  看到这里,老和尚心里“啊哟!”地叫了一声便自收回目光,不再审看,却是那一颗久寂的心,噗通通为之跳动不已,显然不再安静。

  “施主今番结忧,不知在庙里还有多少耽搁?阿弥陀佛!是不是可以预示行止,也好……”

  “这个……”青年想想,摇头道:“很难说……还说不准儿……”

  “是是……”老和尚缓缓抬起头来,不自觉地与对方青年目光又自交接。

  “怎么,嫌我们住的太久了?还是怎么了?”

  “不不不……施主你多心了!”

  正巧叶先生拿东西进来,聆听之下,站住脚道:“施主这个称呼不好,有失尊重,老师父你还是改称‘先生’吧!”

  青年一笑不言。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老衲遵命,就改称先生吧……阿弥陀佛!”

  青年看着他道:“和尚你今年多大了?”

  “老衲行年七十有六,先生贵庚?”

  “我二十……”一笑不答,反问对方道:“你看呢?”

  老和尚颔首笑道:“也就是二十出头,先生年轻有为……先生你是贵人之相啊!”

  青年看着他说:“这么说你还会看相了?”

  老和尚颂了声:“阿弥陀佛!”却是笑而不答。

  这却引起了青年的兴趣,身子坐正了道:“那就给我好好看看吧,看看我今年的运道怎么样?”

  “先生——”

  一旁的叶先生趋前,微微欠下身子,面作苦笑道:“这……不……”

  青年叹了一声道:“算了!”身子向后一靠,十分气沮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

  一眼看见面前的老和尚,便自住口不说。

  他原是想向老和尚问佛问禅的,却是一刹那间又自兴趣索然。

  想了想,乃自问道:“你这庙里什么时候有庙会?”

  “这个……”老方丈答道:“每年正月十五……还早。”

  青年点点头,索然道:“好像也看不见什么进香的客人!”

  叶先生接腔道:“他这里山太高了,走一趟也累得慌!”

  老方丈说:“对了,是远了点儿……”

  青年看看他道:“我在这里住着无聊,老和尚你看看能有什么乐子没有?”

  “阿弥陀佛!”老方丈怔了一怔,口颂佛号道:“出家人生活就是这样,先生说的‘乐子’不知是些什么?”

  青年道:“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热闹好玩就好!像是唱庙戏,打架摔交什么的都好!”

  老方丈听着不觉“呵呵!”地笑了。

  叶先生脸色尴尬地道:“先生,他们这是庙里,不作兴这一套,只有番僧的喇嘛庙会才有这一套……”

  “喇嘛庙跟这个庙又有些什么不同?一样都是信佛!”

  “啊……分别可大了!”老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事却要由根本说起,先生若有意问禅,老衲愿从头说起!”

  青年说:“你就说个‘禅’吧,什么叫做‘禅’?”

  老方丈又是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先生见问,这‘禅’吗,本是种无言的空境,话虽如此,却也不是随便说得的,顿禅作略,有如守关,寻常听个‘禅’字,也当河边洗耳,若问及‘佛’,更要漱口三天……”

  青年聆听至此,不由哈哈笑道,“哪里有这许多讲究?这么麻烦,我不听了!”

  老和尚又是一声“阿弥陀佛”道:“老衲只是这么譬仿而已,只是告诉先生听禅问佛,理当庄重而已,设非正心诚意,等闲不能将此二字提挂嘴边。其实天地间一切,举凡语言文字,起心动念,俱有禅意,而扬眉转目,搬柴汲水,无非禅机,那是一种无限的境界,可说三天,又不可说一字,这番意境端在一个人的‘悟’与‘性’上,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青年点点头,微笑道:“说得好,像是个有道高僧,今天我累了,改天叫曹先生去请你来,咱们再好好谈谈……这些日子,我常常想,人生真是虚空,一个人富有四海,权能通天,其实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只是这番道理,却要退一步后才能着想……”

  “对了!”老和尚频频点头道:“阿弥陀佛——檀越能见及此,亦是不容易了。”

  青年笑道:“话虽如此,要我真剃度出家,一天到晚阿弥陀佛,那个罪可更不好受,好了……”

  说时他伸了一下胳膊,懒洋洋地看向叶先生道:“送给老和尚的东西备好了没有?”

  叶先生道:“备好了,字也干了!”

  说时把一个绸子包双手奉向老方丈。老和尚接过来道:“阿弥陀佛,老衲愧受了!”

  “你走好了!”青年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地道:“我还会派人去叫你,好好跟你谈谈!”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老方丈站起来合十告辞,青年身子靠后,索兴连眼睛也闭上了。

  中年瘦高汉子站在青年身后向着老和尚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老方丈便自这样地退了出来。

  揭开珠帘,走出殿堂。

  叶先生跟随一步道:“方丈师父借步!”

  老和尚停下脚步,白眉下搭道:“叶施主有话要交代么?”

  叶先生嘿嘿笑道:“还是那句话,我家主人性喜安静,不喜外人打扰,住在这里的事,万不可对人提起,却要老师父记好了!”

  “这个不庸交代,老衲知道了!”老方丈微微一笑:“说到贵主人性喜安静,却似未必,依老衲看,他的凡心不断,眼下静极思动,却要防上一防,阿弥陀佛,老衲言尽于此,暂且告退了!”

  合十一拜,便自转身自去。

  叶先生一直走到外面禅堂,站在窗前目睹着老和尚离开偏殿,才自转身步回。

  走了几步,便看见矮壮的宫先生,正在一角蒲团上盘膝运功,不由微微一愣。

  ——他的实在姓名隐讳,如今的名字叫宫天保,一身功夫不弱,尤其精于气功,有“十步叩钟”之能。所谓“十步叩钟”即是在十步之外,以内气功力发掌钟鸣,这般能耐,自非易与。

  却是这一刻看来,宫天保像是甚为疲惫,脸色黄焦焦的,他两膝对盘,双手按脐,正在作一种内功的提吸,脸上滚动着汗珠,整个身子都像是散发着热气。

  叶先生走到他跟前,奇怪地打量着他。

  “你怎么啦?病啦?”

  宫天保长长地吐了口气,一面擦着脸上的汗,苦笑了一下:“咱们小看了这些和尚,敢情是还真有功夫!”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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