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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江元决定了之后,立时勒过马头,向一家店房慢慢地驰去。

  在一排枯柳之前,有一家“百友”客房,正在关门,江元立时策马过去,翻身下马。

  小二含笑迎入店中,笑道:“少爷,您可是住店?”

  江元准备好好休息一下,闻言立时嘱咐道:“你先去烧一大锅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然后弄些清淡的酒菜来,可不要大鱼大肉!”

  小二立时吩咐下去,并将江元领入一间单房。

  少时,江元洗澡饮食均毕,已是将近三更,正要闭门睡觉,突听得一个低哑的声音,由远处传过来道:“小二哥!可是有个骑马的少年住了店?”

  江元听他的声音甚熟,心中疑惑不定,本想开门出去看看,又怕彼此朝了相,把来人惊走,于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只听得小二说道:“不错!刚忙完了,现在八成睡觉了!”

  又听得那苍老的口音接口道:“那么他住在几号房间呢?”

  小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说道:“住在四号房……老爷子,您可是认识他么?让我进去看看,要是没睡着,我给您回一声……”

  小二的话未说完,那人已拦下道:“不用!不用!我也住店,您给我开他隔壁那间房……这孩子不听话,老是逃家,这一回可让我逮着了!”

  小二这才啊了一声,接口道:“啊,原来是您的少爷,可真傻呀!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惊动他,明儿个他一起来,我就立即去招呼您。”

  那老人的声音虽然极低,可是哪里瞒得过江元的耳朵,心中不禁诧异,忖道:这个人是谁?看样子是招呼我来的!

  这时候脚步声,已由远处渐渐传了过来,江元连忙把灯光拨得极小,又回到门前,把门开了一道小缝,向外偷看着。

  不大的工夫,小二引着一个老者而来,江元仔细地一打量,不禁又惊又怒,忖道:哼!我正要找你,你倒找起我来了!

  原来江元由门缝中所看到的,正是自己要寻访的吉士文!

  江元靠在门板上,心中激动异常,忖道:他为什么要跟踪我?难道他要先动手?文瑶是不是与他在一起?

  这一连串的问题,围绕着江元,使他不知作了多少假定,终于无法断定他为何要跟踪自己。

  吉士文入房之后,倒是不见一些声响,江元候了一下,却不见动静,忖道:我到床上假睡,看他要弄些什么鬼?

  江元想到这里,立时轻轻回到床上,拉了一床被子,虚盖在身上,静待吉士文到来。

  梆儿打起三更,夜寒如冻,落雪之声,响个不住,很是撩人。

  江元身世既惨,遭遇又痛,这一段日子里遭逢巨变。自己身心两方面,都受了很大的创伤,把他以往的狂傲性格完全改变了。

  这时雪重夜静,江元孤枕独眠,思前想后,心中愁有千万,郁郁不欢。

  江元捶千遍胸,叹万口气,仍然无法开脱忧郁的心怀,那就像是大堆的蛛丝,把他整个儿包裹在内,使他感觉到无力挣扎。

  隔室的吉士文仍毫无动静,江元渐渐地忘记了他,而沉入了自己无边的痛苦之中。

  愁怀涌起,江元不觉睡意更浓,渐渐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正在江元昏昏欲睡之时,突然被一阵异声惊醒,江元连忙把头仰起,果然有人在房上行走。

  江元不禁一震,心中忖道:我真糊涂,想着这件事,居然还是睡着了!

  于是,他聚精会神,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窗口。

  江元心中忖道:吉士文!我还没有下决心杀你,如果你破窗而入,那你是死定了!

  江元等了半晌,仍然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由诧异起来,暗自忖道:怪了!他分明来到窗口便停下了,怎么不见动静?莫非是我听错了?

  江元的头正好侧对着街窗,于是把眼睛开了一线,仔细地注视着。

  又过了一阵,江元正有些不耐烦,突听“咔”的一声轻响,随见窗外闪出一格火苗。

  江元不禁大怒,忖道: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在窗前竟敢亮火折,你倒把我骆江元看得太无能了!

  吉士文打着火折之后,又是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江元不禁大诧,忖道:莫非他想要放火烧掉这个房间不成吗?

  正在江元思忖的时候,便见一只掌影,轻轻地把窗户推了一下,江元睡觉时,本就未曾上栓,被他开了一道小缝。

  那两扇窗户本来是嵌得很紧密,这时被吉土文推开了一线,立时被风整个吹开,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吉士文似乎吓了一大跳,立时缩回了身子,又赶快回到了房檐上面;但是江元可以断定出来,他并没有离开此地。

  江元心中暗笑不已,忖道:吉士文!如果你以为我还没有醒,那你就太傻了!

  过了一阵工夫,吉士文又把火折打燃,江元心中暗笑:他也是江湖上知名之士,怎么会办出这种外行的事情来?突然见他的另一只手中,拿出了一节短短的枯枝。

  江元不禁面色大变,怒气填胸,忖道:啊!原来是你下的毒!好狠的老东西!我本来还在犹豫,现在是非杀你不可了!

  江元正在思忖着,见吉士文以物塞住了自己的鼻孔,接着又把那枯枝点燃,丢了过来,立时冒起了一阵阵的浓烟。

  江元早已闭住了呼吸,就在吉士文欲离去之时,霍然由床上翻起,冷笑道:“好毒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是毒药吗?”

  吉士文闻言大吃了一惊,蓦然由窗户翻下,落到了街心。

  江元见那个残枝,浓烟似雾,江元唯恐毒烟弥漫各地,伤了别人,当下立即用冷茶泼熄了毒烟,这才越窗而出。

  吉士文已然逃出了数十丈,江元恨极了他,大喝道:“你既然来找我,又何必跑呢?”

  他语声未落,已如鸿雁般,飞出了十余丈,向吉士文猛追过去。

  吉士文好似怕极了江元,拚命地狂奔着,速度也相当惊人,江元虽然具有高超的轻功,一时间也无法追上吉士文。

  两下里始终相隔十余丈,江元见他远远地转入一排竹林之内,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忖道:一入竹林,他就更容易逃脱了!

  他振臂一声长啸,身如疾箭,凌空而起,一连两个纵身,已然扑到了这片竹林了,可是吉士文先他一步,窜入竹中,一闪而逝。

  江元站立在竹林之前,仔细观望,这一大片竹林虽然不太茂密,可是由于此时夜深的原故,所以更显得昏暗难辨。

  江湖中曾有一句话:“逢林莫入”,因为敌暗我明,很难防到对方的突击和暗器。

  可是江元恨极了吉士文这种手段,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双掌一分,已越林而入。

  竹林内一片黑暗,崎岖难行,江元运目四望,却不见吉士文的踪迹,心中忖道:你这老儿阴毒如此,我可要防一防!

  江元念头尚未转完,突听两点疾劲的破空之声,向自己面前打到。

  江元冷笑一声,偏头让过,已判断出吉士文所在,双掌上分,斜步八步,身若游丝,已自群竹隙中穿了过去,快得出奇。

  就在江元才移步之时,便听一阵竹摇之声,一条黑影恍似闪电,向左后方反折了去。

  两下相距也不过十余丈,可是丛竹杂生,极为难行,江元心头恨起,恨不得把所有竹子砍断。

  等到江元扑到时,吉土文又失去了踪迹,江元恨得把一嘴白牙咬得直响,厉声道:“吉土文!就是你上天入地,也逃不出我手!”

  江元说完这句话,不见丝毫动静,心中虽然愤怒焦急。也无可奈何,只得使自己强捺了下来,静静地观察四面。

  须臾,江元听得右后方,似有人轻微的移动之声,心中不禁想道:“哼!这一次你再能逃出我的眼线,我也不叫九天鹰了……我且诱他一诱!”

  江元想到这里,不奔左方,反向正中走来,他双手分竹,走得极快,口中故意自语道:“怪了!怪了!莫非他身形这么快不成?”

  江元自语着,脚下如飞,已深入竹林,折上一条窄小的小道,夹在两旁茂密的竹林间。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颇大的坟场,坟场之间,乱七八糟地直放了七八个石翁仲。

  江元往前行走,可是对身后之事,非常注意,这时耳旁听得极快的脚步声,跟着自己。

  这时候的情形与刚才的情形恰好相反,变成江元在前,吉士文在后,江元全神贯注,对吉士文的行动能够了如指掌。

  按说吉士文也是个老江湖,应该不会这么跟随江元,可是他却深信江元中了毒,绝不会支持得太久,因为他所用的毒物,毒性极烈,只要呼吸少许,便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命,刚才江元虽惊觉了,虽是满室浓烟,他相信江元也会吸入少许的。

  江元进到坟场中,停下了身子,故意自语道:“怪了!以他的轻功,绝不会逃过我的耳目……怎么我的视力差多了?”

  江元这时又故意咳嗽几声,这一来果然使得吉士文深信不疑,他在暗处忖道:哼!这才不过是开始,后面有你受的!

  江元估计着吉士文必然已经上了钩,当下加快了脚步,走向一座大坟场的后面,把自己的身子隐藏在一座石翁仲之后。

  他耐心地等着,由石翁仲身后,向前窥视,不大的工夫,那阴毒的老人,果然出现了!

  他穿着一件葛布长衣,头上戴了一顶绒帽,压得低低的,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住四下搜索观望。

  这个阴毒的老人,也是畏惧江元太甚,想使江元中毒,把他了断,以除后患,所以鬼迷了心窍,吉士文慢慢地隐藏着身形,向前移动,虽然他所取的角度极为隐秘,可是他一入江元眼内,再想逃出,就难如登天了!

  他正在慢慢地寻找,突然听得十丈以外,有人发出轻微的呻吟,于是,他丑恶的脸上,立时涌上了一层得意的笑容,心中暗自忖道:哼!看样子我不必动手,你就要完蛋了!

  吉士文并不寻声过去,只是静静地站在暗影之中,等待着江元的死亡,然后,他再过去看看那具恐怖的尸体。

  不大的工夫,江元的呻吟,已渐转为喊叫,雪夜寒林,阵阵传来,凄厉已极。

  那恐怖的声音,直叫了半天,才渐渐地微弱下来,吉士文的心情轻松多了,用极低的声音自语道:“不是我手辣,实在是你威胁了我们的生命……并且,我的女儿爱上了你,为了结束这一切,我必须这么……我必须这么做!”

  他低沉的声音,一字字地传入了江元的耳中,使得正在装病的江元,突然停止了呻吟。

  因吉士文的一句话震惊了他!

  吉文瑶爱上了他!这似乎是一件不敢想像的事,江元听在耳中,除了震惊和喜悦之外,还产生了一种惊栗的感觉,因为江元一向不敢证实他们之间的感情。

  吉士文听他呻吟之声已停,不禁又惊又喜!忖道:莫非他已经死了……我非去看看不可!

  这个老人,隐匿了半天,这时才由一排丛竹之后转出,缓缓地踏上这条小道。

  他谨慎地向前摸索,转过了一座孤坟,有一座巨大的石翁仲,耸立在坟场里。

  吉士文停下了脚步,仔细听了一阵,不见任何动静,他心中暗自忖道:他一定倒在前面那一座坟的后面,我刚才看他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吉士文正在思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极恐怖的笑声,起自头顶,在这种深夜无防之下,不禁使吉士文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禁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抬头一望时,只见在那座石翁仲的头顶上面,站着一个长衣的年轻人,一看正是骆江元!

  吉士文不禁大出意料之外,他绝想不到江元并未受伤,并且自己如此全神贯注,而他翻上了石翁仲,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这一惊,确实是不同小可,他拔腿便要逃,可是江元又发出了一声长笑,用冰冷的声音喝道:“吉士文!你如果想逃,那是自取其辱!”

  江元的话,似乎有莫大的威力,竟把吉士文镇住,怔怔地站在他的脚下,江元双目如炬,极力地压抑着他那满腔的愤怒,冷冷地说道:“吉士文,你屡次在我身上施毒,却是为何?”

  吉士文惊魂甫定,渐渐冷静下来,答道:“骆江元!你可是明知故问!”

  江元闻言抚掌大笑,声音很是凄凉,说道:“这么说来,你知道我是要找你的了?”

  吉土文冷笑道:“谁找谁都一样,反正就是这么一笔账!”

  江元点点头,飘身由石翁仲上落下,距离吉士文不过五六尺远,用冷酷的声音说:“不错!反正就是这笔账,我们越早算清越好!”

  吉士文也横了心,知道逃也是白费,双手插腰道:“好吧!那么废话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关于花婆婆的事,你已经废了皮鲁秋,就剩下了我,你尽管向我招呼好了!”

  江元冷笑一声,双手抱肩道:“你不要说得这么简单,除了你还有别人呢!”

  吉士文面色一变,放下了双手,说道:“怎么?除了我还有谁?你说!”

  江元摇手止住了他,静静地答道:“你别这么焦急,难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时吉士文的脸上表情更为丑恶难看,原是一双光亮的眼睛,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光彩,而且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他狠狠地咬着嘴唇,连连点头道:“好!好!果然我没有猜错,你是会赶尽杀绝的……当初与花婆较技之时,就存了必死之心,侥幸报仇能成功,花婆留言还说不许门人复仇,其实复仇与否,我们根本不在乎,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准备与你相拼,今天冤家路窄,既然碰上了,就地解决也好!”

  江元静静地听他讲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撇了撇嘴角,冷冷地说道:“你不要怨我不遵师命,当初我师父曾说,有红羽毛为凭,现在只要你把红羽毛拿出来,我立时抖手就走!”

  江元的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红羽毛在他自己的口袋中。

  吉士文闻言,这才缓和下来,含笑道:“你这句话倒还像侠义中人,红羽毛在瑶儿的身上,你可不能够加害于她!”

  江元微微含笑,点头道:“当然!只要她拿出红羽毛,我骆江元绝不伤她毫发,可是,如果她拿的是假的,那又另当别论!”

  江元的话,使吉士文一怔,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花婆亲手交下的红羽毛,还有假的不成?”

  江元默默地望着他,半晌不语。吉士文有些不解,正要询问,江元已缓缓说道:“我师父交下的当然错不了,不过现在未必在吉文瑶的手内!”

  吉士文闻言一惊,睁大了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太明白!”

  江元这才探手革囊中,缓缓地拿出了那片红羽毛,带着一丝得意和残酷的笑容,说道:“现在这片红羽毛,已经回到了我的手中,你说,事情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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