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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身子一闪进去,拐上两拐,似乎来到了一处洞穴,由于内里漆黑,原来就伸手不见五指,况乎由明处进来,更觉黑同墨染、所幸老喇嘛苏拉早已防到此点,手里早已备好了打火物什,眼前一黑,他已就势晃动手上打火之物,“叭嗒!”一声亮出了栲栳大小的一团火光,顿时眼前现出了光明。

  苏拉随即以火照壁,未卜先知地已在壁间找到了一处干枯的油松火把,虽然如此,亦无碍燃烧,等到他点燃了那根插向墙间的火把,这里面才自光华大盛。

  却听见一人呵呵笑道:“巧得很,我们可真是有缘,想不到在这里又碰见了你们。”

  一面说时,在壁角里站起了一个人来,一面向着二人频频拱手道:“幸会,幸会。”

  声音很熟,敢情相见未久,就是前道遇见的那个采药的老人,身边放着一个竹篓,铁签搁在一边。

  这个小老头儿打过了招呼,随即坐下,地上铺着稻草,摊开的油纸包里有饼有肉,还有一个葫芦,看见了这个葫芦,鼻子里可就嗅见了阵阵酒香,他倒是挺惬意的。苏拉似乎吃惊不小。

  “咦,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小老头晃着头上像是马尾也似的一束花白长发,干笑了两声道:“我怎么不知道?倒是你们来得奇怪,刚才我还忘了问两位,你们到这个要命的地方干什么来啦?”

  这可好,没有问他,他倒是先盘问起自己来了,苏拉顿时为之一怔,喃喃地道:“这个……”

  高立在一旁冷笑一声,插口道:“还没请教朋友你贵姓?”

  小老头一双眼睛骨碌碌在高立身上转着,点点头道:“我叫人不知,你老哥请先不要生气。说到我这个名字,可不是没有道理,二位请想,像我这种高山采药的行当,几十年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是在山上的时候多,在山下的时候少,你们说说看要名字干什么用?”

  说着说着,他像是犯了烟瘾,由腰带上抽出了旱烟,按了烟,“叭嗒!”一声打着了火,呼噜呼噜吸了几口。吐出了一口烟,他眯缝着两只小眼睛道:“姓嘛倒是有一个,年头多了,可真是记不清了。”

  高立自对方这个小老头初次一见之下,已心生警惕,这次见面,看来似乎似是巧合,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他这个人城府很深,什么事宁可心里盘算,绝不出自口风,多年以来行事诡秘,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无不手到成功。多年来称霸江湖,就是凭仗着他有过人的眼力,绝不打没把握的仗,杀人虽多,却也并非平白无故,好坏都有原因。眼前这个老头儿虽然惹厌,可是高立在没有完全摸清楚他以前,却是还不打算就下毒手。

  似乎连一句话也不愿与对方多说,高立就着地上的稻草倚壁坐下,暂时双目下垂,像是静坐运功,不再多说。

  老喇嘛苏拉可是掩不住心里的好奇,两只眼晴始终注意着对方小老头的一切。

  喝了两口水,苏拉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敢情是又饿了,想到随身带的有干粮,正要探手摸索,即见对面那个小老头扬手抛来一物。

  “接着,先来块羊肉尝尝。”

  “呼!”一声已到了苏拉脸前。紧接着他手指微翻,一枚卤蛋,直向着高立面前飞来。

  高立原是垂帘默坐,忽地双眼大睁,眼看着这枚卤蛋夹着一股劲风,已将打在他的脸上,却被他轻轻地一口气吹向了一旁,滴溜溜地直转到了苏拉面前,被苏拉莫名其妙地伸手接住。

  高立只冷漠的看了对方那个小老头一眼,随又半闭上眼睛,一如前状地静坐不语。

  小老头这一霎间,脸上表情颇不自在,显然高立这一手并不起眼的“口吹蛋转”功夫,带给了他内心莫大困惑!从而不得不对这两个人再作评价。

  苏拉吃了一口手里的蛋,不禁赞道:“好香!”

  咽了一口,他眼巴巴地打量着对方的葫芦笑着道:“老兄,葫芦里装的可是酒么?”

  小老头这才回过念来,呵呵地笑道:“好吧,我就好人作到底,再请你喝一盅吧。”

  一面说这个小老头儿忽然信手抛出一物,苏拉忙伸手接住,只是一只颇为讲究的酒杯,慌不迭地嘴里称谢。

  却见对方小老头双手拿着个葫芦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洒在地上可是太可惜了,你把酒杯端好了,我这就给你倒酒。”

  一面说就见他双手把酒葫芦向前面一歪,只听见“波”地一声,葫芦盖子自行跳开,即有一道酒箭自葫芦里自行穿出,却是不偏不倚,正好注入在苏拉手上的酒杯之内。

  妙在喷出的这一股酒箭,不多不少,正好够满口一杯,酒杯方满,注酒自停。

  小老头一面盖上葫芦,一面笑嘻嘻地道:“你尝尝这酒的味道如何,要是好的话,我这里还有。”

  苏拉原是嗜酒如狂之人,聆听之下,不禁大喜,当下答应一声,一仰头将杯中酒干了一半,只觉得酒性极烈,芳醇无比,一时兴致大动,将较拳头还要大的满满一盅酒,喝了个精光。

  小老头嘿嘿笑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来,再来一杯。”

  话声出口,一如前状地如法炮制,只见他葫芦一歪,“波”的一声,又是一股酒箭自葫芦内喷出,又是不多不少,正好满杯为止。

  苏拉大口吃着菜,连口称谢不己,一歪头看见高立仍自闭目不开,不由拿起一块肉,就势递过酒去道:“来来来,肉香酒也好,老大哥,你也来一口。”

  一连说了几声,高立却充耳不闻,甚至于连眼晴也不睁开。

  苏拉呵呵一笑道:“好吧,你打你的坐,我喝我的酒,我们各人干各人的。”

  一面说,咕噜!咕噜!又将手里一大盅酒喝了个精光,长长叶出一口气道:“好酒,老兄,再来一杯吧!”

  小老头“啊唷!”一声,摇一摇葫芦笑着道:“老喇嘛,你可真是好酒量,我这酒常人喝上半盅,也就差不多倒了,你却一口气喝了满口两大盅。好吧,谁叫我们两次碰面,可真是有缘,就再来一杯吧。”

  苏拉素日酒量原来极好,只是所饮的皆是本地所产的“马奶酒”,从来也没有尝过如竹叶青这类美味的中原甘露,一时酒瘾为之大发。

  其实他哪里又知道,对方小老头这个所谓的“竹叶青”,较诸一般江南的竹叶青,自又不同,里面更增加了不少佐料,是以苏拉酒性虽好,亦耐不住三杯下肚。等到第三杯方饮下一半,已觉得天旋地转,有些神智不清,嘴里含糊地说了几句,随即倚向石壁,一时沉沉睡去。

  小老头看到这里,叹了一声,说道:“这又是何苦来呢?平白地糟蹋了我的老酒。”

  一面说遂即走过来,由地上拣起了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端向一旁的高立,呵呵笑道:“这位老哥可要尝尝,真正地道的江南竹叶青呀!”

  高立原在闭着双目,包括苏拉醉倒,都不曾使他睁开眼晴。这时聆听之下,竟然微微睁开了一线目光,向着面前的小老头看:了一眼,后者立刻体会到冷森森的一股寒意。

  无奈,他自恃极高,虽然发觉到高立的种种有悻常人之处,却仍然并未十分在意。嘿嘿冷笑了两声,小老头左手微抬,中指微曲着向前迈进了一步。

  盘坐垂目的高立,恰在这时,蓦地睁开了眸子。同时间,小老头即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气机,自袭身前,猝使得小老头儿几已抬起的手,不得不媛缓地放了下来。“老兄你歇着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

  猝然发觉到了对方的不是好相与,小老头不得不暂压冲动,缓缓回到了壁角,另策出手之招。

  壁间火把原本只剩下一截尾根,燃烧了半天,已到尽头,忽然光华一耸,随即完全熄灭。

  石洞里再次回复了黑暗,高立仍然在打他的坐。老喇嘛敢情是真的醉倒了,并且深深入了睡乡,一时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小老头儿不知在干些什么,却也没有发出声音。

  洞外像是起了大风,轰轰声先是由远而近,紧接着整个山都似乎为之摇动了起来,人坐在地上,只觉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身边上那隆隆声更为清晰,简直有如万马奔腾,好厉害的大风。

  洞里火光既熄,即使出声说话,也听不真切,高立的一双眼睛,却完全睁开了。

  这种情况,对于一个初次经历的人来说,必有其恐惧震憾的一面,然而对于白鹤高立这个老魔头来说,却是并不显著。事实上他所表现的却是异常的冷静。

  洞内伸手不辨五指,洞外大风回荡,声如万马奔腾,此时此刻,人的比重可就异常的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白鹤高立必然已警觉到了什么,似乎有一阵微风,由他身前数尺之外荡飘了过去。然后老喇嘛苏拉的鼾声忽然停住了,像是在翻动着身子,这一切在震耳欲聋的风声衬托下,原是极其含糊不明显,若非是心有专注的有心人,万难觉察。高立却察觉到了。

  他曾练有多年的“透视”之功,即一般人常说的“夜眼”。只是这类功力即使练成之后,也不如外面所传说的那等神妙,较之白昼观物,尤其不可同日而语,大不了能够看个轮廓大概而已。然而,在此“伸手不辨五指”的情况下,能够看上一个大概,已是绝顶的难能了。

  凭着这一份训练有素的视觉观察之力,高立已有所警觉,他随即双掌接地,借助两肘之力,把整个身子向外挪开了数尺之外。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自挪开的片刻之间,一点豆大的星火直循着原来栖身之处落下去,火光一现发出了“轰隆!”一声大震。几乎与这粒爆炸物什同时出手的是一条快捷的人影,如非是爆炸时所现出的那一闪之光,也是无能看清,借助这一闪之赐,可就看清了来犯者的全貌了。敢情就是那个瘦小干枯的小老头儿。

  瘦老头尽管是瘦小干枯,可是这奋身一击之力却是大可观,随着他双掌过处,石壁间顿时石屑纷飞,使得这本已处天摇地动之势下的情势,更增添了几许威力。然而,无论如何,这一击,甚至于这一炸俱都落了空,随着一现即熄的闪光之后,现场依然为如同墨染的黑暗所吞没。

  瘦老头的惊讶自可想见。他原是早已忖度好了地势,自信双管齐下,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这般精密的配合,依然落了空招。而一击不中,平白暴露了自己的原形,对方岂是好相与,只怕一场激战是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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