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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这个突然的举止,确实出乎苏拉意料之外,不过他的狐疑只是霎时之间,即已获得了解答。眼看着高立的手上钢钩下处,雪地里顿时起了一阵子凌乱,紧接着白雪间渗出了一片殷红。随着高立手腕力振之处,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自地面下抛了出来。

  敢情高立下钩出奇的狠,硬生生地钩进了这个人前腹之中,这样一钩一抡,当场怒血横飞,肝肠散落了一地都是。

  空中飘起了一阵血雨。一片腥风血雨里,这个人的尸身足足飞出了三丈五六,“叭嗒”一声,撞在了雪壁上,顿时跌落在地,烂成了一滩,惨不忍睹。

  死者着黄色僧衣,头扎黄绫,显然是来自布达拉宫的喇嘛装束,苏拉看在眼里,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他的惊异还没有消失之前,更惊疑的事情接连着又相继发生了。即见白鹤高立身子再次往下一落,钢钩深处,一如前状般地又自由雪地里抛起了一人。同前者一般,一出地面已死了一半,容得重重地在石壁上一摔,落下时已是烂尸一团。

  高立长笑一声,随着他起落的身势,手上钢钩频频运转,每一抡动,必然飞起一人。刹那之间,已是前后四人。

  就在他身子再次纵落,待得探钩时,一个人蓦地由雪面之下跃身而起。

  原来这些人可能早已藏身地下,身上俱都覆盖着一片芦席,然后掩以白雪,每人嘴内噙一竹管,探出雪面之外,用以呼息,各人俱配备着两把锋利的匕首,想用以待机暗杀,想不到暗算敌人不成,自己先倒成了敌人的钩下之鬼。

  这个最后跃起之人,想是事先发觉到了不妙,身子一经跃起,忘命也似地直向岭陌间贴身上去。

  白鹤高立自然放不过他。但只见他纵出的身子,霍地就空一拧,却似一股轻烟般地拔了起来,虽是较诸前面那人起身略迟,却终倒赶在了对方之前;

  这人乍见此情况,大吃一惊,在空中的身子,霍然间向后一个倒折,高立却是容不得他如此,右手钢钩探处,只听见“噗”的一声,已深深贯穿了对方肚腹,紧接着钩身一转,一片血光里,肠肚抛散当空。连同着这个人的身躯,高立自空中落下。

  刹那时,原本洁白的雪面上,留下了一片片血迹,空气里更是飘散着阵阵血腥气息。

  这番情景,只把一旁的老喇嘛苏拉看得目瞪口呆。

  高立锐利的眸子,仍然在地面上缓缓搜索着,直到他认为这附近不再有埋藏的敌人,才缓缓自手上脱下了那柄奇形的钢钩。

  “姓娄的老小子说得不错,果然有不少人缀着我们!不过,为他们设想,却又是何苦。”

  苏拉这时已走向死者之一,细细观察着,脸上神态,显得格外吃惊。

  “这人你认得么?”

  “认得。”

  苏拉一面站起来,脸上神态越加张惶地道:“他叫额伏加,是扎克汗巴佛祖手底下的人,嗳嗳,这么一来,你可是惹了大祸,连带着我也完了。”

  高立冷笑道:“良好,我正想会一会他,想不到他居然先来了,这个人既然已经来了,却又为什么藏头缩尾,自己不出面,只派些手下喽罗来送死,岂非愚蠢之至?”

  “阿弥陀佛!”苏拉双手合十地喧了一声佛号:“你……你可千万不要这……这么说。”

  打从他一发觉到来人是由布达拉宫来的,就显得有点神色不宁,再提到那位有活佛、祖宗之称的扎克汗巴,更不禁心惊胆颤。

  “我……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说不定他就在旁边,这可怎么说是好?”

  一面说,两只眼睛频频在四下转动着,似乎那个扎克汗巴就藏身在附近,随时都会跃身而出。

  高立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扎克汗巴已经事先埋伏在此,哼哼!这个人我原先打算接交一下,这么看起来,他诚然不识抬举了。”

  苏拉频频四顾道:“高兄,高兄,走吧,这个人可是不好惹的。”

  高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拉是认得路的,他此刻早已为扎克汗巴吓破了胆,生怕他忽然由附近现身而出,自己不察而遭了暗算。

  当下,他连连催促快走,自己迫不及待地,先行纵身对崖之上,拐入了一条山道。

  苏拉身子方自站定,高立也已现身眼前道:“你用不着害怕,有我在此,任何入也不能伤害你一根毫发。”

  话声方住,倏见左侧峰间,似有人影一闪。

  苏拉方自看在眼里,还来不及出声招呼,高立已陡地拔身而起。他轻功极佳,不过是闪得一闪,已到了侧峰之巅。就在他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一条人影疾如箭矢地由一边穿出。

  由于这个位置,乃是暗中人事先早已忖度好的一个死角,是以一经现身,立刻构成了对高立直接的威胁。

  这个人必然对高立恨恶到了极点,身子一经出现,就双掌同出,连同整个身子,箭矢也似地,直向着高立前方猛袭过来。

  眼前情形确实惊险到了极点。

  来人一经现掌,立刻说明了他的身分,正是刚才侥幸由高立掌下逃得活命的那个小老头儿娄全真。他虽然自身仍在伤势之中,但是显然一直暗中跟随高立左右,时时想到取他性命,就以眼前这一情况而论,便是出乎意外的狠。

  高立乍然一惊之下,眼看着两片红色掌影,包裹着一团身躯,狂风骤雨般地,直循着高立身上袭来。

  由于小老头儿娄全真身形乍然的出现,快到了极点,加以其出手所选择的地位角度,确实构成了一个“死角”。这番情景乍然出现在高立眼前,使得这位一向自负,目高于顶的黑道怪杰,亦由不住为之惊心动魄,陡然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情况显然危急到了极点。设非白鹤高立这类奇人,才会具有如此奇特的身法人民看着那两片红色的掌影,几乎已经拍在了高立身上。

  就在此危机一瞬间,高立的身子倏地向后一仰,那截半长不短的长衫下襟,霍地翻了起来,“啪!啪!”两声脆响,掌影过处,留下了两个透明的窟窿。

  虽然如此,娄全真的一双足尖,亦扫中了高立的双肩,在一阵火辣辣的奇痛感觉里,娄全真矮小的身形,带着一声凄厉的长啸,直由眼前峭壁悬崖间落下去。

  想是娄全真早已勘察好了落足的地形,在任何人都以为必当粉身碎骨的情况之下,他却偏偏无恙地落足在涧边斜生而出的一棵松树之上。松枝疾颤,白雪纷飞,小老人娄全真的身躯借助此一弹之力,疾若星丸跳掷,已然弹起,却落向对崖另一棵壁松之梢,如此三数个起落之后,已然消逝无踪。

  白鹤高立虽有罕世身手,却坐令对方二度由自己手上逃得活命,心情之怅恨,实在无以复加,却是无可奈何。

  小老人娄全真这一击,虽然并未成功,然而却令心高气傲的高立感觉到对方的不可忽视,暗暗地咬牙切齿,决计要在下次见面的机会里,将对方毙之掌下。

  子夜时间一轮皓月高悬天际,皎皎清光照耀着远近白雪,两相互映之下,晶莹透剔,上冲霄汉,宛若一片琼瑶世界。

  然而,老于此行的朋友,却都知道,这是山行者最后歇脚的时候,错过了此一霎良机,山雾一起,便将寸步难行。

  高立、苏拉两个人盘坐在事先择好的一处石穴里,那是一处凹人石壁,方圆丈许的小小穴口,地方虽窄,却足够二人容身有余。

  山行一日,老喇嘛苏拉只觉得全身无限怠倦,好在由此计时到次晨子时,足足还有一个对时。时间既多得是,足可好好地睡上一觉,是以他勉强调息了一番之后,即行摊开随身携带的简单铺盖,才一睡倒,随即发出了鼾声,沉沉入睡。

  高立却不敢像他如此大意,他预计着,至多再过一天的时间,即可到达宝藏之处,起出那批庞大的宝藏之前,必将有一番斗争。事情越是在接近成功之前,越是必多障碍,老谋深算的高立很清楚这个道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一只啁啾的小鸟忽然由树丛里飞出来,落向高立身边不远的松枝上,啾啾叫个不已!紧接着另外两只同样的小鸟,由同一个地方飞出来,随即飞开。

  白鹤高立偏首看了一眼,小鸟来处,是一片高出自己坐处三数丈高下的石峰,峰上满生着矮小的灌木,却已为白雪所覆盖。

  他的眸子缓缓再移动别处,了解到当前自己藏身附近的地势环境,正前方十数丈外,面临着万丈深渊,那里云气开合,真正当得上“一失足成千古恨”。

  左侧方干岩相叠,冰雪交加,层层累积,设非有极高深的轻功绝技,简直无能攀登。

  右面乃是一片乱石岗,状况与桂林“石林”相仿佛,层层交错,大小不一。由于这里地势偏高,气温低寒,四季冰雪常覆,观诸眼前这片石林,便是冰坚雪实,不知冻结了多少春秋。

  每日风起时,巨风如同千万把刨雪的雪铲,固能将散落的白雪铲除一净,可是夜来的落雪却立刻又厚厚地落下一层,只有冻结在那千百根石笋上的坚冰,却是身历万劫不消,而越形坚实,望过去其色墨绿,状似精钢铁石。

  这片石林展伸里许,直到一座拔空而起的孤峰之下,比较起来,这地方最为诡许,人藏其中,不易察觉。

  高立缓缓地站起来,踱下了石台。他以奇快的速度,纵身子那片石林之间,转瞬间踏行一周,随即又回到了原处坐下来。

  天渐渐黯了。

  月朦胧,鸟朦胧,人不知、鬼不觉的当儿,四山间蒸腾起滚滚雾气。

  七名看来俱皆身手矫健的武士,缓缓地揉身升起,利用藤索系身,攀附悬崖,已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终于在此一刻雾起时,纷纷揉身升起,快速地隐身子眼前大片石林之中。

  七个人虽出身子布达拉宫的王族卫士,为了便于雪野进攻,俱都改了装束,每人一袭雪白连帽的紧身衣靠,一把雪花长刀,一槽弩箭,一盏弓,覆身在雪地里,即使在白天亦不易为人识破,更不要说夜晚,尤其是弥天大雾的此一刻了。

  他们对于这里地势极熟,即使雾起时的速度亦把握得十分恰当。因此,当雾初起时,他们已纷纷攀上,待到大雾浓集之前,他们已在石林之内,各自掩好了身子。

  七个人利用彼此牵在手中的白线互通消息,缓缓向前移动,前进了百十步,然后定下来。就在这里他们彼此以白线互通消息,定下了一个六星连环进攻的封杀阵势。

  这个埋伏设计确是十分微妙,匪夷所思。

  七人之中,为首的一个由袖子里悄悄地取出了一只通体白毛,大小较猫还有小上许多的小狗。一般藏人贵族常常喜爱将这类小狗藏入袖中豢养,故名“袖犬”。

  眼前这一只袖犬,显然训练有素,凭其特具的嗅觉,一经放出,先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四下观望了一下,随即认定一个方向徐徐向前移动。狗身上连着的一根线索,立刻带动了为首的那个人,透过这个人的传讯,其他六人俱都有了动作。

  这一场弥天大雾,确是别处罕见。但只见白茫茫大片雾气,弥天盖地,咫尺迎面不见。尤其当此高岭悬崖之巅,一步之差,可能便身落悬崖,粉身碎骨矣。人行其间,焉能不为之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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