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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斯特巴还在翻着眼,却见这漂亮的少年由囊中拿出了一个小皮袋,打开袋口,倒出了三四块小金锭子。

  “呶!这个赏给你,只是你不要把我问你的话对他们说,也不要说我住在这里!”

  斯特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连连点头说:“行!行!你老是贩卖珠宝的少东家吧?”

  少年摇了摇头,斯特巴接过了金锭子,只觉得全身发抖,两眼直冒金星,他只知道发了一笔小财,可是这些金子到底值多少钱,他却不清楚。当时把它掖在怀里,猴头猴脑地说:“来吧!我给你找间房子,叫他们看不见你!”

  少年点了点头,随着他进了门。斯特巴走了几步,回头说:

  “干脆,把我那间房腾出来让给相公你吧,我住到后头去!”

  少年紧紧皱着眉,闻言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斯特巴把马交给他儿子,把灯笼插在门口。这时,由后面天井里传来脚步声,斯特巴说:“相公,不好!人来啦!”

  他忙用身子去挡着少年,少年似乎面色一变,忙把头低了下来。只见铜锤罗大步走过去,瞪着眼道:“妈的,你开店都管些什么事?叫了半天,连个人毛都没有!到这个时候你不给我们弄饭,想饿死我们呀?”

  斯特巴连忙赔笑道:

  “得啦!罗大爷多包涵些吧,面已经下锅了,马上就来!”

  铜锤罗腰里插着一对亮光光的锤,闻言瞪着眼发凶:

  “这些日子,是事情把我给磨着了,要在早先,妈拉巴子,就凭叫你不答应,我也得用锤砸死你!”

  斯特巴连连弯腰笑道:

  “得啦!你老大人不见小人过,快请回去吧!饭马上就来!”

  铜锤罗眼睛往一边少年人身上看了看,这么一个漂亮的小伙子,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感到有些奇怪。可是那少年头低得很低,天又黑,他只模模糊糊地看了个大概,到底什么个模样,他可没看清楚,当时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斯特巴这才开门把少年让进去,直着眼说:“他许是没看见你!”

  少年淡淡一笑,笑得是那么美。斯特巴有些着迷,就灯下这么一看,这小相公简直就像是个大姑娘,他一下怔住了!

  少年似乎发现不对,咳了一声:“没你的事了,你把你被子东西拿出去,我不叫你别进来!”

  说话的声音,也像是憋着嗓门。可是,斯特巴一眼看见少年背后那口长剑,先前的疑心一下扫了个干净。

  “哪有姑娘家耍宝剑的?别多疑心了!”他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

  当时应了声“是”,把炕上的竹席子一卷,又问:“相公,你要什么东西不要?”

  少年想了想说:“把我马上的行李拿进来就行啦!别的什么都不要!”

  斯特巴答应着退出去了,少年坐下来以手支着头,出神地想着。

  一会儿斯特巴送来了行李,还想说什么,少年连连挥手:

  “不叫你不许进来,也不许在外面走来走去,我讨厌!知道吧?”

  斯特巴只好转身出去了。他这里一出门,少年就把门关上,窗户关上,脱下了帽子,解开了上衣,前胸缠得紧紧的绸子,现在一股脑儿的都解了开来。长长吁了一口气,才算舒服了些,只是脚还痛,原来大靴子前后都衬着棉花,走路光磨脚,怎会不痛呢!

  她确实是个女的,是晏星寒的女儿晏小真。

  晏小真坐着歇了一会儿,天热,蚊子又多,要不是为着……这鬼地方,她一辈子也不会来的呀!

  少女的任性和不安的情绪,冲动着她,这几个月,虽说在江湖上,已经历了不少事,可是“天性”这玩意儿,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由于对情人的难舍和对父亲的孝心,她又回来了。

  真是,连她自己也想不懂,想不通,一切的行动都是矛盾,矛盾透了!她真有点迷糊,自己对谭啸到底是爱还是恨?恨起来恨得手痒,爱起来更是整夜的睡不着!

  “无论如何!”她对自己说,“我绝不能看着爹爹死在他的手里,或者他死在爹爹手下!”

  她痴痴地看着灯芯,忽然心中一动,暗忖:“我可真糊涂,谭啸既然来此,必定存有深心,我何不先去窥探一下,以定虚实,却在此发愣作甚?”

  想着她顿时忘了身上疲劳,重新穿好衣服,换了一双便于穿房越脊的小巧弓鞋,把宝剑紧紧系在背后,找出一块青绸子,把头发包扎好。她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扇,见院中一片黑暗,静静的,连狗叫也没有一声。

  晏小真回身把灯灭了,一拱身子“嗖”一声,窜了出去。

  这客栈总共没有多大,就这么几间破房子,小真顺着破瓦堆,往里走了几步,见是一个四合院,堂室和左面厢房一片漆黑,只北屋窗上透出一点光来。

  晏小真一拧腰,扑到了窗下,正想向里面窥探,就见里面灯倏地灭了,她不禁吓了一跳,忙向一边一隐身子。她身子刚刚藏好,窗户倏地开了,由里面燕子似的射出了一条人影。

  这身形,简直太快了,向下一落,已站在天井正中石阶子上,迎着天上的月光,现出那人俊逸的面相,猿臂蜂腰的身材,他不是别人,正是一心策划着复仇的谭啸!

  晏小真一眼认出他,真有些心惊肉跳了,因为从谭啸外表上,已可以看出,他那种潜埋在内心的愤怒和决心。

  自从从甘肃入边疆之后,晏小真就沿途探询着父亲和谭啸的下落,仗着她会说几句维吾尔语,方便了不少。因为这附近汉人极少,谭啸又不会外族语言,很易打听出来,当她证实谭啸下落之后,就一路尾随而来。想不到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然在大泉这个地方找到了他,非但如此,竟又意外地发现了父亲的踪迹。

  现在,当她看到谭啸脸上的怒容时,她就意识到不幸的事情来临了!

  这个愤怒的少年立定身形之后,辨别了一下方向,便直向后面天井院中扑去。晏小真暗暗吃惊,一颗心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她忙尾随了进去!

  可是,就在此时,她已发现,虽只是数月不见,谭啸的轻身功夫竟有了极大的长进,起落之间,快如闪电。

  当她第三次腾身的当儿,谭啸已经立在一间亮着灯光的窗前。

  这一刹那,晏小真可吓呆了,落身之后,她借着一棵树,遮着自己的身子。她已经感觉出,在这间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了!

  她想上前叫住他,可是不知怎么又感到有些心虚。就在这时,谭啸已经发话了。

  “晏星寒,你出来!你想找的人来看你了!”那冰冷的声音,发自无情的喉咙。

  谭啸说完话,后退了一步,态度是那么的从容。

  果然,在他的声音方一出口,那间房中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紧接着,窗户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力,只听见喀嚓的一声,震了个粉碎,由内中先飞出了一团黑影,“叭”地一声,摔了个粉碎,原来是一把茶壶!跟着白影一晃,一个清癯长须的老人,已经出现在院中。

  谭啸身形丝毫不动,他拱了拱手,冷冷地说:“晏星寒,别来无恙?今夜我们可以把那笔旧账,好好地结一结了!”

  天马行空晏星寒定睛朝对方看了看,忽然仰天狂笑了一声:

  “好极啦!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谭啸!”

  他顿了顿道:“我很佩服你的奸诈,不过,今夜你可是飞蛾扑火,我倒要看看你再怎么逃得活命!”

  “晏星寒!”谭啸叫道,他的身子瑟瑟发颤:

  “你不要太自信了,今夜我们来决一死活。我知道,老尼姑和裘海粟都不在此,我们两个正好先解决一下!”

  晏星寒咬牙道:

  “你以为我们一直是以多为胜么?哈!你可是大大地错了,现在废话少说了,让我取了你的性命再说吧!”

  “来吧!”他冷笑了一声,身形倏地拔起,掠过了屋脊,真是翩翩如凌霄大雁。

  晏星寒身形方自站定,正要回身招呼,只觉头顶轻风掠过,谭啸已由他头上掠了过去。

  天马行空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心说如今这孩子武功已大非昔日可比,此时看来,其果然言之非虚。嘿嘿!今夜我如果连一个后生小辈也拿不下来,那可真是丢大人了。

  他这么想着,愤怒已化成了一团火焰,顿时烧遍全身,他再也不愿在口舌上多浪费时间了。

  谭啸身方落地,只觉后心逼来一股极大劲风,其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他冷冷一笑,左足向前一跨,上身猛地向前一伏。

  “小畜生!”晏星寒口中叱着,一团灰影自谭啸背上掠过。

  他已存心不让谭啸再逃出手去,身子向下一落,如影随形地贴在谭啸身边,大袖向外一拂,用“翻天掌”直击对方心口。

  谭啸对付天马行空,自一上手,已存了十二分的戒备,不敢丝毫大意。此刻见他来势如风,更是不敢少缓须臾,他默念着雪山老人传授自己的那套黑鹰掌,他要以这一套世间绝无仅有的奇技,来制服对方。

  当时双掌一合,如同星移斗转,已经把身子从容地转了出去。以晏星寒这么见闻广阔的人,竟然看不出来,他这一招是怎么施展的,不禁大吃一惊!可是谭啸这黑鹰掌一经展开,其势有如密贯联珠,晏星寒即使心存罢休,到了此时,也是欲罢不能了。

  就在晏星寒心存怪异的当儿,谭啸已经展开了这奇异绝伦的怪招式,两掌向外一分,掌式下勾,天马行空只当他是以“大鹏展翅”的招式,来伤自己双肩,不由向后一闪,同时用拿穴手,去叨谭啸双腕。

  二人对掌,可说是都够快的了。晏星寒双掌方自递出,忽觉眼前一花,见谭啸整个身子竟缩下了尺许,那分出的双手,从上而下,像是两道弯曲的闪电似的,直向自己两肋上插划而来,由他指尖上逼透而出的内劲之力,几乎透进了晏星寒的肌肤。这一惊,顿使这位一向自狂自大的武林名宿,出了一身冷汗。

  他口中叱了声:“好!”

  这老儿果然有些真功夫,虽然是在如此情形之下,却仍能化险为夷。只见他整个身子,向后霍地一倒,身形一平如水,仅仅借着一双云履顶尖,支点着地面,偌大的身子,就像是转风车似的“呼噜噜”一个疾转,已经扭在了谭啸左侧。

  天马行空晏星寒在愤恨急怒之下,把他数十年浸淫的一种极厉害的功夫施出来了。就见他蛇形的进式下,双掌一前一后,直逼着谭啸小腹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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