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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紫衣人夹了夹马腹,坐下骏马泼刺刺风也似的窜了出去。身后扈从,众星捧月般疾跟而上。

  乱蹄践踏里,蓝衣汉子的坐马特地打孙二掌柜的面前经过,抖了抖袖子,落下了黄澄澄的一件物什,算是一行人吃喝的酒钱。

  像是疾风里的一片流云,眨眼的工夫,一行人已跑没了影儿。

  那是老大个儿的一锭金子,在地上黄澄澄的直晃眼。孙二掌柜的拾在手里掂了掂少说也有五两重,一时嘴都笑歪了。身后聚集了好些人,都当是二掌柜的今天碰上了财神爷,一双双眼睛可都盯在了那块黄金上。

  “他娘个姥姥的,拿着黄金当银子使唤,这准是一帮子刀客、马贼!”一个黄胡子的小老头神气活现地说。

  他这么一说,大伙全都嚷嚷起来。

  “对!准是刀客!”

  “是胡子!”

  还有人说是打山东过来的“响马”。于是有人嚷着要去报官。

  孙二掌柜气得脸都黑了,他可不这么想,仔细认了认,金锭子上有一方小印,凸出的阳文“内廷官铸”四个小篆,不用说,这金子毫无疑问的是大内流出来的了。

  孙二掌柜的吓得手上一抖,差一点把持不住,赶忙揣到了怀里,一颗心卜通卜通直跳。

  众人七嘴八舌地还在乱嚷嚷,却只见一行人马远远飞驰而来。各人只当紫衣人去而复还,一时相顾失色,容得那一行人马走近了才自看清,敢情是习见的本地官差衣着。

  有人高声笑道:“这可好罗,衙门里来了人啦!”

  一言甫毕,对方一行已经来到眼前。

  走在最头里的那个,头戴翅帽、蓝袍着身,一部黑须飘洒胸前,英姿甚是飘爽潇洒,正是官居四品的凉州知府向元,身后各职,自同知、通判以次……无不官衣鲜明,另有一小队子马队紧紧殿后,一行人马风驰电掣般来到了流花酒坊当前。

  在场各人目睹如此,无不吃了一惊。

  孙二掌柜的正待上前招呼,即见一名武弁策马来近,高声道:“哪一个是流花酒坊的掌柜的?”

  孙二掌柜的忙自应了一声,上前道:“小人孙士宏,酒坊掌柜的是家兄,现不在家,老爷有什么交代?”

  那官差不耐烦地道:“啰嗦!原来你就是孙二掌柜的,我知道你。”

  “不敢!”二掌柜的道:“不知老爷有什么差遣?”

  “我只问你,王驾可曾来了?”

  “什……么王驾?”孙二掌柜的简直傻了眼:“哪一位王……爷!”

  “还有哪一位王爷?自然是征北大将军,当今汉王王驾千岁爷!”那武弁不耐烦地道:“我只问他老人家来了没有?”

  “没……没有……”孙二掌柜的吓了个脸色焦黄,连连摇着头:“没有……没有……”

  “废话!”那名武弁方自带过马头要回去复命,即见另一名灰衣皂隶,策马来近,向那武弁说了几句。

  后者随即回过马来道:“王爷此一行是微服出游,我只问你,可曾有什么惹眼的生人来过?”

  “这……”忽然,孙二掌柜的愣住了,“啊!莫非这位大爷他……他就是?”

  “哪一位大爷?”

  那武弁立即策马当前:“什么长相?你说清楚了!”

  “是……”孙二掌柜的呐呐道:“大高个子,穿着紫衣裳,浓眉毛,长脸……”

  没说完,武弁手起鞭落,“刷”地在他脸上抽了一马鞭子。

  二掌柜的“啊唷”一声,一只手摸着脸,差一点栽个筋斗,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登时吓傻了。

  “放肆!”那武弁怒声斥道:“瞎了你的狗眼,那就是王驾千岁爷,他老人家现在哪里!”

  “啊……”孙二掌柜心里直打鼓,简直像作梦似的晃晃悠悠地:“在……”

  岂止是孙二掌柜的一个人吃惊?身后一帮子酒坊的客人全都傻了,刚才什么“胡子”、“刀客”、“响马”乱咋呼一气,敢情那个紫衣人,竟是当今声势最隆,最蒙圣上宠爱的皇二子“高煦”——身领“汉王”、“征北大将军”双重封号的王驾千岁爷,这个“瞄头”可真够瞧的了。现场各人,都像孙二掌柜的一样地傻了,一个个都成了闷嘴的葫芦,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孙二掌柜的嘴简直就像是吃了“烟袋油子”一样,那只手硬是不听使唤,比划了半天,才指向“紫衣人”方才去处,“往……那边……那边……”

  武弁早已策马回报,紧接着一行人马直循着王驾去处策马如飞而离。乱蹄踏动处,带起了大片灰沙,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起了一片朦胧的黄雾……

  柴火在壁洞里燃得噼啪作响,火光熊熊,亮光时晦又明,映衬着汉王高煦一张英武的脸,轮廓分明。

  厚厚的金丝猴皮褥子上,那个女人赤裸着,脱得一丝不挂,像是新承恩泽,玉体流酥,才被风流英俊的王爷一眼就瞧上了的。

  都说王爷难侍候,翻脸无情,瞪眼杀人,可得小心着点儿。

  初来的那一天,娘是既喜又悲,千嘱咐万嘱咐:可是不能再施小性子了,要好好服侍王爷,爹娘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全在姑娘你的身上了!

  “我又忘了你的小名儿啦!”王爷一面扣着小褂的扣子,半拧过脸来,似笑不笑的神儿:“叫什么来着?”

  “我!叫穗儿!”

  声音像是蚊子哼哼,简直听不见。

  “叫什么?”

  穗儿又说了一遍,还是听不见。

  王爷哈哈笑了,对女人他有的是耐心,硬把脸凑了过去,胡缠调闹了一阵子,才算把“穗儿”这两个字听清楚了。

  穗儿羞死了,裹在丝棉套被里,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穗儿这个名字不好,小家子气!”高煦就着一张铺有兽皮的椅子上坐下来:“今天打猎,我见你一直看天上的雁,那头里的一只美极了,被太阳一照,遍体银光,可惜飞得太高,箭射不着,我当时在想,如能想个法儿把它捉住,送给你玩,那该多好,干脆你就叫“银雁’吧!”

  穗儿却也真够机伶,聆听之下,由被窝里一个骨碌爬出来,慌不迭地拜倒地上!

  “谢谢王爷的恩赐,今天以后,穗儿就改名叫银雁了!”

  光着身子叩了个头,却把一双无限娇羞妩媚的眼神投向当前的这个王爷:“银雁但愿有这个造化,一生一世服侍王爷!”

  “说得好!”

  高煦频频点着头,一双闪灿情焰的眸子,犹自不舍地在她身上转着,虽说生性好色,却也知爱惜身子,那般风流竟宵、荒淫无度的泛滥勾当,他是不来的。但银雁光赤着,肉香四溢的身子也太诱人,再看下去保不住可就……这却是他深深不愿意的。

  所谓的“翻脸无情”、“瞪眼杀人”,并非空穴来风,总之,女人一旦被扣上了“淫荡”或是“蛊惑”什么一类的帽子,便自很难幸免。再碰上王爷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好,便是“死有余辜”。“伴君如伴虎”,便自难怪有此一说了。

  “你穿上衣裳……”这句话,高煦几乎是闭上了眼睛说的。

  银雁娇滴滴地应了一声,慌不迭找着衣裳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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