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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苗人俊俟到发觉不妙上了当时,其势已是不及,再想抽剑已是万万不能,他虽施展全力,亦难望将剑势拉回一寸,此时此刻即使想丢脱手上剑把,也是不能。

  这一霎,无疑生死攸关。

  苗人俊弃剑不能,只得拼死以腹内真力相搏,只觉得对方七人联手力道,有如拔山翻海,自己万难当受,拼死相搏之下,早已大汗淋漓,却有大股吸力,透过对方一双剑锋,一古脑的灌散了自己全身上下,提收之下,非但全身气血震荡,简直五赃俱倾,恍惚中直似觉得五脏俱将脱顶飞出。

  对于苗人俊来说,这可是他生平从来也未曾领受过的痛苦感觉,心里却甚是明白,对方分明合七人之力,正自运施“大提吸”功力,正是地方。由于当受者,为七人中枢,力道会合所在,说强最强,说弱也是最弱。君无忌料将一剑挥出,敌人万难当受,他自知身中剧毒,不便全力施展,这一剑老实说虚多过实,却是实中有玄,玄中又实,对方果真料定自己这一剑是“虚”,可就又错了,只因为随时有“化虚为实”的可能,自不能真个以虚势应之,如是便只有挥剑出迎之一法,这么一来,可也就达到了他搭救苗人俊一时“燃眉”之急的功用。

  果然,在君无忌剑势方出的一霎,那人便不得不分剑以迎,一收一迎,可就解开了苗人俊的一时之难。

  力道猝收之下,空中“当”然一声作响,剑光火花里,苗人俊偌大长躯,有似巨鹰般蓦地腾空穿飞了起来。强大的力道,迫使他身子直直拔起了三丈高下,眼看着他猝起当空的身子,一个疾滚,咕噜噜直坠地面,一翻一滚,已是丈许以外。

  苗人俊险中得生,却也由不住吓了个魂飞魄散。他自是知道厉害,乃自借助于滚动之际,将对方加诸于本身,残余的无比劲力,化解了一个干净。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再一次站起身来,自不会重蹈覆辙,长剑直指当前,以收吓阻之效,一面运功调息,强自镇定。

  这一霎,君无忌已自飕然来到近侧,二人贴背站定,其势犹是可观。

  君无忌料定苗人俊内力震荡下,这一霎不宜对敌,敌方必将伺机反仆,自己体力难支,说不定还得迎上一阵,心里一时不无彷徨。

  却在这一霎,身边上响起了一声女子娇柔的叹息之声,乍闻之下,君无忌吓了一跳,几当对方就在眼前,目光速转,才自看清附近井无有这么样的一个人,紧接着耳边上声音再起。依然是前闻女子口音:“你这个人可真是,难道只为了救别人,自己的命就不顾了!”声音娇细,分明少女口音,仿佛就在耳边,却又缈乎其踪,又似回荡天际。

  君无忌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对方也同自己一般,施展的是“传音入秘”功力。

  原来这“传音入秘”功夫,最是神奇莫测,本身非具有极高内气功力不卒为。施展时,发话人以无比内气功力,将声音包裹压抑传送出口,直至听话人耳,这才行散开,是以除听话人本身之外,皆不可闻。由于武林门户众多,各家路数迥异,一些奇人异士,为示其优于一般,每喜标新立异,是以乍闻起来,颇似不明所以,论及功效却是大同小异。倒是像眼前少女这般施展,给人以迂回天际,缥缈无踪感触的却还前所未闻。

  这附近大树甚多,若是藏上那么一个人,保证不会被人看出。君无忌目光转了一转,看不出任何端倪,心中正自思索着对方的来路。

  耳边上声音又起,显示着刚才少女的清晰伶俐口音道:“凭你和这位驼背朋友如此高明之人,竟然会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七星天罡阵,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我只当你无所不能,今天一见,不过如此,实在令人齿冷。”

  这番奚落,对君无忌来说,实属前所未闻,他为人要强好胜,智慧、武功,皆属今世罕见,咸信为少女一番奚落,定当难以当受,为之勃然变色。

  他却并非如此。聆听之下,君无忌脸上竟然毫无表情。此刻情势,大非寻常,除了聆听少女话声之外,还得要提防着眼前敌人的猝然发难。不过,他既然已经留心了对方声音来处,即可测知对方藏身之处。既然少女不急于立刻现身,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大可以静观变,借此反观察对方的真实意图。

  纪纲先以必胜之心,满以为驼背人为自己七人内力吸住,正待以适当时机,联七人之内气功力,猝然发难,却不意竟为君无忌看穿,虚张声势地只出一剑,即破解了眼前驼背人的一时之难。

  苗人俊以一时疏忽,险些送命,此刻心神略定,随即看出了此阵大非寻常。这就更证明了外传消息属实,那就是纪纲这一伙大内卫士,幕后仰仗于一绝顶高人支持指点,如果自己消息属实,这个人便是传说中当今海内硕果仅存的四位奇人之一的“九幽居士”盖九幽了。

  这个突然的悟彻,使得苗人俊一时内心大为警惕,持剑以观,谋以后动。当下他随即向君无忌低声道:“你这一剑之赐,使我茅塞顿开,姓纪的伎俩不只如此,必有厉害的杀招,且先静以观变吧!”

  话声方住,即见面前七人联手阵势之内,一灯晃动,其势未已,七个人己倏乎退身,隐于暗影之中。

  君无忌、苗人俊几乎同时都看出了不妥,料定敌人即将发难。

  偏偏暗中少女,居高临下,别具慧心,较诸君、苗二人,更着先鞭。

  随着她的一声冷笑,猝然间空中爆发出一阵尖锐破空声,像是银瓶乍破,爆开了一天的银星,紧接着呼啸声中,分向四下里散落而下。敢情是一手“满天花雨”暗器的出手,对方少女显然是个中高手,这一招暗器出手,宛若神兵天降,俟到一定位置,才行自个爆散开来,耳听得一阵“波波”脆响,现场数十盏孔明照灯,尽数为之熄灭,一时间四下里黝黑一片。

  暗中少女这一手“满天花雨”的暗器打法,原已神乎其技,其间更掺杂有“彩蝶纷飞”的绝技,非极工此道的内行万难看出。

  君无忌、苗人俊看在眼里,分别吃了一惊,却是各有感受不同,尤其对于后者来说,更像是促发了一种特别的感触,简直惊得呆住了。

  现场原本极是光明,一下子变成了黝黑一片,对于敌方阵营来说,少不了一番惶恐,大呼小叫一霎间乱成一团。

  把握着一霎良机,君无忌匆匆向背后的苗人俊打了个招呼,双双换了方位。二人动作均快,三数个起落,已自转入林内。

  偏偏敌人阵营不乏精练之人,就是放他们不过,紧蹑着二人之后,传过来阴森森的一声冷笑:“想走么!可没有那么容易!”

  一经人耳即知是发自纪纲之口,话声方出,人已如同旋风一阵,欹身而进。随着他前进的势子,双手抖处,“哧哧”打出了一双“透骨钢针”。

  苗人俊走在后面,翻身抡剑,叮然作响中,已自把一双钢针格落地上。

  空中人影翩迁,极快的一霎,已有多人自空快速纵落,依然是七人一组的“七星天罡”阵势,显然不曾因为灯光的猝然熄灭而为之溃散。随着七人猝然下落的身势,“叭嗒”声响中,一蓬火光发自纪纲手上,将此两丈方圆内外,渲染得甚是明亮,陆续已有灯光亮起。

  纪纲似乎已了解到现场另有高人,尤其是方才满天而飞的暗器太过离奇,心中大是狐疑,站定之后,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频频在左近逡巡不已。

  “这是哪一道上的好朋友,纪某人照子不明,多有开罪,还请现出金身,有话挑明了说吧?”话锋里已失凌厉,那是因为他已了解到,暗中这人不是好相与,君探花虽是碍于毒势,一身杰出武功不得施展,驼背人却非同小可,若是再加暗中这个人,自己这边尽管人多势众,却也难操胜算。

  有了这番顾虑,纪纲才会改了一向恃强的口锋。却不意,暗中那个少女,却没有丝毫买账的意思。“姓纪的,少来这一套吧,凭你这手鬼吹灯,也只能吓唬一般江湖人物,还能唬得了谁?不过是从盖老怪那里学了点皮毛,就敢到这里逞能来了,不信姑娘就现两手给你瞧瞧,看看你能奈我何!”

  语音清脆可人,仿佛自空而降,宛若天乐飘临,纪纲聆听之下,心里动了一动,这才知道对方竟是一个姑娘人家。说话人口齿伶俐、吐字清晰,略略带着些苏州口音,混合在北京官话里,听来尤其悦耳可人。对于现场几个人来说,这动人悦耳的少女口音,并非仅仅是“好听”而已,却有其不怒自威,慑人心魄的潜在一面。

  各人的感受由是大有不同。君无忌尤其觉着耳熟,事实上他与对方少女像是宿缘深厚,不只是声音熟悉,便是这个人应该也非全然陌生。

  苗人俊的感受就更不同了。其实,就在先时对方少女施展了那一手“满天花雨”中藏“彩蝶纷飞”的暗器绝技之时,他已似震惊不小。这时在聆听了对方一番道白后,更像是吃惊不小,两相印证之下。已确知了对方真实身分,他可是再也挨不住,非走不可了。

  暗中少女话声方出,耳听得树上哗啦一声大响,万千枝叶一并摇落,有似一天飞蝗,一股脑地全数向着敌人阵营内飞落下去。

  不要小看了这些残枝败叶,一经贯注了真力内劲之后,可是非同小可,较诸一般飞刀暗器,着实也差不到哪里。

  有了前番少女“满天花雨”暗器熄灯的教训,各人已是深具戒心,生怕再陷前辙,纷纷维护着手中灯笼,这么一来,行动不无迟缓,便为枝叶所中,一时皮开肉裂,吃亏不小。

  群情慌乱里,空中人影飘动,飞云天降般地已自落下一人。

  君无忌先已分心多处,运功再三,身上毒质已有漫散之势,这一刻便自再也不敢存心旁骛,一面运紧真力,控制着体内毒气,使之聚拢下腹不使上窜,一面还得留神着现场的急剧变化。这番动静,说来容易,其实绝难,设非是具有君无忌这般超人功力,才得如此施展,换在另一人,功力稍弱少许,也只怕万无幸理。

  这一霎,动态万千。暗中少女猝然的现身,不啻为现场带来了一番新的震荡,惊魂甫定的当儿,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来人——这个莫测高深的少女,高挑的个头儿,细细的腰,隔着神秘的一层夜幕,亦可见她那双充满了睿智、灵活,较诸夜色更神秘的眼睛。

  君无忌早在对方姑娘现身之初,已猜知她是谁了,不久前,一个神秘的夜晚,他们曾在孙二掌柜的“流花酒坊”里见过一面,由是这张脸便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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