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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展眼间,十六骑高头骏马,首尾相衔。疾驰而去。

  这时天还没有亮,朔风怒号,人雪纷飞中,马蹄踏着雪地,发出一片疾骤的沙沙之声,恍惚千军万马疾行。

  云震俯伏在鞍上,双目之中,热泪泉涌,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耒到伤心处,此时的云震,已是无法不伤心了。

  尤其伤心的是,一切都已绝望,想到虽然还有十二三天好活,但自己形同废人,那十二三个多余的日子,已宛如眼前的天空一样黑暗了。

  阵阵风雪刮入棉被,打在云震腧上,寒冷的雪花遇着热泪,霎时结成冰水,浸湿了整个的面颊,不过,云震并不感到寒冰。

  人在完全绝望时,反而神志清醒,头脑特别灵明,这时,云震什么不想,单单想那块‘玉符’,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心中想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寿命的长短,原是无法强求的,可叹的是张先生所托非人,被我耽误了大事,唉!受人之托,不能忠人之事,真教人死不瞑目。

  突然间,心头灵光一闪,暗道:嗨!那张先生是—位风尘异人,那“玉符”或许是一种极为重要的物件,说不定还与武林之事有关。

  忽然,他怀念起西门咎来,渴望着再见西门咎一面。

  想起西门咎,心十泛起一种温馨的感觉,暗道:不知他是否真的做过那些坏事?如果能再见他一面,定要好好地劝他,要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还有雯儿,雯儿……唉!她那古怪的瞌睡病,难道足一种疯癫症么?

  想着想着,忽觉神思困顿,心口作痛,一阵迷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行忽然缓慢下来,云震悠悠醒转,睁目一看,风雪已止,坐马正进入一座城门,忽然发觉,一家店铺正在上门,云震微微一怔,心中暗道:原来我沉睡了一日,天时又向晚了。

  忽听前面马上的丁公望怒喝道:“小狗找死!”

  喝声,一个小叫化“哇!”的一声大叫,一跤摔仆在地上,由丁公望座马左侧.摔到了马的右侧,那马匹受惊,猛然一跳,几乎将丁公望掼下马来。

  云霞突然感到,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睛盯了自己一眼,想要仔细看时,头在被中无法转动,业已看不到那小叫化了。

  那小叫化年纪不过八九岁,跌倒雪地中,咧着大嘴似要嚎哭,又像是不敢哭,神态极为滑稽,丁公望一则归心似箭,二来见那小叫化太小。实在不好意思发作。因而仅只瞪了一眼,双腿一央马腹,策马奔去。

  须臾,马队驰列一家客店门外,丁公望当先下马,察看过云震的脸色,解开绳索,将云震放下地来。

  店小二瞧这群男女的来势.心头早巳暗暗打鼓,忙不迭的接去马匹.将众人迎入店内。

  丁公望挟着云震踏入店堂,目光四扫,大声喝道:“掌柜的,左右四间厢房,我们要了,厅堂中不许另外有人。”

  那掌柜急走了过来。嚅嚅道:“爷们先请坐,烤火,三间房有人,小的这就去和客人商量。”

  右面前房中着,仙露等过去望了一望,觉得尚可使用,嘻嘻哈哈,挤了进去。这时行人催着备酒,有人叫着火盆加旺,有人站到房门口大声喝骂,催促原来的客人搬出,嘈杂嚣张,与昨日大不相同。

  片刻间,另外三间房腾了出来,丁公望大声道:“四人一间,大伙挤着一点,有个照应。”

  那仙露在房中叫道:“我们七个女人住两间,缺少一人怎么办?”

  有人应了一声“我算一个”,爆起一阵轰笑,丁公望低声咒骂了一句,挟着云震走入左边的后厢房内。

  这客栈是一家大店,前面厅堂足可摆下八桌酒席,这时丁公望等都在房中洗脸濯是,厅堂中空尢一人。

  须臾,酒菜摆好,店小二将兽盆中的炭火拨旺,请众人入席,房中的人立时涌了出来,笑语喧哗,嘈杂之极。

  丁公望最后出门,见云震坐在屋角不动,心中暗道:这小子连受重创,今日又粒米未沾,莫要死在半路了。

  心念转动,大声说道:“云震,吃饭了。”

  云震万念俱灰,无心饮食,也不感饥饿,当下说道:“丁朋友请便,在下不饿。”

  丁公望微微一怔,举步往门外走去,忽然心动,暗道,小子莫要趁着无人之际,寻了短见,丁大爷可就无法交差了。

  人步走了过去,抓住云震的膀臂,道:“老夫敬你是一条好汉,决定以礼相待,来吧,吃饱肚子再说。”

  云震暗暗想道:生死由命,可不能受小人之辱,急忙站起身来,道:“丁朋友放手,在下自己能走。”

  丁公望微微—笑,放下云震,当先行去,云震跟在后面,一同走出房来。

  酒席共是两桌,男女各占一桌,云震见下首有一个座位,自行过去坐了,霎时间,觥筹交错,轮番轰饮,女子那一桌首先猜拳行令起来。

  云震举起筷子,拣了点小菜放在口中,但觉味同嚼腊,食而不知其味,于是向丁公望道:“在下吃饱了,那边烤烤火去。”

  丁公望怔了一怔,道:“好吧,你请便。”

  这批人本是残暴不仁,作威作福之辈,但云震已只剩下上十天的寿命,生死二字,对他已是没有多大的差别,众人无所威胁,也就无法摆出狠劲,因此,索性不闻不问,将这包袱放在丁公望一人肩上。

  云震摇摇晃晃,走到火盆边的矮凳上坐下,连番打击,弄得他人样支离,萎顿不堪,这时独自一人瑟缩在火盆旁边,越发显得形锁骨立,孱弱异常。

  蓦地,砰然一声,大门被人一掌震开,门闩断作了两截。

  一阵寒风,挟着大片雪花卷入了堂中。

  众人猛地一惊,哗然声中,纷纷推杯而起,移目望去,更是惊怒交迸,喝骂之声四起。

  只见人门口站定一人,身高不满四尺,年纪不过八九岁,上身穿一件破烂不堪,肮脏已极的短棉袄,下身一条布裤,长才及膝,腿下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一块脏稀稀的皮肉,短发蓬乱,小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大雪天里,还光着一双脚板。

  丁公望不看犹可,一看之下,老脸一片通红,厉声怪叫道:“好哇!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老夫居然看走眼了!”

  原来这小儿正是在丁公望马前摔过一跤的小叫化,这时二度出现,自然看出扎眼之处了。

  那小叫化双手叉腰,当门而立,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将堂上的人扫了一眼,倏地伸手一指,叫道:“丁老儿过来,小祖宗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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