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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云震等三人星夜奔驰,一路之上,除了打尖,马不停蹄,次日到了湖州,又二日到了天台。

  这次南下,云震的心情与北上之时不相同,当日北上,云震只为找寻“玉符”,目标是金陵王府,这事较比单纯,因为并不十分着急。但这次乃是前往六诏救人,那人又是雯儿,雯儿与他心心相印,纵然不能结合,他也不能让雯儿受了罗侯公子的欺凌,故此焦急之情,不可言状。

  他这时唯恐误了罗侯神君百日限期,恨不得肋生双翅,眨眼飞到北斗剑张铸魂的面前,治好张铸魂积年重伤,禀告近日发生的种种变故,然后日夜兼程,赶到云南六诏山去,相候那高夫人到来行事。

  但是,人毕竟是血肉之驱,任你修为再高,三日三夜未能合睫,也难免疲乏不堪,到了天台,已是黄昏时刻,那牛大宝首先支持不住,入城就问道:“云大哥,那大盆山不知还有多远?”

  云震道:“不远了,由此入山,约莫半日行程。”

  牛大宝又道:“既然不远,今晚咱们在此住宿一宵吧!”

  云震转目一顾,但见大宝眼布血丝,呵欠连连,不觉忖道:这孩子太疲乏了!当下微一沉思,点了点了,道:“好吧!这几天苦了你。”

  牛大宝挣扎一阵,强打精神道:“俺不怕苦……但……但……俺的酒又没有了。”

  云震与薛颂平相视一笑,也不言语,双双策马转过大街,朝一家挂着‘宜居楼’金字招牌的客栈徐徐驰去。

  天台是个县城,属于台州府治,城虽不大,但因位居天台山下,乃是附近最大的市集,人烟倒也稠密得很。那‘宜居楼’则是本城唯一兼营酒食的客栈,此刻正当饭口,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隆。

  云、薛二人全是贵介公子打扮,那大宝也换上一身崭新的紫色湖绸紧衣裤,纵然风尘仆仆,却也掩不住英俊挺拔的绝世风标。

  一个店伙计迎了上来,接过缰绳,道:“公子爷住店还是打尖?”

  云震跳马来,道:“也打尖,也住店,替咱们准备两间上房。”

  店伙计哈腰作揖道:“小店有精舍,两位公子爷何不共住一栋精舍?”

  薛颂平出身官宦之家,气派大些,接口说道:“精舍就精舍,马匹好好照料吧!”

  另有一个店伙计迎上来,道:“是,是,公了爷里面请。”

  二人跟随店伙走进客栈,那大宝解下三个革囊,背在肩上,然后将手中的酒葫芦朝店伙递去,说道:“咱们明日动身,水袋装水,葫芦装酒,快快送来。”

  店伙接过酒葫芦,不觉一怔,忖道:

  好大的个子!明明是个小厮,那架子倒也不小哩!

  精舍位于后院,远离街市,倒也清静。

  三人梳洗用膳完毕,那大宝酒足饭饱,倒头便睡,须臾,鼾声大作,已自进入睡乡。

  旅途劳顿,云、薛二人略为谈了几句,各自分别就寝。

  由于地处后院,过份清静,大宝的鼾声越发震耳,云震心事重重,翻来复去,却是难以入眠,于是他索性起身打坐,练习那“罗侯心法”。

  他曾听张铸魂说过:“罗侯心法”本是佛门无上大法,“罗侯功”为佛门禅功之一种。他往日功力浅薄,不知真伪,也不辨高下,但自“六丁抱一大法”渐进“六合归一”之境以后,再经薛颂平亲口指点,修练归于正途,顿觉“罗侯心法”确实不愧为佛门无上心法,它不仅可与“六丁抱一大法”相颉颃,在某些方面来说,尚且犹有过之。

  他此刻功力已登堂奥,人又极顶聪明,他觉得“六丁抱一大法”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动的功夫,但必须由动入静,方算真正达于大成。

  但“罗侯心法”不同,“罗侯心法”必须求宁静,由静而虚,由虚而明,然后不动则已,动则恒动,动中有静,浑浑然宛若太极之中丞,与道家的“先天一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就不是“六丁抱一大法”所可比拟的了。

  当然,这是他目下的感觉,往后的感觉也许又不同了。

  目下,他一心一意只在“除魔卫道”四字上用功,一切讲求功效,但觉“六丁抱一大法”自从进入“六合归一”之境以后,进展缓慢,仍不足与罗侯神君相抗衡。“罗侯心法”不但是罗侯神君的“本门”心法,习之可以“知彼”,而且可与“六丁抱一大法”相辅相成,启悟动、静之妙谛,加速进入真正大成之境,发挥其至大至刚的威力,殊不知彼此之间的“先静”与“后静”,各有其难易之处,并不是一言可蔽的。

  他由于机缘巧合,分由六位一流高手助他练成“六丁抱一大法”,平步青云,一下子进入了“六气呼应”之境,故而仅知目下由动入静难,却不知初时入门,动得其宜更难,而新近再练“罗侯心法”,他那“六丁抱一大法”已近大成,对那动静之机,心得早已有了。况且这两种心法,分别创始于佛、道二门,其间本有相通之处,更需要极深之慧根,这慧根也只有他才有呢!

  总之,他为了早日具备战胜罗侯神君的能力,近日以来,倘若有闲,总不忘练习“罗侯心法”,而“罗侯心法”入定较易,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像眼下一样,他本来烦燥难安,不能入眠,运功不久,就已神返太虚,渐入忘我之境了。

  人在静中,那听觉特别灵敏,云震功夫通天,辛劳与杂念俱去,他正拟气机输回,再行第二个通天,忽然听到一阵极为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掠过屋脊,直向后院奔去。

  云震惊然一惊,暗暗忖道:这人轻功不弱,难道……难道这“宜居楼”客栈也是什么卧虎藏龙之地不成?

  原来这后院甚是宽大,占地二十余亩,同样的精舍不下七八栋之多,但云震听得清楚,刚才那夜行人并未在任何一栋静舍停留,而是直向后面奔去,这证明后面另有去处,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须知云震本是高夫人属意之人,如今凶嫌已得,对云震关顾之情,几乎不下于高洁,故三日相聚,她除了指点云震的武功,商讨远征六诏,救人复仇之策之外,所谈俱是江湖门槛,以及日常该当留神之处,惟恐他阅历不足,路上吃了暗亏。云震经历几番生死,对这等宝贵经验,自然紧记心头,不敢忘怀,眼下发觉有蹊跷,他那警惕之心,也就不觉油然而生了。

  他心生警惕,不敢怠慢,顿时下床抓过宝剑,悄悄掠出窗外,又悄悄将窗户掩上,蹑足一蹬,纵上了屋脊。

  这时,月照西窗,下弦月刚刚升上树梢,恰是三更时分,云震在那树梢之上飞行,当真是捷若狸猫,轻若飞燕,起落之间,宛若浮云飞絮,不带一丝声音,轻功之高,比那“无影神丐”也不稍逊。

  他身在树顶飞行,居高临下,果见后面透出一线灯光,到得近处,灯光反而隐去,面前赫然又是一座院落。

  看清情势,云震不觉一愕,暗暗忖道:原来这座院落,与那客栈的后院并不相连,这倒是我想错了。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但疑念已生,人却并未离去。

  突然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鲁兄回来了,结果如何?”

  另外一个苍劲的声音答道:“好教焦兄得知,那石屋人去楼空,好像搬走多日了。”

  这“焦冗”与“石屋”四字入耳,云震无缘无故心头一紧,顿时悄无声息的朝那声音来处迅速掩去。

  声音来处是间半大不小的厅屋,三面的窗户密密掩闭,云震在那窗槛的棉纸上戳了一个洞,朝里望去,但见被称“焦兄”之人身材矮小,脸目阴鸷,赫然竟是牛大宝原来的主人——焦鑫焦大爷。

  见到焦鑫,云震不觉大吃了一惊,疑忖道:他不是随那罗侯公子退走了么?为何又在此处停留?

  那焦鑫本在低头寻思,云震疑念未已,他已抬起头来,目光闪一闪,冷冷说道:“鲁兄,你看是否有人走漏了消息?”

  被称“鲁兄”之人是个六十上下的秃顶老者,但他身高体健,目光熠熠,显然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他此刻风尘满脸,手上握着一支旱烟杆儿,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莫说焦兄所示,无人知道,就是有人知道,

  兄弟不信那人的脚程比我‘秃鹰’鲁玄还快。”

  “鲁兄的‘鹰盘九式’轻功,小弟自然信得过去,但我深信那老婆子并未发觉我的形迹,北斗剑步履蹒跚,有气无力,武功显然已失,更无由知道我在附近窥视,鲁兄却说他们似已搬走,这不透着蹊跷么?”

  云震闻得此言,既凛于焦鑫发觉张铸魂隐身之地,又不知张铸魂搬去何方,心头不禁狂跳,他原是专程为张铸魂送那千年茯苓而来,若是焦鑫等所言属实,莽莽江湖,他一时又到哪里寻找,岂不误了行程?误了张铸魂的伤势?

  只听那“秃鹰”鲁玄说道:“搬走是不会有错的,兄弟曾至焦兄所讲的石屋察勘过,那石屋蛛尘网结,鼠走兔奔,可知搬走已非一日了。”

  焦鑫讶然道:“有这等事?黎明时分,我明明见那老婆子扶着北斗剑进入石屋,始才赶去台州,请鲁兄前去辨个真伪,为何一日不到,那石屋竟然结满蛛尘,莫非世间真有狐仙之说么?”

  “秃鹰”鲁玄道:“那倒是无稽之谈,先且莫去管它,兄弟倒有一事不明,尚请焦兄指教。”

  焦鑫眉头一轩,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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