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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


  他想起怀中的蟾酥珠,与自己随身的酒葫芦,投其所好,正用得着。

  他向地下一躺,一面去讨米袋中掏酒葫芦,另一手去掏蟾酥珠,嘴里在说:“花子也倦了,喝两口睡上一觉。”

  “咕哈哈”,他喝了三大口,每一口酒皆在喉中打滚,声响特大。

  葫芦嘴离口,酒香四溢,迎风飘荡,他吧唧着嘴说:“只剩下不足两斤,不够我一顿,还是留下解渴好些,这儿买不到象样的陈年白干了。”

  “咕哈哈”,他又喝了三大口。

  他将讨米袋推至颈下,上半身支起,架起腿,躺得四平八稳舒舒服服。右手半抱着乌竹仗,左手握住葫芦颈,掌心中,是鸽卵大的百毒蟾酥珠。他晃着洒葫芦,翘起的右腿不住晃动,用苍劲的嗓音轻吟:“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流莺嗯碧树,明月窥金垫。”

  轻吟声徐徐流动,葫芦中酒声相和,似合符节。

  鼾声止了,朗月禅师的眼睛瞪大了,慢慢坐正身形了。他嗅着扑鼻的酒香,象一头猎犬发现了猎物。

  老花子晃着酒葫芦,摇摇头,说:“诗不对景,见鬼,哪儿来的流莺?更没有春花秋月。”

  “咕哈哈”,他又灌了三口酒,晃着酒葫芦续往下轻吟“涤荡千古愁,留连百壶饮。良宵宜清淡,‘夜凉’未能寝,醉来卧空山,天地即衾枕。”他把“皓月”换成“夜凉”,还顺口。

  吟完,直晃脑袋,缓缓举起酒葫芦,又要喝啦:

  朗月禅师愈听愈冒火,也愈看愈心疼,酒不到两斤,再让他喝几口,岂不精光大吉?

  他肚中酒虫在造反,唾沫直往肚里咽,眼中在冒火,胸中在冒烟,蓦地大吼:“臭花子,你鸡猫狗叫打扰佛爷的睡眠,磕唾虫被你撵跑了,该死!”

  老花子假装吃了一惊,酒葫芦放下了,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撵跑了大师父的磕睡虫。罪过罪过,抱歉抱歉!”

  他向和尚摇摇右手,表示歉意,左手的酒葫芦慢慢往口边凑。

  朗月真急啦!大喝道:“不准喝!”

  “怎么?喝酒也能赶跑大师父的磕睡虫不成。”

  “说不准喝就不准喝。”

  “和尚,你好不讲理。”

  “拿来!”朗月禅师大叫。

  “大师父要甚么?”老花子歪着头问。

  “酒葫芦。”和尚的声音有点焦躁。

  “咦!酒葫芦是我的命根子,你要豪夺?不成!”

  “就要你的命根子,你给是不给?”

  老花子坐起上身,朗月禅师突然沉喝:“你要想跑,我叫你尝死一百次的滋味。扔过来!”

  “好!你行,反正花子奈你不何,给你!”

  声落,他左手向前一送,用巧妙的手法,将蟾酥珠滑入葫芦口,脱手扔出。

  酒葫芦悠然飞向朗月禅师,口上腹下,均匀地飞出。

  朗月禅师伸手抓住,说:“花子,你的内力不坏。”

  “过奖过奖。”老花子一面躺下一面答。

  “别得意,比起我来,你差上一百倍。”朗月冷笑着说,说完,“咕哈哈……”喝了十来口。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皆因这百毒蟾酥珠,质料坚硬,刚落酒中,一时不易将毒泄入酒内,须待片刻方生效用。如果贼和尚一口将酒喝完,岂不前功尽弃?他必须设法阻止,只消争取片刻便成。

  “大师父,喝急酒你不感到煞风景?你是个酒徒,品流下乘得紧。”

  朗月放下酒葫芦,冷笑道:“臭花子,你在批评佛爷?”

  “不敢,就事论事,大师父休怪;替我留一口。”

  朗月哈哈狂笑,笑完说:“你可以嗅嗅酒气。你再噜苏,我打破你这酒葫芦儿。”

  老花子淡淡一笑,躺着吁出一口长气。时辰已到,他用不着耽心了。

  朗月晃了晃酒葫芦,慢慢凑到口边。

  老花子的心已提至口腔,无形中紧张起来。酒一沾舌,该立刻毙命,是否灵光,在此一举。

  突然,朗月向左转头,酒葫芦徐徐放下了,凝神向林中倾听。

  老花子亦有所觉,心中暗骂“该死的狗东西!”

  一条中等身材的黑影,点着一根拐杖,正绕树循声而来,似乎无意隐起身形。

  “谁在那儿?”朗月沉喝。

  黑影没做声,仍泰然而行。逐渐近了。

  朗月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是哑吧的话?佛爷或可饶你,你来得正好。”

  黑影还在三丈外,一面走一面说:“不好还来?废话:哪一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和尚,在我老太婆面前狂妄无礼?”话声一落,人已到了丈外。朗月冷酷地说:“你是老太婆,佛爷用不着你,除非岁月倒流,你年轻五十年。今晚你得死!”

  老太婆阴阴一笑,用凄厉的语音说:“和尚,凭你这些话,你该死一万次。”。

  “哈哈,你朗月禅师一生中,出生人死何止万次?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并未再世为人。哈哈!你准备了。”说完,缓缓站起。

  老太婆一听“朗月禅师”四字,呵呵笑道:“原来是朗月大师,老身刚才冒渎了。荒山遇故人,实在难得,久违了。”

  “你是谁?”

  “通州蛇姆。大师怎么如此健忘?”她走近和尚,晃动着手中蛇杖。

  “哦?是范老太婆,快四年了,一向可好?”

  “老死不死,倒也粗安。大师何时离开南海的?”

  “两年多了,在普陀只待了一年。”

  蛇姆挪了挪腰中的大布囊,叹口气说:“当年太白山庄盛会,不是老婆子为人谋而不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事实是令师侄功力太强,栗老儿待人也刻薄寡思,犯不着替他卖命。”

  朗月禅师焦躁地说:“往事不堪回首,别提了。”他将酒葫芦递过,又道:“喝一口酒吧!咱们坐下谈谈江湖事。”

  老太婆将酒葫芦接过,突然一怔,说:“咦!怪事,”

  她胁下挂着的大布囊中,盛天下间绝毒的奇蛇。这时,囊中蛇类突然蠢动。

  千年金蟾已经成道,蛇类固然是蟾类的克星,但成道之蟾却可制末成道的蛇类。百毒蟾酥珠之毒,固然无色无臭,但却瞒不了蛇类。毒素随酒香飘出,囊中的毒蛇惊怖颤抖游窜。

  “有何怪事?”朗月禅师问。

  老太婆将酒葫芦高高举起,蛇囊的蛇不动了;再往下,毒蛇再塞动。她将葫芦置在囊旁,乖乖:蛇在囊中造反扭动震颤,沙沙之声可闻,并有吹气嘶嘎之声传出。

  她心中骇然,将葫嘴凑到鼻中猛嗅,说:“酒中有鬼,但却又不象。”

  “酒中有鬼?”朗月叫。

  “是的,是一种可避蛇类的毒物。和尚,咱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暗算于我?”

  朗月怒叫道:“酒是我夺来的,我已喝了一半啦!臭花子,哪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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