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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多年前退职还乡,在瑞金至汀州道上遇贼,全家老小悉数遇难,连尸骨也未能还乡,他这一房子孙已经绝了。”

  中海感到脑中“嗡”一声闷响,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完了,这一条线索又断了。这个暗中伸出魔掌戕害他的人,手段之残忍毒辣,计算之精,几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能在千里迢迢之外将被利用的人杀掉灭口,大可怕了。

  送信的驿卒、邮传司的管事、入罪的程巡检,加上藉彭小虎血案嫁祸给他的郭巡检,四条线索的关系人全部遭了殃。目下,唯一的线索,只剩下彭小虎遗书上所说的疤眼凶手了。

  天下茫茫,何处去找疤眼真凶?虽说海宇五雄中的疤眼老三有点像,但人家如果一口咬定不是他所为,怎办?怎能胡乱指人是凶手?天下间有疤眼的人不是仅疤眼老三一个人,杀了疤眼老三岂不便宜了真凶?

  他脸色难看已极,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他的家小婢仆,难道一个也没回来?”

  老人惨然摇头,说:“男妇老幼一十八口,挑夫二十六名,全部横尸当场,行李箱笼被劫一空,由官府埋葬在义冢。凶手至今毫无线索,汀州府存有底案,壮士可以前往查问,便知老汉所言非假。”

  蹄声如雷,五匹马到了。

  欢叫声大起,人群纷向两侧让路。

  中海像是个梦游者,茫然地转身,茫然地走到树下,两眼发直,木然地拔出匕首,徐徐地割断挂在树桩上的人手上的腰带,对外界似乎一无感觉。

  五名骑士飞洒下马,身手矫捷绝伦。

  花甲老人老远便叫:“家谋兄,不可鲁莽,请……”

  可是,五骑土不加理睬,急抢而入。

  “噗!”一名吊著的人掉下了,在树下吃力地挣扎。

  “噗噗!”二三名接著往下掉,这两人很不错,没命似的向外逃,连滚带爬,不知从那儿来的神力。

  五骑土半弧形排开,五枝长剑出鞘。有人低叫:“等一等,让他放了人再上。”

  “噗!”第四个人掉下来了,躺在地上喘息。

  中海像一个行尸,不知大祸之将至。

  花甲老人踉跄走近,惶急地低说:“家谋兄,算了,他是有所为而来的,看样子没事了,何苦再和他一般见识?其实错在敝村的人。”

  五骑士中,为首的是子午断魂李家谋,他的女儿茜姑,儿子克裘。另两人是李家谋最得力的助手--艺业甚高的隐身大盗,是子午断魂的虎伥爪牙。

  “噗!”第五个人掉下来了,叫了一声“妈”!便昏倒在树下。

  四周鸦鹊无声,死一般的诤。

  子午断魂推开花甲老人,低吼道:“不行,让这小子在附近闹事横行,以后你我李程两家还用做人?我非擒住他剥皮不可。”

  “家谋兄…”

  “不关你的事,请你走开,你量大,我可受不了。”子午断魂暴躁地低叫。

  十三个老者惶然后退,退得远远地。人群的圈子向外张,悚然后退。

  人声静止,静得可怕,气氛紧张极了,可以嗅到死亡的气息,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手心淌汗,腿在发抖,恐怖地悄悄向后移。

  以小亭和孤立的桂圆树为中心,已让出包括小径的一块两三亩大的广场。

  “噗!”第六个人掉下来了。这人神力突生,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出五七丈外,方长吁一口气,爬伏在地昏了过去。

  奔出五六个人,屏息著呼吸,拖起昏倒和吓软了腿的人,没命似的逃出人丛外。

  中海转到树前,目送救人的人去远,方拾起匕首,握著钢叉,以叉尖支地,虎目中发射著令人发寒颤的厉光,像无数利簇向外钻射,缓缓地、冷酷地、无惧地从左至右,逐个盯视著五丈外排开的五个人。

  不错,正主儿来了,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屹立如同化石,不言不动,只有令人望之心中发抖的目光在对方的身躯上转。

  子午断魂做了一辈子隐身巨寇和坐地分赃大盗,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在刀山剑海中打滚,在鲜血和尸体中壮大,一生中从无忌惧。但今天却似乎心虚了,看了中海冷厉的神色,和凌厉可怖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冷战,一阵恐怖的寒颤通过全身。

  “好怨毒的眼神,他为谁而来?”他惶然向自己的内心发问,找不出答案。

  中海的内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宣的感觉,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手心在徜汗,神经在痉孪,疯狂的孽火从内心深处向全身各处燃烧。

  这一生中,他从未梦想过要杀人。他是个正常的人,感情内蕴,有年青人的热情,也有年青人的正义感。他哭,他笑,他爱世人,他也有恨,但却从未想到自己要杀人。

  八年前,他被诬流役边塞,他向命运低头,从不怨尤。

  八年前,流配途中,在西安府起解,一百十七名囚徒,到达肃州卫死得剩下四十九名,押运的官兵也死了八个。他也认命,顾不了自己,尽全力拯救被虐待、被累死的同伴,毫不反抗。

  八年,近三千个日子,他像牛马般劳动、受苦、受凌辱,艰苦备□,但他从未想到向虐待者报复,也从未想到向命运反抗,更从未向冥冥中的命运之神提出抗议。

  但今天,八年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怨恨,终于化成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要杀人,这疯狂的念头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

  他怀著血侮深仇天涯海角找凶手,误闯李府情有可愿,他巳一再向对方道歉,捱了致命一钉,他认为理该受报,咎由自取。

  但子午断魂做得太绝,为何那天要如此折磨他?为何非要他的命不可?假使没有姓叶的黑袍老人援手,他岂不早已含恨九泉?身死他不足惜,血海深仇未报,他委实不甘心。

  杀人的疯狂念头如山洪骤发,一发便不可遏止。激动已到了危险的境地,到达了最高峰。

  子午断魂受不了这种气氛的压迫,突然沉喝:“□下他,要活的。”

  最右首的狠贼一声大吼,挺剑疾冲而上。

  这一声大吼,激动的中海突然浑身一震,一声怒啸,声震云霄,手中钢叉突然脱手飞掷,人亦随叉疯狂地扑出。

  狠贼冲势太急,也未料到中海也突然前扑,双方来势太急,钢叉的来势更凶。电虹一闪,钢叉已势如雷霆迎胸飞到。他吃了一惊,想躲闪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全力一剑挥出,闪身避叉。

  “铮!”剑叉相交,其声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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